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一天和喬治簽下公司轉讓協議書,雖然還沒有正式辦理過戶手續,葛明已經將自己看成是公司的老板了。他了解材料科技界的世界水平,相信自己研製的材料一定能夠通過GTT公司的檢驗。喬治很早就回家了,當全部職工下班後,葛明又留下來,他想在一些細節上作更加嚴密的修改,以隨時迎接GTT公司的正式訂貨。
吳鳴蒂在晚上7點半來訪,這對葛明來說是又驚又喜的事情。一年多來他往J城去過很多次,但吳鳴蒂還是第一次來B城。他馬上放下手裏的活,將她迎進辦公室:“你怎麽來了?”葛明望著她化的濃妝,眼睛畫得像個熊貓,感覺很不習慣。
“你現在是公司老板了,我來看看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吳鳴蒂一路過來的時候還準備向葛明傾述自己和黃申強吵架的事,可不知道為什麽,一見葛明,她又不想提這件事了。
“好,我帶你參觀一下。” 葛明帶著吳鳴蒂到處轉:“這是我原來的辦公室,你看,沒有窗,不過在裏麵上班上中壇挺不錯。”
“難怪你以前有那麽多時間上中壇啊。” 吳鳴蒂哈哈大笑。
“你看,這就是我嘔心瀝血天天在這裏加班研究新材料的地方。” 葛明把吳鳴蒂讓進了實驗和生產部門。
“我今天已經將材料樣本送去質量檢驗部門了,我相信你研製的樣品一定能通過檢驗的。” 吳鳴蒂很有信心。
他們走到大辦公室,葛明用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水遞給吳鳴蒂:“我現在頭痛的是資金,我對資金的籌備依然沒有把握。”
”我建議你讓喬治參股百分之三十,一方麵可以減少你購買公司時候的一次性投入,另一方麵喬治畢竟是公司創始人,有他在,可以幫助你完成公司管理上的過度。還有,喬治是猶太人,他的社會關係比較多,他的存在對公司有利。” 吳鳴蒂幫葛明出主意。
“好,我明天跑幾家銀行,並找喬治談一談請他入股的事情。”隻要吳鳴蒂一幫他出主意,葛明就信心倍增。
這時候葛明的手機鈴聲響了。“喂,”葛明看一眼來電顯示便急著往走廊外走。很快他又折回來對吳鳴蒂小聲說:“我老婆來了。”
吳鳴蒂立刻機警地找了一張角落裏的辦公桌坐下來,她從桌上胡亂地抓起一些文檔放在麵前。
“你來幹什麽?”葛明對老婆說話的口氣很凶。
“爸爸,媽媽和我來給您送飯。”莎莎拉著葛明的褲子。
“你最近老是加班,回家的時候莎莎都睡了,今天她吵著要來見你,我就把飯帶過來了。”陳慧一瘸一瘸地走進來,手裏拎著一個塑料袋,她把一個飯盒和兩個蘋果從袋子裏拿出來放桌上,最後取出保溫瓶擰開蓋子:“這是雞湯,給你補補。”
陳慧一抬頭嚇一跳,她發現吳鳴蒂坐在辦公室的角落裏。
“唷,這裏還有位同事在呀。” 陳慧向吳鳴蒂笑笑。她叫莎莎把一個蘋果送過去給吳鳴蒂。
“我來介紹,這是我的太太陳慧。”葛明趕緊說:“這是我請來的核數師吳小姐,公司昨天移交後,今天她加班盤點財產。”
葛明的即興台詞真的是編得有水平呀。吳鳴蒂立刻站起來和陳慧打了個招呼,她笑著對莎莎說:“蘋果你留著自己吃吧。”
莎莎硬是把蘋果塞進吳鳴蒂的懷裏,她跑回葛明的身邊,一張開雙臂,葛明就一把把莎莎抱起來,他使勁用胡子紮莎莎的臉。
“爸爸,你好久沒給我講故事了。”莎莎嘟起小嘴。
“你先跟媽媽回家,爸爸再工作一會兒就回家了。”葛明想把陳慧和莎莎支走。
“不,我要坐爸爸的車回家。”莎莎繞著葛明的脖子不放。
這時,吳鳴蒂站起身來說:“葛先生,我看今天時間不早了,你和夫人孩子早點回家吧,明天我再過來。”她大方地和陳慧打了個招呼,整理一下桌麵的東西就向外走。
