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筆塗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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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一方

(2009-08-02 00:52:48) 下一個

家裏窗外遠遠一排小草,水裏生水裏長,夕陽輝映下輕輕搖夷,光氳彌漫,水色朦朧,寂無聲息。拍幾張照片,無端又想起大學物理係的同學大偉。

大偉和我們同一屆進校,並不在同一個係。但因為都是理科,兩個係的人常在一起上基礎課、公共課。而且宿舍相鄰,學生會的活動也常常搞在一起。打球下棋,兩個係更是結幫成隊。彼此來往一多,各係的奇才怪人,相互自然都知道。

大偉當時,在同學中大概上了“怪人”榜。和他的名字相反,他個頭不高,還有些單薄,但四平八穩,常常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平時也不怎麽吭聲,好象和誰都保持些距離。走路腳步輕輕卻又總是急急匆匆。碰上熟人,輕輕點個頭,嘴角微微一拉,眼鏡後的些許笑意,來得快也去得快。

大偉的成績一般,但讀書還是很刻苦,隻是通常讀的不是專業書。床頭床尾,堆滿了希特勒,墨索裏尼等大戰犯的傳記。別人上自習看專業書做作業,他看戈培爾傳做筆記。晚上熄燈後寢室聊天,時不時來幾句身不逢時的感歎,遺憾沒有生在可以做梟雄的年代,對不起自己的大名。除此之外,似乎再沒有其它引人注意的地方。

大概是大學三年級的時候,素來默默無聲的大偉突然一鳴驚人,在學校揭竿而起。那時候鬧學潮,有學生說當時的學生會是學校的“傀儡”,要求重新直接選舉校學生會。一天下午自習後從教學樓出來,忽然發現大偉站在路旁的一個水泥乒乓球台上對著一群學生慷慨激昂地演說,宣布成立學生自治會。後來知道,大偉在幾個係自治會的參與者中,競選當上了校學生自治會的臨時主席。回到宿舍,大家都給他開玩笑,稱學生自治會為“偽學生會”。都說他爭得“偽主席”一職,是理科學子大家的驕傲,極大的豐富了群眾的精神生活。他還是淡淡地笑笑,就進入他的新角色,拉大家搞請願簽名什麽的。

那時係裏學生辦公室是我在掌管,所以大偉不時為學生自治會來借辦公室。有意思的是學生自治會開會,其它的學生都進進出出,我和別的人也常常留在那旁聽,還不時出謀劃策。所以大家開玩笑說這學生自治會和學生會,是一個班子,兩個麵子。

大偉在學校呼風喚雨的時間不長,沒多久學生自治會就解散了。大偉除了被學校叫去談了幾次話外,別的也沒受什麽懲處。塵埃落定,他又回複到以前無聲無息、雲淡風清的樣子。

大偉短暫的輝煌,很快就被大家置之腦後。到了畢業。大偉沒考上研究生,被分回了重慶。大概受搞學生自治會影響,他的工作單位是係裏同時回重慶的同學中最差的,去了一個技工學校教書。從那以後,大偉基本上就從同學們的視線裏消失了。

畢業後第二年,大偉又成了大家的話題。不過這一次,大家卻再也開不起大偉的玩笑。

在一次同學聚會上,幾個重慶的同學說,大偉畢業後一直和工作單位搞不好關係,鬱鬱寡歡。後來談戀愛,雙方家長都不同意。據說抗爭無效後,大偉和女友相依相擁,一起從長江大橋上跳了下去,後來找到屍體,兩人還在一起。

大家聽了,實在難以相信:現在,八十年代,大城市,大學生,大偉,我們的同學,殉情投江?

不管大家接受與否,大偉終究成了同學裏第一個離開的人。那以後,看到大橋,看到水,偶爾也還會想起大偉和他的女友,想起他淡淡閃爍的微笑,想起兩個在水中掙紮的生命。

後來又和同學聊到過大偉。喝了些酒,有人說了,大偉走過的路雖然很短,卻至少做過兩件大家記得住的事。不論是做“偽主席”,還是“殉情”,哥們,你做得出來嗎?大偉,不枉其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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