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了很久, 才下了決心寫這一篇, 因為有些回憶是很痛苦的. 按說, 這種痛苦是屬於個人和家族的, 本不想發表出去. 可是現在回過頭去看, 我們家族的那一段曆史, 與千千萬萬普通的中國老百姓家族史一起, 都已經融入了我們國家和民族的現代史之中. 我不希望這一段曆史被埋沒, 被遺忘, 或者被扭曲, 所以才鼓起勇氣, 把父親的一生坎坷, 記一些片段在這裏, 作為對他的紀念.
今天, 2012 年4 月15 日, 是我父親的忌日, 四十周年了. 1972年4月初, 文革已經搞了六年, 父親剛剛被恢複原職, 就立即投入了緊張的工作. 誰料一周之後, 他突染重病. 又經過一星期的搶救, 終於不治, 英年早逝, 離我們而去, 享年五十七歲.
父親是一位冶金工程師, 他為我們祖國冶金工業的成長壯大, 付出了畢生的精力和心血. 父親祖籍四川南溪李莊, 早年畢業於唐山交大礦冶係, 抗戰時期在重慶大渡口鐵廠任工程師. 1945年, 他考取了國民政府資源委員會的赴美實習資格. 當時太平洋戰爭尚未結束, 他們一批實習生所乘的海輪, 必須走印度洋, 繞好望角, 再穿過大西洋, 從紐約登陸. 海上的生活, 持續了一個多月. 聽父親說, 他們是在航行到印度孟買附近的海上時, 才收聽到小日本無條件投降的消息的, 頓時全船鼎沸, 人人歡呼. 隻是因為擔心太平洋上仍不太平, 所以輪船還是按照原定航線, 仍走大西洋過去. 到美國之後, 所有學冶金的實習生都去了當時美國的鋼城匹茨堡, 一年實習期滿後, 都陸續回國了. 當時美國已成世界超強, 其鋼鐵工業與德國蘇聯並駕齊驅. 那一期中國實習生, 學到了不少知識和技能, 後來都成了中國冶金行業的生產, 科研, 和教育骨幹力量.
剛解放時, 父母親同時接受了鞍鋼招聘團的工作聘書, 我們全家人離開四川, 來到了鋼都鞍山. 一開始, 父親任鞍鋼生產處調度科長, 母親在鞍鋼總醫院做婦產科醫生. 父親在調度科長任上工作做得風生水起, 每天早上的調度會上他都大展身手, 把當天各廠部處的生產安排得井井有條, 各種問題也都得到了妥善而迅速的解決, 鞍鋼各大主要生產廠礦的調度主管對他的工作作風都讚不絕口. 不久, 父親被任命為鞍鋼煉鐵廠的副廠長, 主管生產技術. 鞍鋼煉鐵廠的正廠長叫蔡博, 是中共烈士蔡和森的兒子, 也就是蔡暢 (李富春夫人) 的侄兒, 他是從小留蘇的冶金學博士. 後來煉鐵廠把一名老工人, 勞動模範孟泰提為副廠長, 這就是當年鞍鋼煉鐵廠領導層的基本構成.
在鞍鋼的工作讓父親和母親的才能和熱情得到了極大的發揮, 那時家裏的電話經常會在夜裏響起來, 有時是醫院裏的急診需要母親立刻去主持會診或手術, 但是更多的時候是煉鐵廠的有關生產事務. 我那時很小, 不懂事, 曾經向父母抱怨過夜裏的電話, 吵得人睡不好覺. 父母總是耐心地教育我們說, 這是他們的工作, 是光榮而重大的職責. 祖國的重工業正在起步, 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後來的經曆也讓我慢慢懂得了這些道理.
多年來, "鋼都" 和 "鞍山" 在中國是一對同義詞. 這裏是中國最大的鋼鐵聯合企業, 鋼產量在最高的時候曾經占到全國總產量的百分之七十以上. 鞍鋼的總經理, 從來都是兼任冶金工業部排名靠前的副部長. 可是要知道父親初到鞍山時, 麵對的卻是滿目瘡痍的一片廢墟. 小日本在東北經營多年, 曾經建成過當時頗具規模的 "鞍山製鐵所". 但是在日本戰敗前, 鬼子們對鞍鋼進行了大規模的破壞, 其中最令人發指的, 是小鼻子 (東北人這樣稱呼日本鬼子) 故意讓鐵水和礦石的混合物凝結在高爐的爐體內, 使整個爐體完全報廢. 可惡的小鬼子口出狂言, 竟然說: "讓支那人在這裏種高粱吧!" 這怎能不令人氣炸了肺! 還有, 當年的大鼻子(東北人這樣稱呼俄國姥), 居然也趁火打劫, 把鞍山廠區裏像樣的設備全部拆運到蘇聯去了. 後來的鞍鋼, 實際上就是在這樣的一片廢墟上重建起來的.
