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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愛有了稍微的改變 ( 9 )

(2011-11-10 20:44:06) 下一個


最後一片秋葉從窗前那顆樹上飄走的時候,醫生告訴吳鳴蒂,她懷孕了。


吳鳴蒂是昨天下午知道這消息的,她本想等到晚上,即中國時間的次日清晨給丈夫打電話報喜,可是一直打到深夜,每次都是中國移動的同一條信息:“你撥打的電話用戶現正關機,請稍後再撥打。”在國內,沒有語音留言的習慣,可吳鳴蒂隻想親口告訴老公懷孕的喜訊,她不願發短信。


早晨她一起床就感覺暈乎乎的。喝了一杯牛奶,送歡歡去幼兒園後,她在車裏吐了。於是她掉轉車頭退回到家中。自從歡歡來美國後,她很難準時上下班,於是她幹脆和老板商量,如果公司沒有重要會議,她可以直接去客戶那裏,也可以在家裏工作。老板庫姆比較通情達理,反正人工不是由他口袋裏掏出來付給下屬,他幫吳鳴蒂編了一個理由,說是她聯係中國客戶,因時差關係需要晚上上班,所以白天不去公司也是天經地義。這樣一來,吳鳴蒂的工作和照顧女兒的壓力小了很多。


她回到家,疲軟地坐在麵向落地窗的沙發上,沒有樹葉的遮擋,橋身變得完整可見。這棟公寓樓裏凡對著河的住房價格都不菲,可不同的季節,在綠樹和長橋兩個景觀中隻能取一。


吳鳴蒂再次撥打丈夫黃申強的手機,當她再一次聽到關機的信號的時候,她本擁有的懷孕的喜悅,緩緩地退了下去,變成了一種壓力,一種難以言表的恐懼。她不能想象,如果現在她要生了,黃申強不在身邊,將是怎樣的情景。她來到中壇,想壯膽問一下,墮胎在美國可不可行。但是還沒和申強商量過,她不會做這樣的決定。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中國移動有一個服務非常不錯,就是在開機的時候能看到用戶關機時收到的電話。吳鳴蒂待中午反胃現象稍微好了些,正喝著蛋花湯的時候,黃申強的電話進來了。


“你到哪裏去了,怎麽這麽晚才回複電話?”看看表,已經是中國的午夜,吳鳴蒂有點不高興了。


“陪客戶吃飯,剛回家呢。” 黃申強的這種回答,吳鳴蒂聽多了。


“老公呀,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


“你先猜。”


“是關於歡歡的?”


“歡歡要做姐姐啦!”


“啊?真的?那真是好消息,幾個月了?”


“你自己幹的好事,還不知道幾個月?我不是剛回美國嚒。”


“啊,那是八月底,還是九月初懷上的?”


“你又不是第一次做父親,連這也算不過來,醫生說現在大約兩個半月。”


 黃申強問:“那你打算怎麽辦,像上次一樣,讓你父母過去照顧你?”


吳鳴蒂急忙說:“不,這次不行了,我父親身體不好。”停了一下,她把心裏的話吐了出來。 “老公,我們這樣再分居下去也不是辦法,你能不能和你的合夥人商量下,搞個什麽海外業務的,讓你在美國工作一段,每年來回跑幾次?”


“我們公司的上層是合股經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部分責任,主要市場在中國。如果我在美國工作,溝通和管理上都比較困難。”一陣沉默後,黃申強感覺到老婆有點不開心了,便說:“這事情我再考慮一下。我明天還有會議,要睡覺去了。”


