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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人生-- 影評《模仿遊戲》與《倒帶人生》

(2014-12-09 09:01:53) 下一個

 

最近相繼看了兩部卷福演的人物傳記,一部是最新的模仿遊戲, 根據牛津大學一個數學教授1983年寫的人物傳記劍橋數學教授阿蘭圖二戰開始至他1954年自盡的這段故事。 圖靈在二戰中參與盟軍發明密碼破譯機器,截獲德國軍隊密碼,研究二戰的曆史學家稱他的成果至少使二戰提前兩年結束,使數以百萬計的人免於在二戰中死亡。 他是世界的二英雄一個拉鬆人工智能與計算機的發明者這麽一個高大上史間少有的天才, 哪怕不能與愛因斯坦齊名吧, 最後竟然落得因為同性戀而被迫接受荷爾蒙治療,並因此選擇吞食含氰化物毒蘋果自盡, 如此結局頗有些讓人唏噓很難想象,一個如今以腐國著稱的國家,區區五十年前,竟然會用如此手段, 來對付一個24歲就在劍橋當上教授的著名學者 。國家這個機器, 果真是功能強大,稍不留神,已經滾過芸芸眾生。於是不由得慶幸等我們來到這個小島的時候,盡管昔日輝煌不在,戰爭歧視排外已經看不到,哪怕是老外,仗著讀過兩本書,好歹也能混口飯吃 。

 

隔了沒多久,又去看了卷福在2007年演的一部小製作電影 StuartA life backwards. , 人生。影片也是根據真人真事的人物傳記改編,講述卷福扮演的作者Alex與流浪漢Stuart結識後,Stuart以回憶方式自述的一生。

 

同樣與劍橋有些瓜葛的Stuart, 生於劍橋,長於劍橋,最終死在一列由倫敦開往劍橋的火車輪下。 Alex第一次見到Stuart的時候,Stuart不過三十出頭,卻已顯老態,走路蹣跚,說話含糊不清。他幾進幾出監獄,暴力虐待女友,生了孩子不養,吸毒成性,搶劫盜竊啥都幹過。 像他這樣的人, 一輩子都不會工作,很可能會生一堆孩子靠吃納稅人寄生社會一輩子,基本上就是那種典型的‘white trash’。

 

這一類人,身上布滿紋身,痀僂後背,渾濁的眼神盯著過往的行人,呆在街角的商店屋簷下,叫賣一本叫做“ big issue”的雜誌。 我們這裏就有些,去市中心轉多了, 似乎有幾個常年呆在那裏的都看得眼熟了。 big issue, 是一本由流浪漢叫賣,所得收益提供給收容流浪漢的臨時住所的英國慈善雜誌。這幾年,也買過一兩本, 但是平時,如果馬路上遇到這種人,我自然是不會搭話,甚至會稍稍避開一些的。

 

作家Alex和流浪漢Stuart這兩個,原本也是生活不會有交集的,因為在收容所偶然結識,共同投入到向政府抗議,解救無辜被投入監獄的收容所兩位負責人的活動中。Stuart說話含糊不清,待人處事卻有些天然自成的無厘頭,電影中不時加插漫畫,使得總體沉重悽慘的主題輕鬆了許多。比如Stuart衣衫襤褸坐在會議室最後一排,慢悠悠在一群衣冠楚楚的與會者結束毫無結果的討論後,似乎帶點怯意地說,我覺得我們應該在倫敦議會廳前組織一個sleep over以示抗議。 你以為他在說笑呢,下一個畫麵竟然就是Stuart 開著破車帶著一車誌願者前往倫敦, 而正是這個市中心馬路邊的露營引來各方關注, 成為最後導致抗議成功的一個重要活動。 還有Stuart第一次去Alex那裏,Alex上樓泡咖啡,突然想起樓下stuart會不會趁機把他書房裏的東西席卷一空。電影中以動畫形式展現Alex腦海裏翻江倒海閃過的各種可能,等他下樓來,Stuart在沙發上閑適地坐著翻書。而與之相對比的,是Alex發現錢包忘帶了,Stuart從身上掏出一張紙幣給他,看他向公共汽車站走去。

 

AlexStuart慢慢建立起了對彼此的信任, 並開始了對Stuart的訪談。 如此,我們開始看到了Stuart傷痕遍布地肢體做出的那些可愛小動作,粗俗言談中那些坍塌殘骸中殘存的人性之美,以及,那些讓我們在街上側目而過,不忍不願知道的陰霾往事。

 

Stuart出身於藍領家庭,小時父母離婚,從小患有肌肉進行性不良症,被送去特殊學校,被鄰居小孩欺負,最糟糕的是,被自己的哥哥性侵犯, 在兒童保護中心,又被校長性侵犯。 這些噩夢般的經曆,大概誰攤到頭上任何一種,誰都會覺得自己有資格抱怨社會仇視眾生了。 可是, 當AlexStuart,如果可以選擇改變人生中的一件事情,他會如何選擇? Alex甚至誘導地問,比如說“你希望沒有肌肉進行性不良症, 還是父母沒有離婚,或者沒有被你哥哥性侵? “而Stuart的答案是,如果有選擇,我希望我是另外一個人,我希望自己不要發現暴力這個武器。影片閃回到走路一瘸一拐的小男孩司徒爾特, 小時候被鄰居家小孩欺負,想方設法逃避,哭泣,求饒,最終忍無可忍, 麵對找上門來欺負他的小孩, 用腦門朝比他高的對方撞翻到地。 他說,從此以後,我發現武力能使我強大五十倍。 我想, 這是不是暗示了Stuart 這個後來被戴上癮君子, 暴力傾向男性,搶劫犯, 監獄常客等一係列頭銜男子的真實麵目呢?—— 其實,他依舊隻是一個手無寸鐵舉目無親的男孩?

