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鯊魚和海鷗》
多米尼克▪德維爾潘
《世界報》2004. 9.8.
在由阿爾班-米歇爾出版社九月九日發行的德維爾潘的新著中,作者進一步地闡明了他在伊拉克危機上的遠見卓識。我們謹在此刊登此書的序言。
多米尼克▪德維爾潘,生於摩洛哥首都拉巴特。自今年四月起擔任法國內務部長。1995-2002年曾擔任總統府秘書長,並於2002-2004年間任外交部長一職。出版過《一百天》又名《犧牲的精神》(2001),《魔獸的哭泣》(2002)《盜火者之悲歌》(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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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大難已經降臨?但是從古至今,也有眾多跡象表明沒有什麽能夠阻擋人類飛向更高,能夠阻擋人類在光明中獲得複興,使人類最終更接近太陽!世界有多麽大的差異,北半球和南半球,東方和西方。人類有那麽多種膚色,文化和信仰本原地烙在人們的護身符和圖騰之上,它從那個人身上悄然離去 ,大步流星地走過,在沉默的分水嶺,用精神留下足跡,迎接所有的風風雨雨。
本書誕生於探索捷徑的思考,以最鮮活生動的材料探討曆史,哲學以及文學。即非附庸風雅,也非謹小慎微,而是俯瞰懸崖,讓生活臨近重重深淵,在那裏經過激烈喧囂的對話之後,鯊魚和海鷗得以繼續他們彼此渴望已久交匯的彩虹。
本書充實於堅信法蘭西將自己的目光投向整個世界時,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忠實於自己並且勇於直麵任何情境。我們的國家想要傳播希望的信念。用公正展示的前景安撫由於恐懼和仇恨導致的躁動。法蘭西,是否如同許多國家一樣,是一個中流國家?當然不是,她是一個服務於人民的國家,一個被等待,被期望並且被聆聽的國家,她讚賞寬容,民主以及和平的價值觀念。她是一個服務於全世界,在世紀的長河中以武器和法律來捍衛自己的國家,而今天她隻為尊重和交流而存在。
如何能夠忘卻身在海外的父親由於聽到短波收音機裏傳來的法蘭西的聲音而激動不已的情懷?這種情懷,我也曾幾番領略,在阿比讓,在貝魯特,在阿爾及爾,在雅典,在共和國總統的身邊。或者當夜幕降臨,在辦公室桌前,當一個城市,國家或者民族的名字,把我帶到一幅由人民組成的壁畫前,當時間過去或者未來。我發現法蘭西的精神始終與此共存。
盡管武器在握,時代的步伐已不再和征服者同流,而是與大膽進取,奮鬥,熱情為伍。那麽我們理當關愛周遭的一切,熱愛遙不可及的遠方,使自己破蛹而出,投身再一次飛翔。絕望的時刻,在黑板上,在地窖和樓梯下的儲物間裏,在牆壁上,書寫希望。
這種職責的再次出現是在四月裏的一個星期天,那是我履新後不久,當我開始參觀內務部龐大的建築群時,有三個從戰後原封不動保留下來的牢房深深地吸引了我,它們當中起初的兩個位於柳園街的四樓,隨後的第三個在康巴塞雷斯街的二樓,當時這裏是蓋世太保的國防部,從1941年起,就在這裏,關押著數以百計的法國女人和男人,抵抗者們不論年齡和案情被審訓和嚴刑拷打。在監獄的牆上,用碰巧得到的物件:大頭針,木棍,鉛筆芯甚至自己的指甲,人們寫下了臨終的留言。我驚詫地發現這些潦草的塗寫多數都表達了勇氣和希望:“想想外麵的同誌們正在設法營救你”,“ 絕不坦白”,“ 以堅強在難友中聞名的科尼利阿斯。出路隻有一條:永不坦白”,“勝利”,“自信的力量可以戰勝浴缸和殘羹剩飯。決不低頭。”“大家…仍然保存完好。有人將會得到。以一個洛林青年的名義譴責為逃避而死。”有時,時間抹去了某些字句,但是這些隻言片語卻生存了下來:“鬥爭…”,“…抵抗”,“…不說”,“…永遠”“…勇氣…”。在這些用真名實姓或臨時化名匆忙寫就的短語後麵跳動著一顆顆心,他們可能是一個父親,一個姐妹,一個朋友 :Maigret, Marcel B, Small Lou, Gallant, Alsace Dupont, Raymond, Monique, P. E, P. B, R. P...