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 鋼鐵工業是一切其它工業的基礎. 一個國家如果沒有鋼鐵, 別的什麽也談不上, 就隻能挨打. 鋼鐵產量上不去, 在世界上說話都沒份量. 父親在鞍鋼工作了十年, 在這十年之中, 他與鞍鋼的十幾萬職工一起, 艱苦奮鬥, 終於把鞍鋼建成遠東地區首屈一指的現代化大型冶金聯合企業. 多年之後, 父親和我們聊起那一段時光, 談起鞍鋼著名的三大工程, 仍然興奮不已. 這三大工程, 就是九號高爐, 軌樑廠, 和無縫鋼管廠, 先後建成投產. 其中, 父親親自領導了煉鐵廠九號高爐的興建和投產. 九號高爐的有效容積為 1513 立方米, 是當時亞洲最大的高爐, 采用了多項世界領先的技術和設備. 在加上後來建成的同樣規模的十號高爐, 使鞍鋼的生鐵年產量翻了一番, 超過了五百萬噸. 這些在五十年代都是了不起的成就. 這時的鞍鋼, 不但是中國最大的鋼鐵聯合企業, 也是中國冶金行業最大的人才基地. 中國後來陸續興建的許多大型鋼鐵聯合企業, 包括武鋼, 包鋼, 太鋼, 攀鋼, 酒鋼, 馬鋼, 首鋼, 乃至上海的寶鋼等等, 都有鞍鋼輸出的技術骨幹在發揮著重要作用.
父親在鞍鋼的工作中, 也有一些有趣的經曆. 這裏隻說一件. 有一年, 印尼總統蘇加諾訪華, 中央安排他到鞍鋼參觀, 當時鞍鋼領導就委派父親做他的英文翻譯, 並陪同參觀一些主要廠礦. 這位加諾兄是個花花公子, 特別愛出風頭. 他抵達鞍山時, 市裏安排了盛大的歡迎儀式, 其中有乘車在市區主要街道通過並接受群眾歡呼的節目. 當時鞍山沒有敞蓬轎車, 隻好安排他坐在普通轎車裏通過主要街道. 哪知道這位加諾兄非常頑固, 一門心思就想讓中國老百姓一睹他的翩翩風采, 他竟然要坐在轎車頂蓬上麵遊街! 接待方多方勸說, 最終也沒拗過他, 隻好由他去了. 結果加諾兄真的盤腿坐在轎車頂上遊了一路街, 大過其癮, 卻讓坐在車裏的父親和其他陪同人員擔了一路的心. (聽說事後外交部的頭兒批評了鞍鋼的頭兒.)
鞍鋼的生產管理一直強調正規化和科學化, 有一係列行之有效的規章製度來控製生產, 質量, 和安全, 已經形成了一種良性循環. 可是到了 1958 年, 形勢開始變化. 中央的頭兒突然腦袋發熱, 要求在一年之內, 全國鋼產量翻一番, 鋼煤糧棉四大元帥一齊升帳, 十五年超英趕美. 於是乎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一係列運動鋪天蓋地滾滾而來, 全國各行各業同時進入瘋狂狀態.
我當時讀小學三年級, 個子還沒長起來. 可是學校要建土高爐, 煉鋼鐵放衛星, 好向黨中央報喜啊. 校長就派我們走遠路, 搬磚回來好砌高爐. 我們的學校在對爐山區, 而磚窯在鐵西區, 單程就有十幾裏路. 全校三年級以上的同學們一路走到那兒, 領先的和落後的就已經拉開了好幾裏地. 到了磚窯, 每人領了幾塊磚 - 有拿兩塊的, 有拿三塊的, 還有人貪多逞能拿四塊 - 我捧了三塊往回走! 空手走路時還沒覺得怎麽累, 常出去玩兒, 走慣了. 可是要搬上幾塊磚頭趕路, 那可就是完全兩碼事了! 三年級的小學生, 三大塊紅磚啊, 走出磚窯沒多久, 我就扔了一塊. 再走了不到一半路, 我手上就隻剩下一塊磚了, 而且兩隻手已經被鋒利的磚沿咯得疼死了! 咬著牙把這一塊磚捧回學校, 天都黑了, 還有不少同學仍然在路上一步一步往回蹭呢, 把個校長和帶隊老師們急得直蹦高兒! 於是我們這一天大躍進的成果, 就是堆在操場上的一小漯磚, 裏邊還有些半截的 - 那天多數女生幹脆就是空著手回來的. 我們學校的小高爐最終還是沒砌起來.
