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前兩個星期，葛明每天一走進公司，心裏就不是滋味。繼四個員工被解雇以後，有一個秘書和一個財務也被迫提前退休了。人數少了一半，公司也不像個公司的樣子，大家手中裝模作樣地磨蹭著一點活，心裏麵對公司已經失去了歸屬感。
葛明主動從自己的小辦公室搬出來，因為他手下的兩個技術員被辭後，科研這攤就剩他一個人了。而生產那組炒掉了一位年紀大的管工後，他需要自己親自去把質量關。當然，葛明重新走進實驗室的真正目的，是要在喬治不注意的時候探索並試驗一種新型材料，這種材料就是吳鳴蒂透露給她的GTT公司未來兩年需要使用在新產品上的東西。
避開喬治的最好方法是加班，葛明幾乎每天都很晚回家。既然吳鳴蒂在GTT公司的中層地位無法保證自己的研究將來能夠被GTT公司采用，何不兩條腿走路，借喬治公司的現有設備搞一些私人的研究，也在喬治這頂半舊的傘下再遮蔭兩年。
美國東部的雪這幾年越下越大，葛明今天的實驗有一些小小的進展。離開辦公室後在停車場掃完車上的積雪，葛明在車裏邊等待汽車玻璃上的薄冰融化，邊聽著收音機裏的新聞。當他得知明天這場大雪還會繼續，他心裏特別高興，他巴不得雪再大點，如果全公司的人明天都不來上班，他就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獨自做自己的私人研究。
回到家，陳慧和孩子們已經吃過了。葛明狼吞虎咽地把老婆留在桌上的飯菜往肚子裏塞的時候，老婆穿著浴衣從樓上下來：“老公，你最近怎麽回來得那麽晚呀？”
“公司裁員了，人少了一半，我這做領導的得多幹點活。”
“啊，你們公司也炒人呀？我們時裝設計班的一個同學，她老公昨天被炒了，今天上課的時候她哭了起來，她說可能要退學去打工，因為家裏沒錢供她讀書了。”
葛明沉默著繼續埋頭往嘴裏扒飯菜。
”老公，那麽你現在工作比以前更多了，喬治會不會給你長工資呀？”
葛明剛想說 “漲個屁”，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來。
見葛明悶悶不樂，陳慧泡了一杯茶遞到老公麵前。她邊收拾碗筷邊試探著問：“喬治今年年底會給你多少獎金呀？”
“公司都快關門了，還談什麽獎金？”葛明將杯蓋往桌上一拍，他夠鬱悶的了，他不喜歡老婆問東問西的。
“什麽？什麽時候公司要倒閉呀，你怎麽從來沒跟我說過呢？”陳慧一下子升高了嗓音的調子。
“跟你說有用嗎？你成天穿得像個花蝴蝶似的飛來飛去，你能懂職場上的事情嗎？”
“但是你失業應該告訴我呀，我可以省著點花錢的呀。我今天還買了三張機票準備帶孩子聖誕回國呢，這下可怎麽辦，能不能退呢，需要付手續費嗎。”
“你去年剛回去過，怎麽又回去呢？”葛明站了起來。
“莉莉在國內海南一家酒店包了一層房間讓我們同學聚會，我們隻要出自己的機票，其他包吃包住包遊覽，都是她老公出錢，這樣的機會我怎麽能錯過呢？”
“那你自己去得了，帶孩子去幹什麽，聖誕節的機票賊貴，你不是不知道。”
“你每天早出晚歸，我留下孩子等你回來喂他們西北風呀？”陳慧開始火了，手上的鍋碗碟在不鏽鋼水池裏像打擊樂器似地為她的大嗓門伴奏。“再說，你每年都有獎金，誰知道你快沒工作了呢？”
“誰說我沒飯碗了？”小老鼠差點跳到桌上去了。
“是你說的呀，你說公司快關門了呀。”她的眼睛瞪得圓圓的。
“我說我沒飯碗了嗎？”他的脖子上爆出了青筋。
“那你急什麽呀，不就是三張機票嚒，人家莉莉老公包了一層酒店給全班同學聚會，你連自己老婆孩子的三張機票都計較？”她摔破了一個碗。
“我無能，好了不？當年我在國內幹得好好的，你說人家老公出國了，叫我也出國。現在人家老公在國內不出國包房間了，你要不要我也回國包一層樓給女人吃喝玩樂？”他摔破了一個杯。
屋裏一片肅靜，女兒莎莎從樓上跑下來，抱住爸爸的腿。她看見媽媽蹲在地上，用手一片片地撿起地上的瓷碎片，用衣袖抹自己的眼淚。。。。。。
同一個夜晚，在J城橋邊的公寓裏，吳鳴蒂抱著一個熱水袋貼在隱隱作痛的肚子上，用毯子裹住自己，半靠在沙發上。下午，她發現自己的身子見紅了。
楊柳，吳鳴蒂在J城唯一的女友，在廚房裏忙乎著做飯做菜。她把紅燒肉，紅燒雞翅，紅燒土豆，紅燒牛肉燉在爐子上，便走到廳裏坐到吳鳴蒂的身旁。
“謝謝你，楊柳姐。” 吳鳴蒂感激地看著她。今天下午，當她發現自己見紅的時候，她慌忙打了電話給比自己大十歲的楊柳，沒想到楊柳竟然冒著大雪去超市買了那麽多菜過來看她。
“謝什麽？我不認識英文，這些年來什麽大小事情都讓你幫我做，我還真的沒機會為你做點事情呢。這煮飯清潔的事情我最拿手，要不是我明天要去上海陪老公過聖誕節，我可以每天過來幫你做飯。”咽了一口口水，她關照說：“現在我煮的這點東西呀，夠你吃上一個星期了，你這兩天好好保胎，千萬別出去，睡睡就會好的。”楊柳是個性格粗曠的好人。她的老公幾年前在國內做生意發了一筆大財後，讓她帶著十幾歲的兒子過來念書，可男孩到了這年齡都不愛跟媽羅嗦，所以楊柳悶得慌的時候就找差不多背景的師奶打麻將，但遇到報稅呀，孩子學校家長會呀，就必定會求救吳鳴蒂。
“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吳鳴蒂感激地看著楊柳姐。她剛來美國讀書的時候住大學城有很多朋友，但這幾年為工作搬到這裏住，除了楊柳，還真的沒有其他人可以聊真心話。
“那好吧，你記住，灶頭上燜煮的菜過半小時可以熄火了。我先回家整理行李去了。”
吳鳴蒂想站起來送送楊柳，但被楊柳製止了。歡歡很乖，送楊柳到門邊，鎖上門後依偎在媽媽身邊：“媽媽，你不舒服，明天誰帶我去幼兒園呀？”
“寶貝，明天下大雪，你呆在家裏陪媽媽吧。”
“可我喜歡雪，我喜歡和同學們堆雪人。”
“那好吧，早點睡覺，明天媽媽送你去幼兒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