本書最終的成熟得益於一個實踐,那就是我希望探討事物的對立。當前,一切發生在我們邊界之外的事物都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們的生活。從外交部長到內務部長,我思量著這當中有多少連貫性能夠跨越斷裂,這關係到堅持我們理念和原則的措施,以及打擊仇恨的惡魔、種族主義、反猶太主義的行動。這裏不存在一邊是國內政治,另一邊是國際政治的問題,而是統統歸結為,有意無意間,我們全都對這一切負有責任。
從馬賽到京都,從利摩到墨西哥城,所有重大的經濟,社會,文化的挑戰或威脅從現在起都擺在了世界這個棋盤上。我們與其將此視為威脅,不如將其看作一種順應發展的義務,一個的雙重的契機,它來自於我們饋贈和寬恕的立場。 這一切使得我們更強大,更仁慈,更美好,使得我們之間的爭吵和無謂的紛爭遵循於我們,也就是這個國家的精神。這一切還能夠激發我們的活力和雄心,使得我們在所有的陸地上發揮才能,運用我們的知識和創造力。這一切也急於回歸到我們的範圍內,我們的原則裏,回歸到我們對自由,團結,機會均等的訴求之中,這樣就不會有任何人被拋棄在邊緣。是的,我相信這種狂熱的法蘭西式的,尋求對立統一式的永恒。我並相信1789年的一個夜晚誕生了人類不朽的精神。
為確保我們同胞所期望的安全,進步,成長和活力,我們必須轉換到一個大視野,借鑒並更深入地了解外部世界。我曾親眼目睹我們的邊界,麵對巨大的災難,原油泄露,洪水,森林火災以及在打擊販運毒品和恐怖主義之外我們共同的戰鬥,我們同歐洲夥伴之間的密切合作是無價的。我認為,如果我們在遭受同樣困擾的國家之間加強團結,應對移民潮和犯罪網絡的措施就可以變得更為有效。在一個交流和開放的時代,把問題鎖在大門內就是錯誤。用這些信念和原則武裝自己,我們就置身於一個有利的地位,得以正麵地接受外向的視野,並且從那裏汲取新生力量。當我們捍衛寬容的精神,這種價值觀念就可以使我們在與他人對話時充滿自信。
當今我們又處在一個變革的時代,沒有任何人可以免於接受和理解劇變的原因以及結局。昨天確鑿無疑的種種,今天已碎裂成一些瞬間。新秩序確立了新規則。問題的根本不在於實力。這個斷裂的時代呼喚良知和道義,並且隻有良知和道義才能夠使困擾的天平傾向公正的一邊。使得發現和平之路成為可能。
由於猶豫不決,人們不知道應當把自己置身何地或者侍奉哪個神明。在混沌中,過分簡單的說辭,過於暴力的訴求找到了合法的依托。呼喚仇恨,蔑視過去的聲音,在當今都激起了陣陣回響。極端主義分子在我們這個星球國界線間傳遞的信息演變為行動。如果我們自己不能選擇方向,那麽別人就會替我們做出抉擇。我們當中最自覺,最具有說服力,最果敢的將決定世界的進程。
沒有任何事情比良知和道義的準繩更為必要。沒有任何事情比那些處於掠殺風暴中的國家更不可替代。如果沒有被給予更公道的待遇,它們會更喧囂、甚至更激進。對於整個歐洲,沒有任何事情比尋求自身的使命更必要。在觀望的迷惘中,讓心準備就緒,讓我們把自己結合於多樣性的格局。讓我們學會如何在震驚於新世界的同時充實自己的力量。歐洲的使命由於它的形象和實力在緊閉良知和道義的大門之後搖擺,在對立和協調的選擇之間衝突。這裏成為一個新的舞台,一個貨真價實的變革的舞台。
這裏正在上演的是人類協調自身的開端。如果每一個參與者不能以自身的文化加入其中,以保存自身的記憶。那麽就不可能存在彼此之間真正的對話。這種本原的特性是多重的。它們使得我們居住的大陸豐富多彩,但是隻有當人類中的每一員都被認可並為他人保留尊重的一席之地時,人類才能夠充分地發現自身。
這裏也在上演的還包括人類與外因之間的協調。隨著在光之世紀中的複興,外在的因素都成為被發現和被震驚的對象。 販運奴隸和殖民主義的過去不應當被對話所遺忘,對立的矛盾,自我批評的觀點。檢測未知使得已知更為全麵。今天外在的因素往往造成懷疑和恐懼。我們每個人都應當重新定位自己,出於害怕對自身權利和本原的侵害,出於挑釁與淺薄造成的偏執,我們可能重新走上對抗之路。敵對和無知造就了蘊育無法回避的文化與宗教震驚的溫床,但是如果我們想遏製這一切,我們就不能掩藏問題。