孩子們是這樣折騰, 大人們可是動真格的了. 當時鞍鋼有十座大型 "洋" 高爐, 都是在父親的煉鐵廠裏的. 而鞍山全市的小土高爐, 那就數不清了. 你看吧, 各區各機關單位的院子裏一下子冒出來好多土高爐, 土焦爐. 土高爐嘛, 大大小小的, 倒還能看出個爐子樣兒, 就是有的長得漂亮點兒, 有的長得很醜, 全都從頂上冒著濃濃的黑煙. 土焦爐呢, 說來寒慘, 那就是在地上挖個坑, 把煤堆進去, 拿泥把頂子抹起來就點火燒! 活像東北農村的大土炕, 煙熏火燎的. 然後就用小車推上那些煉好的土鐵土焦, 敲鑼打鼓地到市委去報喜. 如果鐵疙瘩的個兒大些, 那就是 "放衛星" 了! 然後呢?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這些事放在行家眼裏, 不用說技術員工程師了, 就是煉鐵廠的工人師傅都覺得好笑, 心說, 你們這個也叫鐵? 那我們都是白吃飯的了! 鞍鋼煉鐵廠的廠長蔡博, 留蘇的冶金學博士, 看不起這些土高爐, 仗著根正苗紅, 嘴上沒有把門的, 說了不少 "不中聽" 的話. 被別人打了小報告上去, 到 1959 年, 廬山會議之後, 蔡博被打成 "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傾機會主義份子", 歸入彭德懷一黨, 後來不知道被發到哪兒去了, 連他身居高位的姑父李富春都救不了他. 而父親作為冶金專家, 也說過, 像這些小土爐煉出來的鐵, 給我們做原料都不合格, 因為那裏麵的硫, 磷, 和灰份都太高. 就為了這幾句話, 他也差點兒被拔了 "白旗". 隻是因為父親說話比較謹慎, 說得比較少 (那是看到很多人在 1957 年被打成右派, 而得到的教訓), 又一直全力在抓大高爐的穩產高產, 才躲過了這一劫.
1960 年, 甘肅戈壁灘上的酒鋼上馬興建, 父親被調到正在籌建的酒泉鋼鐵公司煉鐵廠, 仍任副廠長. 酒鋼的規模要比鞍鋼小得多, 所以這實際上是一種降職, 是對父親在大躍進中的 "表現" 的一種懲罰. (我那時還小, 不懂得這些.) 我們全家人坐上火車, 長途跋涉, 向嘉峪關出發. 路過北京時, 停了七天, 父母親帶我們遊覽了北京的主要名勝, 故宮, 北海, 頤和園, 動物園, 天文館, 等等等等, 讓我們兄妹五個大開眼界, 高興得都不想走了! 那次北京唯一給我留下壞印象的, 是前門外所住的小旅館, 臭蟲猖獗, 咬得我們滿身是苞. 不過能夠遊覽夢中的首都, 付出這點代價也值了! 過蘭州時, 因為連著乘長途火車, 辛苦得很, 我們又休息了兩天. 然後便沿著蘭新鐵路, 向我們這次旅途的終點酒泉駛去.
父親負責籌建的酒鋼煉鐵廠, 那時隻是河西走廊戈壁灘上的一片荒地. 一切都要從頭做起來. 廠區離生活區有十幾裏路, 沒有通勤車, 父親每天騎一輛老舊的富士自行車去上班, 而大多數工人們沒有自行車, 隻能靠著兩條腿來回走. 就是在這種極端困難的條件下, 酒鋼一號高爐的爐身一截一截地長起來了, 後來我們從生活區都可以看見那已經建起一半的高爐爐身, 還有那高高地矗立在爐身旁邊的巨大的塔吊. 就在父親緊張地為建設一號高爐日夜操勞的時候, 鞍鋼的不知道什麽人, 不知道抽了哪根兒筋, 又來酒鋼要人, 想把父親弄回鞍鋼去批判, 繼續 "拔白旗". 酒鋼領導說, 這正是我們急用的人, 批什麽批? 把那家夥頂了回去 - 父親又躲過了一劫! 一號高爐越長越高, 父親用自己的老式 120 折疊相機, 照下了不同階段高爐爐身吊裝的照片, 自豪地帶回來給我們全家人看, 大家也都為父親感到高興.
隻是好景不長, 這一號高爐長到了一多半以後, 就再也不見它往上長了 - 大饑荒降臨了, 酒鋼下馬了! (一號高爐是在幾年之後才重新建成出鐵的, 那時候我們家已經在包頭了, 這是後話.) 當時城鎮居民的糧食定量降到了每人每月 21 斤 (買到手裏其實還不到 18 斤), 在長達一年的日子裏, 沒有肉, 油, 糖, 蔬菜, 和其它副食品的供應. 隻有那兩根鐵軌, 還能運進來一點兒救命的糧食. 沒有多久, 浮腫病就在所有的酒鋼職工和家屬中蔓延開來, 其實這就是餓得要死. 每家的大人們都從牙縫裏擠出一點救命的口糧, 讓給孩子們吃. 形勢越來越嚴重. 有一次父親在從工地騎車回家的路上, 又餓又累, 暈倒在地, 幸虧有幾位工人把他送到醫院, 吊了兩瓶葡萄糖, 才緩了過來. 那時母親在酒鋼醫院工作, 經常見到有類似的情況發生. 最嚴重的一例, 是醫院裏的一位男醫生, 因為把口糧省給他的愛人和孩子吃, 自己卻發生了幾次低血糖休克. 前兩次, 經過搶救, 吊葡萄糖, 都把他救過來了. 可是到了第三次, 一切搶救都無效了, 他再也沒有睜開雙眼!!!