“你在電話裏親我一下吧。” 吳鳴蒂撒嬌地說。


“叭叭,聽到我親你了嗎?再叭叭,這是親你肚子裏我們的寶寶的。” 黃申強隨後掛了電話。


下午兩點,吳鳴蒂在家裏與公司連線開了個一小時的電話會議。她半躺在沙發上,覺得腰有點酸。由於她不在會議現場,大部分時間她不需要講話,隻是作筆記。開發部的另一位中國同事李傑在談到中國市場的優勢時,簡直可以說是誇誇其談。會議結束前,庫姆宣布,那位李傑,將會被升級成為一個獨立項目的主管。吳鳴蒂心裏有數,自己長期不能正常上班,這位比自己晚好幾年移民來美國的李傑,已經坐上直升飛機把自己遠遠拋下了。這些年來在管理層,吳鳴蒂看到,學曆是包裝品,智力是開發的源頭,手段才是取得成功最重要的東西。而她,一個女人,要和男人在職場競爭,是多麽的艱難。


下午接好歡歡,吳鳴蒂帶她去學溜冰。冰場上很冷,她感到下腹有點疼,便上了二樓,隔著玻璃坐在長凳上看歡歡溜冰。這小家夥真的很堅強,跌倒了爬起來,再跌倒再爬起來,吳鳴蒂感覺到女兒和自己有很相似的個性。作為女人,要懂得在男人麵前柔軟,在獨自一個人的時候剛強,這是鳴蒂的母親多年來秉承著中國傳統文化對自己的教育。今天來到美國,獨自一人撫養歡歡,吳鳴蒂想著要把這樣的教育延續給自己的女兒。看到歡歡在短時間內對美國的生活適應那麽快,她心裏暗暗下了決定,她不回中國,要在美國把老二生下來。


晚上,歡歡睡了,吳鳴蒂感到一種莫名的寂寞和空虛。她上網瀏覽中壇,看到大家還是習慣性地用種種調侃的方式交流,她很想告訴大家自己懷孕了。但是,她很弱,連打字的力氣也沒有。


吳鳴蒂在吃了吐吐了再吃的日子裏煎熬了差不多一個月,有一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突然看見橋上的兩排燈在閃亮,一排是紅的,一排是綠的。紅綠色的燈交錯地亮著,讓歡歡高興得不得了。從玻璃窗反光裏看見女兒的臉在兩組燈的交匯處歡笑,作為女人,她覺得自己受苦孕育一個孩子,是多麽的值得。


半夜,她睡得腰疼,坐起來想吃點什麽,便在廚房裏轉。熱了一杯牛奶,打開電腦,她突然想到葛明為自己開設的gmail信箱,便進入裏麵。葛明的燈居然亮著。


“你好,我在這裏天天等你,你怎麽沒來?”葛明問。


“對不起,我這陣子有點不舒服,很少上網。”


“公司情況如何?”


“我比較少進去上班。你那邊情況如何?”


“我那猶太老板很狡猾,不肯讓設備給我,反而盯著我,問我新成立公司將生產什麽。”


“這是關係到我們兩人命運的事情,你千萬別對他講。” 吳鳴蒂緊張了。


“我沒有那麽傻。”頓了一下,葛明說:“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兩個合資辦個公司?你的管理能力這麽強,肯定成功。”


“那肯定會失敗,嗬嗬。” 吳鳴蒂笑了。


“為什麽?"葛明不明白。


“那還怎麽玩裏應外合呀?”


“哈,明白了。”


Ming,我告訴你,你要有兩手準備,我們部門另一名中國同事李傑升職主管中國市場,你該明白,國內的商業手段很複雜的,我未必能幫助你中標。” 吳鳴蒂想給葛明一個思想準備。


“那你有沒有辦法跟他聯手開發中國市場?”葛明急了。


“可惜,我懷孕了,我前途未卜。”


“啊,真的?”葛明竟然忘記講恭喜。


“我想你目前還是保持工作現狀,反正你不接手,你老板的公司也一下子不會倒閉。”


“嗯,隻能這樣了。”葛明有點失望。


“啊,對了,我們這邊橋上的彩燈亮了,什麽時候有空你帶莎莎過來跟歡歡玩。”


“是嗎,聖誕節要來了。好吧,今天太晚了,我們下吧。”


這一晚葛明失眠了,一種無法描述的壓力又一次升起,他感覺做男人真的很幸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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