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明在家門口的街道上將車掉了個頭，車屁股向著家門倒退著上了停車道。他關上車門後擦身經過車邊，在進家門前還習慣性地回望了一下他的車屁股。一年前老婆陳慧駕駛這輛車倒出車庫的時候，與對街鄰居倒退的車“接吻”之後，他一直沒有去修理車身。因為家裏更需要錢買另一輛車讓陳慧去學校學習時裝設計。
葛明從信箱裏取出一疊信，用手指飛快地撥弄了一番，完全沒有興致去打開這些信封。Visa 呀，Master Card呀，房屋貸款呀，車行的付款通知呀，還有水費呀，電費呀，這年代信封裏裝載的都是債，隻要一打開信封，再上電腦一按鍵，剛存進銀行裏的工資就全沒了。
他的腳一踩進家門，就差點絆倒一堆名牌商店的購物袋。陳慧的聲音從客廳裏飄了出來：“啊，我老公回來了，我來介紹一下。”陳慧抱著莎莎，微微發福的身子後麵跟著一位身材高佻的女士。“這是我老公葛明，這是我中學同學來自國內的莉莉。”
葛明身體微微前傾，點一下頭算是和莉莉打了個招呼，就上樓換衣服洗澡去了。二樓有三間睡房，雖然他是家裏唯一賺錢的真正的主人，但從三年前女兒莎莎出生後，他就沒有在主人房裏睡過。他經過兒子程程的房間，敲了下門，看到兒子的電腦屏幕一哆嗦，跳上來一個新的頁麵，就知道這小鬼又在網上玩遊戲。他走過去把手按在孩子膠得像鋼針似的頭發上，輕輕地說：“別玩太多遊戲，明年你就要進大學了。”
“現在不是放假嚒”。兒子的反叛老爸是領教過的。
“你隻要記得我布置的課外作業就行”，現代的父親必須放下父親的架子跟兒子做朋友。
“我們同學中就我課外作業最多。”程程推開了父親搭在他頭上的手。“你別把我的發型破壞了哈”。
“好吧。記得爸爸跟你講過的道理。”葛明走出兒子房間的時候還清楚記得上一次跟兒子麵對麵的交鋒。
“等一下，爸爸。”兒子從身後追上來，反過來把手搭在比他矮半個頭的父親的肩上。“我們學校的足球隊上一季贏得小組第一名，這一次要跟其他小組打半決賽了，九月開學後我們將去J城比賽，你能不能去助戰呀？”
“好呀！”葛明年輕的時候就喜歡踢足球，中學和大學都是足球隊員，兒子在國內出生後，他常帶著程程在公園草地上踢球。所以他對程程踢足球是百分百地支持。“行，到時候老爸我一定去”。
“謝謝老爸！”程程從背後抱著老爸，把葛明推出了房門。
葛明剛走進和兒子合用的浴室褪下衣褲，聽到了敲門聲。他將門開了條縫，陳慧從門縫裏擠了進來：“今晚我們擠一擠，我想留同學在家裏住。”
“讓你女同學睡我的床？那合適嗎？”
“啊呀，我回國的時候她開著車帶我到處遊覽，還住過她家的別墅，你想我是不是該留她在我們這裏住幾天？”
“行，那你收拾一下我的房間，把我的東西放主人房去吧." 葛明心中暗喜，說不定這一搬弄，他還真的有機會睡回主人房去。
一打開淋浴水龍頭，葛明的歌喉就揚了起來，與其說這是一種習慣，還不如說這是一種亢奮。從大學起他就懂得享受這種讓流水伴奏引吭高歌的快樂，那時候他連追三個低年級的女生都被拒絕，從此他喜歡淋浴時用自己的手在肉體上搓插，安慰自己青春的騷動，在嘩嘩的流水裏，用歌聲吼出自己的興奮。結婚之後，他曾經停止過歌唱，可最近三年他又開始吼唱了。葛明今天唱的是中年壇“無所謂”剛在網上唱得讓所有女生都傾倒的歌：
中壇是棵常青藤，
壇員都是藤上的瓜，
瓜兒連著藤，
藤兒牽著瓜，
藤兒越肥瓜兒越甜，
藤兒越壯瓜兒越大。
外麵在敲門，陳慧尖著嗓子叫“喂，你瞎編亂唱什麽呀，家裏有客人，你注意點形象好不好？”
葛明那一點點唯有在浴室裏可以發泄的激情就這樣被陳慧的一嗓子給嚇回去了。他真羨慕“無所謂”老兄可以想唱就唱。唉，這麽多年的婚姻中，他已經習慣默認老婆的嗬斥克製自己了。
招待客人的晚餐是在城裏最大的一家西餐館裏。葛明帶著沒有耐心吃飯的莎莎在餐館門口來回渡著消磨時間。他沒有仔細去看坐在老婆正對麵的那位全身珠光寶氣的女人。出國這些年，作為第一代移民，家裏唯一的掙錢人，他已經習慣量入為出。他並不嫉妒或者厭棄名牌和高檔品的擁有者，他覺得以自己的能力過自己的生活，便是踏實的人生。
他在餐館服務員遞上的200多美金賬單下加了30美金的小費，看似瀟灑地在信用卡單上簽了字，之後便帶家人和賓客駛回家中。回到家，他抱起莎莎對老婆說：“你們再聊聊，我先帶莎莎睡覺去。”
他在主人房堆滿玩具的浴缸裏為莎莎洗了澡，便擁著莎莎在床上講故事。“爸爸，你以後能每天陪我睡覺嗎？”莎莎用小手撥弄著葛明唇上的胡子。
“當然能，隻要你不怕爸爸的胡子紮你。”葛明一邊說一邊用胡子刺莎莎的臉頰。莎莎癢得邊躲邊笑。葛明一把抱住莎莎，隨手息了燈。
半夜，葛明被身後微微的震動驚醒，他翻過身，看見老婆正側身躺下來，便一把抱住她。“好久沒有了，我好想要”。他像初戀的小夥子索吻。她推開他按在自己胸前的手：“別驚醒孩子，不早了，睡吧！”
想到隔壁房有一個陌生的女客在自己的床上睡著，葛明沒有進一步強求。他仰躺著，聽著兩旁邊背著他睡的老婆和女兒的呼吸聲，輕輕地踢開了被子的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