情況已經到了危急的關頭, 酒鋼全公司上上下下, 各顯神通. 武裝部派出了基幹民兵, 到祁連山裏去打黃羊, 野駱駝, 和野雁. 農牧處派人翻越終年積雪的祁連山, 到青海湖去捕魚. 供銷處派出了最為神通廣大的采購員, 跑回東北去買豆餅和地瓜幹. 而各廠礦處室, 則組織職工和家屬, 到戈壁灘上去采集駱駝草, 碾成粉, 發給各家, 摻到麵粉裏烙餅. 這種餅雖然是又黑又苦又澀, 但還是讓那個小餅變得大了一點兒. 春天到了, 家家戶戶的大人孩子們一齊動手, 在家旁的戈壁灘上, 掄鎬刨地, 架起篩子篩土, 再把篩出來的鵝卵石扔到旁邊, 每家一小塊幾米見方的莊稼地就這樣開出來了. 公司又派人架起了管道, 把水引到地邊. (說來奇怪, 我到現在也猜不透, 酒鋼的水源是從哪兒來的 - 那整個是一個戈壁灘啊!) 這就是聞所未聞的酒鋼職工家屬自留地! 記得我家的地裏種的是大白菜, 玉米, 和馬鈴薯, 肥料就是用下水道裏撈出來的糞水. 收成居然還不錯 - 我從小學五年級就開始不插隊而幹農活了! 住在嘉峪關的一年半, 我們卻吃過好多種在正常年景裏絕對不會吃的奇奇怪怪的東西, 其中甚至包括烏鴉和老鼠! 酒鋼人, 就是這樣渡過大饑荒的. 說來可憐, 當地的甘肅老鄉們可沒有酒鋼人這樣的組織, 福氣, 和能量. 最關鍵的是, 他們沒有城鎮戶口的供應糧. 在把手頭的一點口糧交了公糧以後, 老鄉們隻能去逃荒要飯, 否則隻好餓死!
這就是父母和我們所經曆過的三麵紅旗: 總路線, 大躍進, 和人民公社.
1961 年底, 我們全家離開嘉峪關, 搬到了包頭, 那是因為酒鋼下馬, 父親在那裏已無用武之地, 在半年前就調任包鋼煉鐵廠副廠長. 到了包頭, 他肩上的擔子比在酒鋼時更重了. 那時包鋼已經有兩座大型高爐投產, 然後又在籌建三號高爐, 那也是國內最大尺碼的, 1513 立方米. 這聽起來是挺振奮人心的, 實際上呢? 這是在背更大的包袱. 形勢是這樣的: 包剛的鐵礦石出產於大青山以北的白雲鄂博礦山, 現在所有的人們都知道了, 這是全世界最大的稀土蘊藏地. 可是在 1956 年包鋼上馬籌建時, 沒有幾個人知道這稀土是什麽東西, 更不知道它有多寶貴. 隻知有鐵, 不論其它. 到了 1958 年, 在大躍進的瘋狂氣氛下, 主持包鋼籌建的領導班子決定要 "大幹快上", 一定要搶在1959 年 "十.一" 前出鐵, 好向 "十年大慶" 獻禮. 所以他們決定, 先建一號高爐, 把鐵煉出來再說. 至於選礦廠和燒結廠, 就先放一放, 以後再建吧. 這一放不打緊, 一號高爐就隻能吃粗糧了: 鐵礦石直接入爐冶煉. 高爐這玩意兒其實也跟人一樣, 喜歡吃細糧, 不喜歡吃粗糧! 選礦廠和燒結廠停建, 造成的直接惡果有兩個, 另外還有一個間接惡果. 直接惡果是: 一. 高爐運行條件惡化. 白雲鄂博的礦石除了含有多種稀土元素外, 還含可觀的氟. 氟在冶煉過程中使造渣和排渣都很困難, 爐體容易結瘤, 縮短了高爐的大修周期. 後來一號高爐和二號高爐經常是打打停停, 這個剛運轉不久, 那一個就該大修了. 這樣一來, 高爐的生產率 (冶金術語, 叫做 "利用係數") 長期提不上去. 二. 礦山采掘狀態惡化失序. 由於缺了選礦和燒結這兩個環節, 卻又想讓高爐盡可能地順行 (又要馬兒跑, 又讓馬兒吃爛草), 白雲鄂博礦山就成了遊擊戰場了. 哪兒有富礦就去哪兒采, 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幾年下來, 礦山變成耗子窩了, 東一個窟窿西一個洞. 間接惡果是, 鐵是煉出來了, 稀土元素卻大量地殘留在廢渣裏, 難於提取. 揀了生鐵, 丟了黃金! 父親剛到包鋼煉鐵廠時, 麵對的就是這樣的難題. 大躍進的熱度是過去了, 一屁股屎還得別人擦!
