在那遙遠的地方

說它遙遠並不準確，感覺上的意義大於距離上的意義，因為它並沒有出魁省，沒有路，查不出離蒙特利爾有多少公裏。他的名字是 Puvirnituq。

女兒剛開始學醫的時候就被告知將來要去支援邊遠地區。鬥轉星移，住院醫即將結束的最後一年過了大約一半的時候，女兒終於要到邊遠地區去了。我異想天開興致勃勃地想和老公一起也去，一來陪女兒，二來也長長見識，看看魁省的邊遠地區是個什麽樣子。沒想到，一句話就被女兒給堵回來了：“舍得機票就成，每人三千多”。哇塞！可以回兩趟中國了……自然是舍不得。女兒在網上給我們看了地圖，竟然完全沒有道路可行，除了高來高去是沒有其它途徑可以到達那裏的。

除此之外，很多事情經曆下來，確實讓你感到這個地方離我們挺遙遠。那裏能看到極光，日落，生活著樸實的原著民，說著他們的語言，不通車，沒有路，去任何地方都要乘飛機，飛機票很貴。Puvirnituq 是那一帶一個比較大的，唯一有一家正式醫院的村落，因此其它村落的人來看病或女兒他們出診，接病人都是靠飛機，可見他們求醫看病有多麽不容易，好在這是加拿大，還有能力動用飛機。政府對他們有很多補貼和優惠。一架小飛機，裝上擔架後也就隻能坐四五個人了。從飛機上往下看，在滿目沼澤，荒地上鑲嵌著一個個方方正正綠色的村落。在這些村落裏，因為風實在是太大，所以房子不是建在地麵上，而是架起來，好讓風能從下麵通過，使風力減小而不至於把房子掀翻。生存環境決定了那裏的人要全麵應付，常常是多項全能，獨擋一麵，不像這裏丁點大的事也要找專業人員。女兒在短短的三個星期裏，除了開過他們那裏的四輪越野摩托（他們在村落裏的代步工具）竟然還開過一次飛機（當然是作副駕駛），真是不可思議。用女兒的話說，開飛機也不難，開四輪摩托也不易，她很笨拙，看著教她的11歲的小女孩自如地駕著摩托呼呼到處跑，把女兒樂壞了。

最可笑的是當女兒回來時，特別囑咐我們一定要先上網查詢，以免會去傻等，因為他們的小飛機七停八停，抵達時間常常不準，曾經晚點達八個小時。可網上找來找去卻找不到他們的信息，女兒提供的305號航班竟然是華盛頓到多倫多，完全驢頭不對馬嘴。最後沒轍，電話打到加航，當我說出Puvirnituq的時候，對方竟說：Ca me dit rien (這個詞對我毫無意義)，航班號305也不對，最後對方找我要機場編號（Code）。隻好長途電話又打到Puvirnituq， 被告知他們的機場沒Code。無奈下最後隻好一頭霧水地出發了，居然那天沒晚點，在機場顯示屏上找到了Air Inoui 305 航班。鬧了半天不是加航，而是那個地方自己的航空公司，遙遠的小地方竟然有自己的航空公司，盡管都是小飛機。

通過女兒傳來的信息感覺到那裏是個遙遠卻天冷人暖的地方。

可能因為地處偏遠，也可能因為條件艱苦。那裏的人更加可愛。醫院裏的醫生前輩不僅醫術高強，而且也都和藹可親。條件不允許他們推諉，也沒那麽多專科醫生或別的醫院讓他們轉來轉去，什麽情況他們都得上，那個病人都得救，什麽病都得治，練就了他們一身的功夫。這一點是女兒最佩服的也是甚至想去那裏的主要原因，這也讓我很吃驚。在我的概念裏一直是好醫生都在大地方，大城市。人們都奔那裏去求醫問藥。可女兒發現他們那的醫生不僅能幹多了，效率也高多了。艱苦的環境也使他們更珍惜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他們少了些許我們這些被大都市寵壞了的人身上的嬌氣，傲氣，霸氣和躁氣，也沒那麽多教條和顧慮，活得更接近自然。原著民樸實，外來人相互照應。女兒和她的學妹在那裏受到了很好的禮遇。對於這些向來受氣的醫學學生來說真的是感觸頗深。女兒說那裏的病人也都很Nice，哪怕是住院醫，甚至是學生，他們也都信任和感激。因此雖然艱苦，那段時間，女兒還是感覺很幸福的。為此，她還真萌動了將來到這裏來工作一段時間的念頭。當然在那裏工作，待遇比較高和假期也比較多。