“阿姨再見。”莎莎搖搖手。
“再見!” 吳鳴蒂向莎莎搖手的時候,看了一眼葛明。
“明天見。”葛明說。
吳鳴蒂在開車回J城的路上感覺特別難受,這是她人生中最波折的一天。下午,她已經知道自己和黃申強的婚姻劃上了句號,那一刻她心裏想著葛明,尚算堅強,她一口氣把車開到了葛明的公司,恨不得一下子撲進他的懷抱痛哭一場。可當她走進B城,走進葛明的生活,看到陳慧這樣一位樸實的女性瘸著受了傷的腿帶著孩子為葛明送飯,她心裏的震動很大:她自己是一個在婚姻裏受過黃申強傷害並煎熬了一段時間的女人,好在她有工作,有能力獨立地生存,但如果陳慧失去葛明,她一個沒有高學曆和工作的女人在美國的生活將會多麽困難。還有,葛明的女兒莎莎,一個天真可愛的孩子,和自己的女兒歡歡差不多年紀。自己和黃申強離婚,已經傷害了歡歡,如果自己再跟葛明結婚,勢必會傷害到莎莎。而孩子是無辜的,婚姻的重新組合,痛快的是大人,受傷的是孩子。所以當她看到葛明在兩個女人之間左右為難,想讓陳慧帶莎莎先走的時候,她很明智,自己應該是離開的那一位。
短短一個多小時的回程路,吳鳴蒂感覺像是開了一整天。她一天沒有好好吃東西,隻感覺公路對麵駛來的車,所有的車頭燈都是衝著自己來的高燈。她硬是堅持著,盡量集中思想朝前開,她竟然越開越快,淚水不知不覺中模糊了視線。
公路上一架車從左邊追上來,一個男人從窗口伸出一個中指對著她,向她發出警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自然將方向盤撥向右邊,右邊另一輛車長鳴喇叭追上來,一個男人放下車窗向她開罵“Fuck You!”
從小溫順而不曾罵人的吳鳴蒂此時有一種無名的火從頭她的胸膛裏冒出來,她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同時按在兩邊車窗的開啟按鈕上,等窗滑到最低,她尖叫了一聲“Go fuck yourself! " 然後她聽到車輪下發出劇烈的摩擦身,車衝出公路,在路旁的草地上半失控地顛簸了一段,車身一斜便停在了路邊。
此時此刻吳鳴蒂抱頭痛哭,她感到全世界的男人都在欺負她,她是那麽的委屈和無助。
路人打了電話給警察,稍候警察便趕到了。吳鳴蒂的車沒事,胸口被汽車保險帶勒了一下有點疼,在警察的幫助下,吳鳴蒂的車被拉回了公路。
臨到家前,車慢慢地朝橋頂攀。這是吳鳴蒂常在家裏透過窗口觀望的橋,如今卻到了它的最高點。遺憾的是最高點往往都是一瞬間的,越過了它,便會加速走向低穀或深淵。
黃申強走了。臨走之前的那個晚上,等歡歡睡覺了,吳鳴蒂和他平靜地談了一次。
“申強,把女兒給我吧,我害怕孤獨。” 吳鳴蒂說。
“行。但是如果你覺得太累太難,一定要告訴我,我可以把她帶回國內讀國際學校。” 黃申強滿足吳鳴蒂的要求。
“我出差確實多,我會向公司提出,看能不能減少出差。另外,我已經申請我父母過來幫忙。明年夏天我會把歡歡帶回中國讓你看看。” 吳鳴蒂的眼裏湧出了淚水。
“那好,明年夏天你帶孩子回國,我們把手續辦了。美國的房產全歸你,這四十萬美金也留給你,到時不管法律上判定歡歡跟誰,她都是我們的孩子,我會負擔她的一切費用直到她成人。” 黃申強站起身來,把手搭在吳鳴蒂肩上:“Helen, 我對不起你。以後歡歡要靠你多費心了。”
一對有文化有學曆有教養的知識分子,用這樣有理性有計劃有商量的方法和平地結束了他們十年的婚姻。吳鳴蒂和黃申強從此正式分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