從 1961 年開始, 父親在抓好包鋼煉鐵生產的管理工作同時, 又投入了大量精力, 研究和試驗含氟礦石的高爐冶煉. 這中間父親熬過多少個不眠之夜, 經曆了多少失敗和成功, 我已經無法知曉, 況且我也不懂冶金. 我隻知道, 這個難題終於在1964 年得到了解決. 我之所以對此事了解得比較多, 是因為父親讓我幫他抄寫論文, 並且用坐標紙畫了不少圖表和曲線, 附在論文中 (那年我剛剛昇入高中). 論文的題目就是 "含氟礦石的高爐冶煉", 發表在 "中國冶金學報" 上. 也是這一年, 位於沈陽的東北工學院要求調父親去做教授, 冶金部也來函準備調父親到科技司任職, 函中甚至說, (大意) 如果你們不重用這個人, 我們準備重用. 包鋼不願意放父親走, 就很快任命父親為包鋼副總工程師. (父親不是黨員, 所永遠隻能擔任副職, 鞍鋼生產處調度科長是一個例外, 那是個較低的位置.)
父親甫任新職, 有了比較大的決策權, 立即籌建燒結廠, 以便讓高爐盡快吃上細糧. (選礦廠已經在兩年前上馬籌建了.) 同時還決定從日本引進先進的球團設備, 在燒結廠下設球團車間, 雙管齊下, 徹底解決煉鐵之前的采礦, 選礦, 和燒結這三個環節的大躍進遺留問題. 此後包鋼的煉鐵生產大為改觀, 這中間凝聚了父親多少心血啊!
對了, 還有, 稀土! 當父親還在包鋼煉鐵廠時, 就已經在籌劃稀土提煉的事情了. 現在他主管全包鋼的生產和科技, 在稀土的科研和試生產方麵投入了更多的精力. 我至今還記得, 父親在家中辦公室的牆上, 貼了一張巨大的門捷列夫元素周期表. 在周期表的最下端, 是單獨列出的鑭係元素, 那就是現在全世界都吵得很響的稀土元素. 父親把這些稀土元素用紅筆劃出來, 對我們說, 這是我們包鋼的寶貝, 全世界獨一無二的, 最大的稀土富礦, 就在白雲鄂博的礦山裏. 它的價值, 實在高過鋼鐵. 這是我第一次知道稀土有這樣高的價值. (我在讀高中時, 能夠把元素周期表橫著背, 豎著背, 其實也是得益於家裏的這麵牆壁.) 那幾年, 父親頻繁地到北京出差, 就是與冶金部科技司及生產司商討稀土的科研和生產事宜.父親早年就通曉英文, 在鞍鋼工作的那些年裏又學會了俄文. 在包鋼的這些年裏, 為了引進日本的球團技術, 以及稀土開發, 他又自學了日文和德文. 到了 1966 年文革前夕, 父親和他的同事們的辛苦工作結出了豐碩的果實: 包鋼的冶金研究所 (稀土研究院的前身), 有色一廠, 和有色二廠這些專門麵向稀土的單位, 都已經初具規模了. 可以說, 從 1963 年到 1966 年上半年這一段日子, 對於父親, 對於我們全家, 甚至對於全中國, 都是最舒心的幾年了!
1966 年 6 月 1 日, 毛澤東發動了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 全中國從此陷入長期的混亂. 他認為中國前幾年走錯了方向, 而且大權旁落, 黨中央已經不是他說了算了. 這必須加以糾正. 糾正的方法, 就是讓學生們造反, 然後在全國大搞群眾運動, 自下而上地打爛各級權力機構, 把權力重新奪回到自己的手中來. 當時我正讀高中二年級, 全國所有的大中學校在人民日報發表重要社論 "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之後, 立即停課了. 一些 "紅五類" 開始學北大的聶元梓, 給校領導和老師們貼大字報, 一些校領導和老師們被關了起來, 寫交代材料, 不準回家. 其中一些人更是受到了非人的虐待.
