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周刊】法蘭西：偉大的錯覺

 

希拉克：歐洲的恐龍

法蘭西：偉大的錯覺

法國總統雅克·希拉克把對他國家輝煌過去訴求變成了一項事業。但他的人民不知道他怎樣才能把他們領向未來。

By Christopher Dickey and Eric Pape
藍月星雨譯

新聞周刊國際版

5月23日（2005）――在法國鄉村深處，古老的鄉鎮薩朗（Sarran，人口：300）把一個怪異的博物館引以為傲。這是一座由當今法國和歐洲的納稅人買單，造價四百萬歐元的建築，並且，可以肯定地說，非常的現代。但是它的精神實質卻仿如十八世紀時，那些法國啟蒙運動的偉大的業餘愛好者們搜羅大量反映他們頭腦內部隱秘角落的稀奇古怪之物的“微縮世界”。薩朗的展櫃全部都是關於法國總統雅克希拉克的，追蹤他的家族根源以及他本人在科萊茲地區的政治起源。

這些陳列中最引人注目的一部分是跟相撲有關的搜藏：雕像，海報，一個腰帶和其他一些表證這一龐然大物從事的敏捷武功用品。解釋他對相撲的熱情，希拉克曾經把這一運動的定義闡述為，與其說是接觸對手的肢體不如說是凝視對手的雙眼：當大挪移最終來臨，動作是如此迅速“勝利在我們明白過來之前就已經取得了。”過去那些年中，不少希拉克的政治對手也有這種感覺。“如果從小就開始，我也許可以從事相撲，”身高6英尺3寸的法國總統在接受體育報刊《隊報》的一次采訪中若有所思地說。“我有足夠的高度。至於重量？那是可以增加的。”

事實上，七十二歲的希拉克把事業的一多半花在了超越自身以及法國的重量級限製的打拚上。在國內，他會迷惑對立麵，作為一個左傾的右翼政客，他從不讓對手確切地知道自己的動向，並且希望他們誤入歧途。他們的確經常如他所願。為了在世界舞台凸顯他自己和他中量級的國家，他挑選強大的對手，值得注意的是美國。他通過聲稱代表廣大的歐洲人民說話提升自己。有時這種策略獲得了成功。即使希拉克在反對美國領導的對伊拉克入侵一事上障礙重重，充滿分歧並且最終無功而返，但是此舉卻使得他在國內的聲望達到了頂點。多數法國人依舊認為他很好地在國際上代表了自己的國家。

然而，在從政四十載，擔任總統一職十年之後，希拉克的步法變的有些單調了。公眾對他的上竄下跳和左搖右擺感到厭倦，而且對他的承諾愈加警覺。例如，十年前，他以承諾降低失業率而當選，當時的失業率是11.4%。現在是10.2%，而且還在攀升。5月29號，當法國人為歐盟憲法進行公決的時候，民意測驗顯示他們可能會說：“不！”並且當讚同與反對雙方的競爭接近到難以言喻時，毫無疑問投票反對總統的人跟投票反對憲法的一樣多。最近的一項民調顯示72%的法國人不希望他在2007年競選總統；57%的法國人給他領袖生涯的最後十年打低分。

在薩朗的希拉克總統博物館，有一條巨大醜陋的標本魚，那是一條腔棘魚。旁邊的一塊金屬牌上對它的說明是：“經常被稱作活化石”，年事已高的希拉克，帶著他對法蘭西過去輝煌的偏執，也基本上到了被貼上同樣標簽的田地。希拉克與美國關係一書的作者之一，吉爾·德拉佛把他描述為“第五共和國的最後一隻恐龍”，他是夏爾·戴高樂在1958年創立的中央集權的政體和專製總統製度的保守派的繼承人。當他的人民試圖響應高速發展的全球經濟的要求時，他似乎變得與他們更加脫節。