那裏的確艱苦。沒有交通，連用電都要靠輪船運油來發電（後來知道有輪船可以到達，不過要繞很大一個圈子）。日用品，食品自然也都是空運，很缺乏，也很貴。有太陽的地方就有中國人這句話在那裏不靈了，那裏沒有中國人，甚至沒有亞裔人，所以也沒有中國餐館。這段日子下來，雖然他們提供飲食，女兒還是覺得方便麵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可幸運的是，在這個很少有中國醫生或學生來的地方，女兒居然碰到了一位也是來自蒙特利爾的也是華裔也是學醫的學妹，這恐怕得多年修行才可能有的幸運（感謝上蒼），也給我帶來了極大安慰和寬心。兩人住在一棟房子裏，同吃同住，工作之餘，同進同出，互相關照，真成了戰地姐妹。最典型的是，她們住的房子離醫院很近，每次女兒夜裏上班，為了女兒的安全（曾經發生過女醫生被襲未遂事件），學妹都會站在門口看著女兒走進醫院，回來時，學妹要女兒先用電話把她叫醒，到門口看著她從醫院走回來。這個小姑娘，讓我好感動，半夜三更睡得正香時被叫醒多麽不舒服……。 我囑咐女兒她上夜班時也要這樣，女兒說那是當然，不過她是學生沒有夜班。兩個人長得像名字像，以至於他們那裏的人常常搞不清誰是誰，Email 都有發錯過的時候。

姐妹情深，回到了蒙特利爾機場，她們還把這些去接她們的家長甩到一邊，在機場嘰咕了老半天才戀戀不舍地分開。害得我們這些素昧平生的家長們一起閑聊了一頓。女兒周五晚接了回來，可提著的心還沒放回原處，周日一早又開車出發了，奔向另一個邊遠地區（連續開車要8到9小時），這個家夥安排成這樣，自己不喘氣，也不讓我們喘口氣。那個地方怎麽樣呢？

這次是去一個遠在八九百公裏以外的一個叫做馬麗村的地方，這是老公在中文網站上找到的中文名字，讓我們笑了半天。這說明這個地方還不算太偏遠，不像上次那樣，還有路，還通車，網上還能找到中文名字。然而實際上，網上的信息少而又少，因為它叫Ville Marie，所以怎麽查，怎麽查回蒙特利爾的信息，因為叫這個名字的地方在蒙城數不勝數。而那邊的信息又少的可憐。最後電話打到那邊谘詢，因為我們實在沒辦法決定是開車去，還是坐長途車。實在不放心女兒第一次開車出遠門就跑那麽遠。得到的信息，第一沒有直達車，必須轉車，而中轉能去那個小村子每天隻有早上一班車，需要坐夜車，無形中丟了一天，女兒回來馬上就得走；第二那裏沒有公交車，全村隻有一輛出租車，要提前預約（當對方在電話裏很自然的和我說的時候，我真的很想笑，不過還是忍住了），雖然村子不大，但沒有車交通還是不方便，何況女兒要經常上夜班，再者坐長途車，還要帶著行李轉車……，思來想去，最後決定開車去，盡管女兒舍不得她的新車，還沒過磨合期就要擔負起如此重任。

女兒全副武裝地出發了。可憐天下父母心，又不放心，又不敢打電話打攪她開車，隻能等她每到一站打個平安電話過來，我再打給老公，從一早出發到晚上她到達，一顆揪著的心才算放下。她這個平時打電話最不守信的人這次還算知道輕重。後來據她講，去時還真有一段路很恐怖，一般人是不敢走的，當GPS讓她在岔口選擇的時候，一無所知的她當然選了近路，結果嚇了個半死。因為路很窄，還雙車道，搞不好會翻到溝裏去，無人煙，沒有手機信號，天也快黑了。膽戰心驚地開過去，至今想起來仍心又餘悸。回來時接受了建議寧可繞遠也要躲開那段恐怖的路。盡管多開了兩個小時，女兒說反正回家了，慢慢開，心情很放鬆。覺得自己挺偉大的。說起恐怖，還有一次，女兒去買東西，回來拐錯了方向，沒兩分鍾，還來不及明白，好像就出了這個村，進入了一條沒有人煙無法調頭細細的土路，也是天黑的時候，當然沒有路燈，女兒憑著顯得很微弱的車燈拚命辨別覺得在遠處似乎有座房子，判斷應該有條小私家路通向那座房子，試著調頭，沒想到其實沒有路，前輪幾乎懸空，女兒急忙煞住，憑著她的四輪驅動爬了回來，她這個小姑娘真是要把人嚇死。一路的荒涼，讓女兒特別擔心沒油時找不到加油站，結果逢油站就進，鬧出了笑話。可能由於相隔時間太短，耗油太少，怎麽也加不進去。害得女兒不敢走，直擔心別人會以為她加油不付錢，因為連她自己都覺得她的做法令人難以置信，再三讓人核實她確實沒加進去油。盡管盡管，女兒還是很慶幸她是開車去的，雖然路途辛苦，坐的屁股疼。可她的寶貝還是幫了她大忙。