幾個月後, 文革從學校蔓延到社會, 父親和母親先後受到衝擊, 被貼了一些大字報. 母親是醫院的婦產科主任, 每天仍然要給患者看病, 那是因為女人總是要生孩子的, 誰也擋不住. 父親的工作則受到了極大的幹擾, 大部分時間都得寫交代, 為很多莫須有的罪名違心地做檢討. 到了 1966 年底, 包鋼的生產和科研, 已經沒有人認真地管了, 因為從公司 (副部級和司局級) 到二級廠礦 (處級) 的主要領導幹部幾乎都被 "揪出來" 批鬥, 處於癱瘓狀態. 隻有車間主任和支書們 (科級) 仍然還能履行職責. 父親屬於公司級領導, 但是因為他不是黨員, 戴不上 "走資派" 的帽子. (毛給"走資派" 下的正式定義是: "黨內那些死不悔改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 但是左一頂右一頂其它種類的帽子還是被扣到了父親的頭上: 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幫份子, 美國特務, 漏網 "白旗", 反動的資產階級學術權威, 等等等等, 不一而足. 很多次包鋼公司的領導被造反派批鬥時, 父親也被迫站在台上, 這叫做 "陪鬥". 盡管他沒有受到多少皮肉之苦, 但是那些精神摧殘和人格侮辱卻是沒有親身經曆的人所無法想象的! 父親對此是比較看得開的, 因為他深信, 是非早晚會大白於天下. 母親卻不太一樣, 她的話是: "士可殺而不可辱!" 文革後談起這一段經曆時, 母親曾經親自對我說過, 我是絕不會接受抹黑臉, 剃陰陽頭, 掛黑牌子, 坐飛機這一類侮辱的, 與其那樣, 我寧肯去死! 幸好, 母親有那麽多熱愛她的患者們, 母親也是她們的親人, 誰敢動一下我的母親 - 她們的 "老張大夫", 那可是要考慮一下後果的!
文革中的惡行, 罄竹難書. 揀最輕的一件說吧, 我至今仍然清晰地記得 1966 年底我們家被抄家的情形! 那天晚上, 包鋼行政處一個姓蔣的科長, 帶著幾個初中學生紅衛兵, 敲開了我家的門, 不出示任何證明和證件, 不說明任何理由, 就開始亂翻起來. 父母親所有的箱子和書櫃都被打開, 所有的衣服, 物品, 書籍和筆記本逐一被檢查, 然後扔得滿地. 這還不算, 我們兄妹的房間也一樣被抄得亂七八糟. 這幫家夥抄來抄去, 也沒找到什麽他們想找的東西, 裝了幾箱書籍和筆記本, 灰溜溜地走了, 卻把我們幾兄妹氣得要死! 一些年之後, 這些被抄走的東西又被還了回來, 那已經是父親去世之後的事了.
毛打開了 "潘多拉" 的盒子, 卻無法收場了. 原計劃大中學校停課半年鬧革命, "七八個月看出眉目", 雲雲. 後來發展到天下大亂, 卻沒有達到天下大治. 走了紅衛兵, 來了工宣隊. 奪了走資派的權, 卻發現工人階級無法領導一切, 便開始全國軍管. 軍管又管不好經濟和生產, 隻好再把走資派和反動學術權威拉回來, 美其名曰 "革命的三結合領導班子". 繞了一大圈, 工農兵學商, 都被整了個一溜遭. 還覺得不過癮, 每過七八年再來一次! 讓老百姓的日子怎麽過? 沒有親身經曆過這十年浩劫的人, 聽起這些事, 可能像 "天方夜譚" 一樣吧.
1968 年底, 文革 "進入" 到了新階段, 就是所謂 "清理階級隊伍". 父親徹底失去了自由, 被關進了 "牛棚". 在那裏每天的日子, 就是沒完沒了的寫檢查, 請罪, 被批鬥, 然後到包鋼屬下的農場去做繁重的體力勞動. 而我所在的高中, 造反派在戰勝了保守派以後, 又分裂成新的兩派, 繼續打派仗, 其激烈程度甚至遠遠超過當初造反派和保守派之間的對立 - 已經開始把人往死裏打了! (我所在的中學, 在文革期間, 總共有五位同學失去了青春的生命!) 而我們這些原來的保守派, 此時變成了逍遙派. 有的下圍棋; 有的仍然像兩年前的大串聯一樣, 在全國亂轉; 有的從學校圖書館裏偷了各種各樣的書來看, 根本不管什麽 "封資修" 不 "封資修"; 我則是貓在家裏焊半導體, 聽 "封資修" 音樂, 看 "封資修" 書, 另外就是定期去給父親送些食品, 日用品, 和換洗衣服. 那個關父親的 "牛棚", 設在在原包鋼第六職工宿舍 (那時簡稱 "六宿"), 一樓的一間屋子. 我去送東西, 卻不準見父親的麵, 送去的東西也要經過一番查驗才能到達父親的手裏. 送了幾次之後, 被我查出了父親所住的房間, 我就在交了東西之後, 扒在窗戶上偷偷看幾眼父親的情形 (隻能看幾眼就走, 我不願意被人發現而失去這個寶貴的機會), 再回家去講給母親和全家人聽. 啊, 我實在是無法形容母親那時的表情! ......
