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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說毛給中國留下了什麽什麽,今天的中國,全靠毛當初打下的基礎。回頭看看,我自己當初初入社會的一點經曆告訴我,如果毛繼續40年,在他的治下,不管大家智商有多高,有多勤勞,有多少能力,也不會有今天的中國。
我高中畢業時,國內還沒有恢複高考。因為是獨子,躲過了下鄉,在一個國營機械廠工作了一段時間,直到高考恢複考進大學。
我在工廠的時候是一個“維修車間”的鉗工。當時大家都認為是好工種。我能當鉗工,不是我有什麽特別的關係,而是因為方便廠裏隨時可以調我去幹別的事。我所在的“維修”車間,維修的也不是廠內設施,而是當時全國進口的13套日本年產三十萬噸化肥裝置中的幾套。全國大概東北和江浙還有同樣性質的車間。那13套裝置的維修都分給了不同的廠。
我們車間當時200多人,四分之三都是我這樣的毛頭學徒工。然後是各方調來的師傅和工程師、技術員。這些工程師技術員有文革前和文革中畢業的大學生,也有文革後期入學畢業的中專生。我們的主要任務除了每年去各地參與這些化肥裝置的大修,就是攻關生產一些零部件。雖然當時也進口了不少機密機床,自己能生產的也沒幾樣。
每年在日本人帶領下大修這些化肥裝置,一道工序就是更換一些軸承。這些軸承不是一般常見的滾珠軸承,而是依靠合金表麵的潤滑油保持運轉的滑動軸承。因為進口價格不菲,所以國家要我們車間“攻關”,嚐試逆向工程,自己生產一些這種軸承。
生產這種軸承,要在軸承的胚胎上澆注好合金,然後用超聲波測試,把有縫隙有氣泡的淘汰掉。再上機床加工,然後再用超聲波測。從頭到尾,每道工序大家都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但到最後還是出不了多少合格的產品。所以每到生產這些軸承到最後步驟的時候,全車間都安靜得很:麵對一大堆廢品,車間的領導、師傅沒人有什麽好心情。我們這些年輕學徒工,當然不想一不小心就成了出氣筒。
麵對廢品,大家找原因,粘合不好,自然首先找澆注的問題。大家認為最關鍵的是保證澆注合金的表麵要幹淨。而當時我參與的,正好是這道工序:用硫酸洗涮高溫燒烤後軸承瓦胚胎。於是,車間三天兩頭就給我們敲警鍾:要仔細,要細心,要周到。。。
那我們又是怎麽清洗的?說起來好笑,就是在車間外找一小塊空地,把燒紅了的軸承瓦胚胎用鐵鉗拎過來,放在一個大鐵盤裏。然後大家一手擰著高溫的軸承胚胎,一手拿一個鐵絲刷,旁邊的人斷斷續續往瓦麵上澆硫酸,拿著瓦胚和鐵刷的人就不停的刷洗瓦胚上大大小小的的界麵。刷大平麵一般不是問題。但那些小地方,硬硬的鐵刷子很難刷到。所以隻有反反複複的的澆酸、刷洗。
那時候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保護,除了手套,就是一幅眼鏡。硫酸潑在高溫的瓦麵上產生高溫酸性蒸汽,直接撲到大家的臉上,皮膚非常難受。大家再想仔細、周到,一次能堅持的時間都有限,不可能真的仔仔細細慢慢地把每一個角落都照顧到。而我自己,實在受不了那硫酸蒸汽,所以每到要做澆注的時候,我都盡量不在車間裏呆著。有機會就逃去工會畫宣傳畫或者去球隊練球。
當時我雖然什麽也不懂,也覺得這活幹得太“土”。比如清洗這一步,就應該自動化起來,搞個簡單的機器來做這事肯定比我們用手擰著胡亂刷來刷去好。而且這瓦胚就這麽擰來擰去的,洗涮得哪怕再幹淨,後麵再弄來弄去折騰一番,到澆注的時候可能又有很多東西落在瓦麵上了。後麵的澆注也都是全手工。溫度全靠師傅的眼力,沒什麽精確控製。另外,很容易想到的是如果澆注後冷卻不均勻,也會出出現合金粘貼不好的問題。我就給師傅說,這些應該想辦法設計幾台機器來做,肯定比人做得好。
我師傅是一個20幾年工齡的6級鉗工,人很好,但也很嚴厲。我私下裏這麽一提,他沒說我其它什麽,卻是認真提醒我別到處亂說,說這事輪不到你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學徒工來說什麽。他說,你以為車間這麽多師傅技術員都想不到?為什麽他們不吭聲?這如果和政治任務掛上勾,風險太大。。。
當時我們的車間主任是個八級鉗工,平時除了安排工作任務,大聲訓訓小年輕,也不知道有什麽事需要他的八級特技。車間書記是個退伍軍人,一天在車間裏牛氣哄哄的。不過在“大是大非”以外,他對大家還不錯。在對我來說很關鍵事情上,他不僅從來沒有一點拿捏,還很支持。車間裏我這些師兄弟師姐妹,平時嘻嘻哈哈,相互之間也沒什麽算計。而車間裏最沉默最謙卑的一群人,就是那些工程師、技術員。和我們一起修煉“手刷硫酸特技”的,也不止一個技術員。這些人說話都比我們這些師傅和學徒工輕柔很多,客氣很多。我平時也沒覺得什麽。那時已經是文革後期,工廠裏的政治壓力並不明顯,所以我認為那是他們有知識、有修養。經師傅這麽一說,才又提醒了我,知識分子還是不敢在工人階級麵前“翹尾巴”。
如果中國的知識份子一直那麽“有覺悟”、“知趣”、“謙遜”,“小心謹慎”。。。:)
下麵是網上找到的當年建我們那裏的那一套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