據女兒講，Ville Marie 雖然是個小地方，但除了略顯閉塞，沒有這邊的繁華和交通之外和我們這邊沒什麽大區別，依然是Super C， 麥當勞等。醫院裏的情況，醫生護士及病人和這邊都大同小異，不象Puvirnituq 那裏那麽特別。

這兩次的經曆雖然都不容易，但有一點卻很令我感到很安慰，那就是在這兩個地方她都有同伴同住，同甘共苦中的相互幫助大大降低了邊遠地區工作的艱辛和難度。還記得女兒做學生時去的那個地方完全是孤軍奮戰， 困難重重。那次雖然在渥太華附近，不算太偏遠，我們中間還去看了她一次。但由於沒有宿舍（沒位置了），住到了一位女士的家裏。她的家位於公路完了土路，土路完了小路，小路完全沒了的盡頭，每天的交通就成了大問題。從房子向外看，除了那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四周都是鬱鬱蔥蔥的山林。這位繁忙女士還天天不著家，也不鎖門，半夜三更女兒總是一個人守在她家諾大的房子裏。不停電還好，一停電，一片漆黑寂靜，真的是看不見自己的手指頭。電腦電視沒了不說，水沒了，連電話都沒了。而且因為當時是雷雨季節，停電是家常便飯。女兒雖然向我們聲稱不害怕，但停電，一切癱瘓，孤獨一人……。我們更是特別的擔心，還是要她把門鎖上，等那位大忙人回來再給她開門（她連鑰匙都不帶）。我說，換成我，鎖著門也害怕。那位女士很嘲笑我，問我一個人都沒有，怕什麽？而這次在Puvirnituq，女兒奇跡般地遇到了一個同根同族的小妹妹，兩人業餘時間形影不離，無話不談。小妹妹在她下夜班時還特地出來用目光接她回來（住得很近，為了安全），很是幸福。在馬麗村也有兩個同屋，一個是比女兒年長不少，支援那裏工作的護士大姐，另一位是一位年青的醫學學生。這個小夥子沒有車，每天背著背包步行，很矯健。接受了以往外出的教訓，加上有車，我們決定給女兒多帶些吃的。老爹本來就是一個做什麽都恨不得多多益善的主，這回更是瘋狂準備，生的，熟的冷凍著一盒盒塞滿了Cooler。當女兒逐一拿出來或加熱，或簡單處理時，滿屋飄香害的同屋們嘴饞眼饞。女兒和大家一同享用，他們開始不好意思，覺得一個Cooler能裝多少東西？但又忍不住。結果他們驚奇的發現女兒的Cooler猶如一個魔力箱，驚歎到底帶來了多少東西，怎麽會吃也吃不完。大家吃得高興，女兒很得意，告訴我她忍不住教了他們幾手。你？是不是又是西紅柿炒雞蛋？女兒很不以為然地說，可別小看西紅柿炒雞蛋，評價可高了。他們說一定是發生了化學反應，西紅柿和雞蛋都不是原來的味道，而是產生了一種非常特別而又無比鮮美的味道。不知道是因為出門在外，還是……，女兒炒得西紅柿炒雞蛋特別鮮美？他們還要我給他們寫下了recette (具體做法) 呢！不過，女兒神秘地說，這次最受歡迎的不是西紅柿炒雞蛋。我一聽倒奇怪了，你這個幾乎從不進廚房的主，還會做什麽菜？當然是蝦炒雞蛋了！這下子，又把我給笑壞了，大蝦，何況是她爸爸調好味的，多加些油炒雞蛋，傻子也會，閉著眼炒也好吃呀！女兒不服，你別說，大家很佩服我，又讓我寫了recette。而且那位護士大姐馬上開車出去買來蝦，練習一遍。事後她還總結，雞蛋有點少，蒜味不夠……不過也挺好吃的（那還用說，都是好東西）。他們都非常感謝我學到了兩手。真好笑，從不烹調的女兒居然還傳播了中華美食，盡管是簡單到了極點。說實在的，我是偏愛我們中餐，隨便巴拉一下，就比他們幾小時精心炮製放了八百種佐料的東西好吃（個人一己之見），還更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