1969 年初, 我不可能繼續我探視父親的使命了. 偉大領袖毛主席已經發出了又一個偉大的號召: "知識青年到農村去, 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很有必要!" 其實我搞不懂: 根據毛主席的教導, 工人階級是領導階級, 是最革命, 最先進, 最有組織性和紀律性的. 而且毛主席還說過, "嚴重的問題是教育農民." 那為什麽我們在城裏被黨和工人階級教育了十幾年後, 現在反倒要去被貧下中農 "再教育", 那不是越教育越落後了嗎? 將來可怎麽去當共產主義的接班人呢? 但是我搞懂搞不懂根本沒用, 那幾年還有一個理論, 說: "對於毛主席的指示, 理解的要執行, 不理解的也要執行, 在執行的過程中加深理解." 反正怎麽說都是他們對, 何況誰敢問他們對不對啊? 不想活了? 到了 1968 年底, 在我的同學中, 除了少數被認為合格的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的接班人被送去當兵或者當工人之外, 多數人已經被 "自願報名", 先走一步, 插隊去了. 我耗到了 1969 年初, 覺得熬不過去了, 隻好也被 "自願報名", 下鄉落戶去了.
離家前一天, 最後一次去給父親送東西, 對看守說, 我要下鄉插隊去了, 希望能見父親一麵. 我得到的是冷酷的拒絕! 扒在窗戶上再看了父親幾眼, 我離開了, 滿含著眼淚!!! 第二天, 陰雲低垂, 我告別了母親和弟弟妹妹, 與另外十一名同學, 乘著卡車, 到河套地區的烏拉特前旗的樹林公社, 當農民去了. 卡車啟動的那一刻, 望著母親那日見蒼老的麵容, 不知哪一天才能再見到父親, 我心如刀割! 中國之大, 已經無法找到一張可供讀書的書桌, 包頭之大, 當時竟無我立錐之地!
我走以後, 父親在牛棚裏又被關了半年, 才放回家. 一來, 他們從父親身上實在榨不出什麽東西; 二來, 內蒙的文革又 "進入" 了另一個新階段: "深挖內人黨". 這一輪挨整的是蒙族和其他少數民族的人, 數量要大得多, 牛棚必須騰地方關新人. 莫名其妙地被整了一通之後, 父親又去上那可上可不上的班, 過了一段輕鬆日子, 便隨著毛主席的下一個最新指示, 被發到 "五.七" 幹校勞動去了. 好在包鋼的幹校不遠, 父親可以每天回家, 換掉那一身被汗水浸透的衣服.
1971 年底, 我離開了農村, 被抽調到包頭 "五.七" 師範學校培訓半年, 準備去做中學教師. 當時人口劇增, 中小學師資嚴重不足, 全國的大學通通關張, 好幾年沒有畢業生了. 有關部門沒辦法了, 隻好現抓一些原來的高中生, 培訓一下, 就送去教中學. 其實那個所謂培訓, 就是整天開會討論學文件再加上建校勞動. 學什麽文件? 就是有關林彪事件的文件. 聽完了 "571" 工程紀要, 我相信每個人心中都產生了不同程度的共鳴, 隻是在討論時, 嘴裏必須另說一套而已.
林彪事件是文革中的一個巨大轉折點, 它使人們重新思考很多問題. 不久, 實質性的調整在各個領域中啟動了. 1972 年 4 月 1 日, 父親回到了包鋼副總工程師的職位上. 麵對一塌糊塗的生產狀況, 他一麵抓緊恢複和健全各項生產規章製度, 一方麵親自去調查各廠礦的設備狀況. 首先就是煉鐵廠, 父親拖著疲憊的身體, 爬到一百米高的高爐爐頂去查看料鍾的運行.
1972 年 4 月 7 日晚, 父親因劇烈的腹痛和嘔吐住進了醫院. 兩天後, 被診斷為急性爆發型胰腺炎, 並發急性腎功能衰竭, 父親進入休克狀態. 冶金部緊急選派了兩位經驗豐富的醫生, 乘專機飛抵包頭, 為父親實施手術治療. 可是一切搶救措施終歸無濟於事, 1972 年 4 月 15 日, 慈愛的父親永遠離開了我們, 也離開了他一生摯愛的冶金事業. 那一刻, 我欲哭無淚, 難以自製, 錐心之痛, 無以發泄, 隻能瘋狂地槌打著病房的牆壁, 說不出一句話來!
父親的一生, 為國為民, 兢兢業業. 好學不倦, 卓然有成. 為人正直, 嫉惡如仇. 興趣廣泛, 智慧豁達. 失去了父親, 我才更深刻地體會到了這一切!