這裏最終上演的是人類與環境的協調。我們掌握了毀滅並使我們的星球消失的手段。我們冒著搜光掠盡自己賴以生存的地球而不思回報的風險。以新思維的名義,憑借新科技,我們擔負著一個責任:確保我們的子孫後代生活在一個較少被破壞的、受到保護的環境之中。
是的,良好的願望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在一個被質疑的世界中奉行使命,包容對立,勾畫出新的地平線並指出過去的痛苦。時光變換正如,清晨,陽光燦爛明媚耀眼,黃昏,風雨欲來濃雲密布。讓探索去發現必然,我希望破譯那些依然具有現實意義的失誤和推動千年紀的動力,包容和理解因逃避而導致的錯誤並且發現前進的阻力。於是,世界繼續著,與諸多充滿戲劇性的時刻和傳說中的神話並行。
曾幾何時,人們以為曆史的終結已然來臨,例如,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自由民主模式可以給每個人的權利和自由提供保障。被多數所信奉的仰仗核啟示錄來應對一個種族屠殺和恐怖主義盛行的世紀,以實現自身終極的目標,乃是一種烏托邦空想式的現代形而下學:在大屠殺不再源於意識形態的差異之時,在瘋狂的清洗和滅絕之際,在科技使得良心和道義泯滅之後,一個新的充滿和諧與和平的世界秩序是否最終成為必要?這個設想並非異想天開:九十年代初期,在我們的協助之下,發生了以往不可思議的巨變。911淡化了這些希望。這一事件使得曆史上的暴行、以殘暴改變曆史的現象重演,它們與永存的史書中所記載的過去如出一轍。
我們選擇發展的陣痛去麵對日益增長的威脅。汙染,核擴散,新型傳染性疾病:當今的威脅是瞬息化,全球化的。這些已經成為包圍我們地平線的全球性危機。每一個角落都響徹著心靈深處靈魂和激情被失去刹車和道德製約的自由經濟之輪,被滅絕人性、無往而不利的科技之手碾得粉身碎骨的哀鳴。每一個角落都彌漫著針對與現代性的載體如影隨形的、氛圍詭異的警告。從所有的渠道,從那些關於災禍的預言,我們將重複聽到那些已然爛熟於心的關於衰亡的副歌。
這疑惑最終回到了它的誕生地:歐洲文明。它銘刻在我們文明的深處,它使我們同時具備了積極與消極的兩麵:積極的一麵是當它在一定距離之外推動,批判性地檢驗以及超越;消極的一麵就是當其蛻變為懦弱和反複無常。
這裏,無論如何,存在著一個現實,沒有任何力量可以無視我們:此處乃是一切的發祥地,甚至自由人權的名號。我們擁有這個地位。審視它帶來的喜悅,不斷克服由此而生的恐懼。今天我們正處在一個轉折點,麵臨著一個選擇。麵對失調的秩序,麵對危機和威脅導致的無法逃避的混亂,我們可以聽任氣餒和漠不關心。抑或,與此相反,集結我們的力量實現一個新開端和新衝刺。
在漩渦的中心,我們發現了轉動的力量。那就是我們的時代:我們在跟刻不容緩的、消融中的事物打交道。並且,沒有任何事情比半途而廢更糟。在所有的領域裏,從科學到經濟,從國際關係到藝術文化,如果我們想點明內容並指出前進的方向,那麽我們就前所未有地強烈要求人類具備道德修養。
讓我們放眼過去,以新思維的力量而不是臆想描繪出一個完美的黃金時代。隻有深信不疑,才能使我們克服重重詛咒。我們的人民和國家具備奮起薄發的手段。被預言的災禍並未降臨,宗教和文明的衝突也非命中注定。 這裏存在著一個運用集體良知和道義來粉碎那些預言並開創共同生活的可能。我們手中掌握著撬動最沉重的絆腳石、打破成見之牆的杠杆。這裏,在這決定性的關頭,在這預視和諧於現實與理想,天空與海洋,鯊魚與海鷗的時刻,對立的完美結合被哲學家和詩人所頌揚。是的,一個全新的大同世界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