對未來的疑惑在法國愈演愈烈。灼人的問題懸而未決。比如，如何才能使國家一體化，吸收甚或適應它日益增長的穆斯林移民？如何才能改革教育體係使學生們學習怎樣適應全球市場的艱苦拚殺？如何才能使老年人在因為沒有足夠資金，退休金減少的情況下生存？如何才能真正確立法國在新歐盟的25國中地位？在過去十年中希拉克無法就這些事關人們日常生活和不久將來的基本問題給出答案。 

上個月當希拉克在解答一組事先挑選出來的法國青年們關於公決的問題時，法國公眾的意識終於在那一刻覺醒了。年輕人們想知道的是工作而不是榮耀，是學校而不是偉大。他看上去好像在叢林中遭到了伏擊。他們說他們恐懼。“我簡直有些不明白”，希拉克說。對於普通法國人來說，這就足以說明一切了。
 
家庭成員和希拉克身邊的親信們使得他和社會的所謂“脫節”進一步深化了。――他貴族化的夫人，貝納黛特，和她的寵物狗相撲也出現在了政治領地的右翼陣營。（她是薩朗鎮的副市長，也是她把那個巨大的博物館弄到這個小鎮上來的。）他們的兩個女兒之一，克勞迪是希拉克最信任的公關顧問。還有作為政治太子進入圈子的內政部長多米尼克·德維爾潘。希拉克有知識但沒文化。德維爾潘可是有文化，並且在不斷地向總統灌輸半神話了的有關法國曆史的花言巧語。在一本2002年希拉克連任之後出版的，題為《滴水魔獸的呐喊》的怪誕小冊子中，德維爾潘以救世主似的腔調重複了耶利米哀歌。“今天孤兒般的，動蕩不安，易於幻滅，法蘭西依舊燃燒著曆史的渴望；她保持著一個偉大民族完好無缺之火，焦急地捍衛自己的地位。”正如德維爾潘所寫，他和希拉克夢想著“一個可以超越並且震驚世界的法蘭西。”

但這正是問題的所在。眼前除了曆史還勉強算是出類拔萃，法國已經無足輕重。什麽叫做震驚，其實，沉溺於它偉大的過去即是這個國家現在的平庸。假裝自己不可或缺，並不能取代現實。在經濟上，法國每年百分之二的增長率也許是歐盟平均值的兩倍，但這說明不了太多。現有問題的修正，從減少社會支出到擁有更大的雇傭和解聘靈活性的進程非常緩慢。本屆政府從沒有希望或者擁有推動養老金的重大改革的能力，並且隨著銀發族選民強烈關注自身的保障，政府也根本無意此舉。與此同時，25歲以下年輕人的失業率超過了23%。我簡直有些不明白？這是當然。

在希拉克乏味停滯的法蘭西和偏執虛榮的世界觀之間出現了歐洲。即使是大統一的熱情宣揚者，投讚同票的強烈支持者也不信任他。一些人懷疑希拉克把“歐洲”看作是一件可以披掛在法蘭西瘦削身軀上的一件肌肉外套。他們指責他發起並非法律所必需的公決，完全是出於錯誤的考慮，是為了增加自己的聲望並且這種做法使得整個計劃麵臨危險。“希拉克就像所有的法國獨裁者一樣：傲慢，”前歐洲議會議員杜哈梅說：“他認為他隻會贏，無論如何，他不是一個真正的歐洲人，所以即使他輸了也不是一場曆史性的災難。”

但是，這對於一個統一的歐洲而言的確是一場災難。如果25個成員國當中的任何一個拒絕通過，歐盟憲法就等於被打回了原形。並且即使讚成票在法國占了多數，整個計劃也已經由於希拉克的選舉話題而被削弱了。事實上，當一些布魯塞爾的資深官員聽到他為歐盟憲法辯解時將之作為法國價值觀，法國社會政策，法國榮耀的一種延伸時簡直大驚失色。一個歐盟委員說：“匈牙利人民，波蘭人民和斯洛文尼亞人民也在聽著呢！”