我經常在思考一個問題: 曆史是誰寫的? 是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康熙雍正乾隆慈禧拿破倫俾斯麥老馬老列老蔣老毛羅斯福邱吉爾希特勒斯大林等等等等這些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們寫的嗎? 我卻不以為然. 曆史是小人物們寫的, 是由父親母親和我們與我們的後代以及無數和我們一樣的老百姓一代一代一點一滴寫出來的! 水可以載舟, 亦可以覆舟. 曆史不是按照大人物們自以為是的意誌走的, 曆史總是順應著民意. 大人物們如果知民意, 順民意, 曆史會給他們記上濃墨重彩的優美一章. 反之, 如果大人物們愚弄民意, 踐踏民意, 逆曆史的潮流而動, 即使他們想在曆史中寫上自己的那麽一筆, 也隻會落個筆禿墨竭, 身敗名裂, 霸王別姬, 向隅而泣. 劉少奇在 1960 年考察了湖南農村餓死人的情況之後, 曾經焦急而憂慮地對毛澤東說: "人相食, 是要上史書的啊!" 毛不致可否, 看起來劉比毛在這一點上要聰明一些.
1976 年 9 月, 毛去世. 10 月, 四人幫就擒. 在那個全國人民歡慶勝利的日子裏, 我夜不能寐, 寫成了下麵這首五言古風, 獻在父親的靈前:
勝利歌 (作於1976 年 10 月 26 日)
- 舉國歡騰, 破 "四人幫". 遙寄先父, 夙願已償!
既萌慈禧念, 先扮菩薩麵. 邀結狐狗黨, 變幻荒唐言.
壯士含憂死, 雞蟲複悠然. 自有燕雀翅, 何愁不蔽天.
欲窮千裏郭, 中飽金鑾殿. 何堪帝王業, 一去不複返.
問君幾多仇, 萬眾齒發寒. 還我英雄漢, 還我好河山.
朝思複夜盼, 忽報凱歌傳. 九州齊鼎沸, 普天盡開顏.
青山遮不斷, 九曲十八盤. 其勢凝萬鈞, 一瀉卷狂瀾.
國際悲歌壯, 暢抒胸中怨. 歌罷憶先人, 耿耿懷宏願.
不須多情淚, 發奮換新天. 光大中華日, 引吭高歌奠.
數年前, 大哥二哥和弟弟妹妹按照母親的遺願, 把父母的骨灰合葬在成都青城後山的一個公墓中, 每年祭掃追思. 2007 年我回國探親, 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回四川為父母親掃墓. 這裏貼出的, 就是青城山的正門和後山的一些照片.
1. 青城山的山門.
2. 青城山正門. 我們今天要去掃墓, 時間太緊, 無緣一遊.
3. 即將進入青城山了.
4. 青城乃中國道教聖地. 這是正門前的建福宮, 香火旺盛.
5. 青城山正門.
6. 鬱鬱蔥蔥的青城後山. 父母親就長眠在這一塊土地中.
7. 青城山的景色 - 1
8. 青城山正門外的餐廳.
9. 青城山的景色 - 2
10. 青城山的景色 - 3
11. 青城後山的入口處
12. 青城山的景色 - 4 - 山佪路轉
13. 通往青城後山的公路 - 1
14. 青城山的景色 - 5
15. 峨眉天下秀, 青城天下幽.
16. 青城山的景色 - 6
17. 通往青城後山的公路 - 2
18. 父母親長眠的公墓就在這裏.
19. 公墓門外
20. 歲月流淌
21. 掃墓之後, 隻見青山依然, 父母卻早已仙逝.
22. 仙居
23. 離開了青城山
24. 都江堰外景
25. 都江堰外的木製浮雕 - 1
26. 都江堰二王廟 - 1
27. 都江堰外的木製浮雕 - 2
28. 都江堰二王廟 - 2
29. 以下的照片都是在成都著名的春熙路拍的.
30. 春熙路上的真假模特
31. 春熙路附近的街景
32. 春熙路上地麵上的銅浮雕, 講述著一段曆史.
33. 春熙路上, 可以看見時光的滄桑.
34. 成都有名的小吃 "龍抄手", 真是物美價廉!
35. 餐館門外, 猛張飛在招攬客人.
36. 春熙路上地麵上的銅浮雕, 講述著另一段曆史.
37. 成都春熙路口
38. "龍抄手" 店裏所見
39. "龍抄手" 店裏, 另一份小吃.
40. 春熙路上另一景: 天下為公, 索尼在上!
(如果想看大圖, 請點擊下麵的鏈接. )
http://bbs.wenxuecity.com/chengdutravel/323061.html
多謝劇團的鼓勵!
謝謝你的補充說明! 我還不知道鞍鋼的大部分已遷往營口了. 好多年沒回鞍山了, 真想看看她現在的樣子!
謝謝分享!
現在的鞍鋼的大部分已遷往營口了,我家在鐵東勝利路邊離對爐很近,如今的那裏已是高樓林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