整個事件的遺憾之處就在於它原本不必如此。在他總統任期的前一半，希拉克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果於行動的人。他用充滿爭議的太平洋上的核試驗，伸展法國的肌肉。在巴爾幹他迫使克林頓總統進行軍事幹預，扯斷塞族套在在波斯尼亞頭上的繩索並且最終結束了種族滅絕的戰爭。希拉克“強迫我們開始跟現實打交道，”美國特使理查德·霍爾布魯克說。其後他支持了美國率領的科索沃戰爭和911後對阿富汗的入侵。但是在他2002年第二次當選之後，希拉克在國內遭受了一個接一個的羞辱：罷工，議會選舉失利，跟一個社會黨的總理“同床異夢”，以及沒完沒了、證據確鑿的，可以追溯到他擔任巴黎市長時期的腐敗指控。

這個年老的相撲選手需要點兒什麽東西來分散大家對他失敗的注意力。喬治·布什和伊拉克戰爭使他找到了這個東西。美國總統越是賣力地推銷一個簡單的、由美國這個“超極大國”領導的世界觀，希拉克越是反對。布什反對京都議定書限製溫室效應氣體的排放？希拉克（同樣是在95年下令核試驗的那個人）就曾在2002年的約翰內斯堡世界峰會放言：“當我們看著別處的時候，我們自己的家園正在燃燒。”布什政府想用武力推翻伊拉克的薩達姆·侯賽因政權？希拉克就一定要反對。而且如果少數歐洲領導人膽敢質疑他的判決，他就拿出十足屈尊降紆的派頭打發人家。他們“從小就沒有被管教好”希拉克說。

兩年後，當這場跟美國毫不相幹的公決即將來臨之際，所有的一切都是關於法國和歐洲，這個年老的鬥士在圓形競技場上顯得異常孤獨。希拉克的人民和法國年輕一代的政治家們，比如從前受他庇護的尼可拉斯·薩科奇，開始尋找新的世界觀。總統似乎準備就緒跟幽靈作戰。也許他應當記得最偉大的相撲英雄們，一級力士的必修課。他們從來不會被降級，但是當他們不能達到參加大相撲比賽的水準時，就應當懂得選擇退休來維護自己的榮譽，或者承擔起所有增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With Tracy McNicoll in Sarr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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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總統希拉克登上了5月23日的美國《新聞周刊》國際版的封麵，被稱作“歐洲的恐龍”，該刊還發表了這篇署名文章。

歐盟憲法公決在即，法國國內民調顯示說“不”百分比高居不下（最近一次在54%左右）。如果公決失敗，那麽歐盟憲法就成了一紙空文。法國一直在致力於促進一個“大歐洲”，這樣的結果難道不具有諷刺意味嗎？

究其原因，不外乎民眾把對希拉克政府的不滿發泄到了公決一事上，投公決的反對票實際上就等於是投政府和希拉克的反對票。

希拉克作為法國政壇的一麵旗幟，屹立了幾十年，但是現在他是不是麵臨危機了呢？他真如文中所暗示的那樣“廉頗老矣”了嗎？他真的是被法國政屆的精英所包圍著，脫離了群眾和現實嗎？如果公決失敗，那麽希拉克應該怎樣？是像外界猜測的那樣把現在的總理拉法蘭作為替罪羊拋出去，繼續當他的總統，還是應該像文中所暗示的那樣，仿效他所崇拜的相撲英雄"橫綱"級選手，光榮地引退呢？

希拉克在伊拉克問題上的所作所為一直讓小布什政府耿耿於懷。《新聞周刊》是美國媒體，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刊載這樣一篇文章是有傾向性的，大有些秋後算帳的意思。文中所列舉的一些事例實在值得商磋，希拉克總統博物館，其實不像本文描寫得那麽不堪。博物館的搜藏以希拉克出訪時各國贈送給他的禮品以及國內人民贈送的禮品為主。美國不是也有以總統命名圖書館的傳統嗎？而且如果說希拉克是有知識沒文化，那麽倒真想拜讀一下他們筆下的美國總統小布什。（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