 

這或許是Stuart接下來短暫人生的一個濃縮寫照。他無力自保,隻好選擇擊退敵人也傷害自己的方式。 影片中閃回幾個片段,成年後的Stuart,赤身裸體,在濃煙滾滾的公寓痛不欲生,大聲嚎叫,用刀片自殘,渾身鮮血。

 

這是一部自始至終讓人覺得不舒服不自在不放鬆,甚至如坐針氈的影片。好在,觀眾席偶爾也會有一點點似笑非笑的感慨, 影片傳遞的並不完全是一種對這種社會底層人群的同情與憐憫,它讓我們偶爾看到了一絲歡樂與希望。

 

比如stuart alex 去朋友那裏度假的經曆,大概也算是Stuart人生中不多的幾個亮點吧。他孩童般開著除草機, 像遊戲一樣,來來回回在院子裏跑,Alex在遠處扒拉著草,微笑地看著Stuart享受著陽光。一桌子人吃著Stuart做的午餐喝著葡萄酒,聊著天。這看似平凡普通的友誼, 讓人忘記這兩個人背後身份經曆階層的迥異。 回家路上, Stuart喏喏地說, 我本來以為中產階級都是些什麽樣地怪物,沒想到——- 他用那種帶著誤解了他人的抱歉,用一種完全不帶憤世嫉俗,不帶譏諷的口氣。 這般誠懇的帶有自我反省地話,真讓中產階級們汗顏啊。 我們何嚐不是把Stuart這樣的流浪漢當作不可救藥的怪物呢?

 

隻可惜,歡樂與希望隻在stuart人生的某個階段以碎片形式存在。當我們為Stuart 貌似可能的新生就要開始歡呼的時候, Stuart毫不留情麵兀自結束了這個可能。他沒有給影片觀眾一個好萊塢大片式充滿希望的正能量結局, 沒有給Alex這樣的中產階級對下層百姓一掬同情淚的廉價回報。  我猜, 他不是不想, 他已經無能為力,精疲力盡。 所幸, AlexStuart寫的傳記《倒帶人生》出版, 當他偷偷擠進書店櫥窗,讓這本書躋身於一片《達芬奇密碼》時,我在想, Stuart 這個社會的包袱與垃圾,最終以這種充滿了智慧與啟迪的高尚方式來與社會告別。究竟,是誰辜負了誰?

 

看這個電影,我和領導是作為小白鼠參與一個心理學社會學的綜合學科研究 ,影片看完後有一個問卷,其中一個題目是如果你在看完電影之後你會得到五個英鎊,你會捐多少給無家可歸的人? 我們選擇了全部捐出。 沒想到,看完電影真的有五塊錢,我說是不是可以直接捐給你們,我選擇了全部捐的—— 結果人家說,這是假想問題,無處可捐。 然後, 我和領導就去了俺們這疙瘩一個800年的酒吧,用這五鎊錢叫了一紮honeydew生啤,感慨了一下人生。

 

身為這個階層的一員,有時候真覺得我們是個很糾結的群體。 我和老大討論過搞不清我家是upper middle class 還是 lower middle class, 還是middle middle class; 與朋友在一起吐槽過,為什麽我們交的稅大部分如落花流水滋潤別家的娃娃; 我做夢都害怕耽誤了兒孫教育,影響了下三代成功躋身上流社會。 我們對各種各樣的勵誌創業夢想情有獨鍾, 稍微高尚點的誌向也無非是明哲保身的桃花源罷了。 如此情形下,我們整天忙忙叨叨,精神緊張, 心情好時, 給街頭要飯的兩塊零花錢;街頭擁擠時,希望這些垃圾人群集體消失;更多的時候,我們振振有詞, 他們這些人,有手有腳, 為什麽不去工作; 他們為什麽要做社會的寄生蟲,為什麽要咎由自取去吸毒亂搞搶劫偷盜。這種抨擊,我看,是我們對自己作為中產階級勤奮上進的驕傲與得色 ,是一種幸運兒對那些倒黴蛋憋不住的幸災樂禍。我曾經也這麽說過這麽想過,不過顛簸流離許多年,聽到了看到過許多的人和事, 比如看過這種電影的時候, 也偶爾會讓自己洋洋得意的腦袋靜下來想一想,這時候就會有些感慨,人活一世,真不容易, 有多少結局的背後,是無法躲閃的起因;有多少個人的悲劇,來自於社會對他們犯下的錯誤。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又有太多被命運左右的關口,不是你或者他不夠努力不夠勤奮, 有時候你與命運中流擊水,卻被大水衝得找不著北;你曾經壯誌淩雲,一個筋鬥之後才發現自己依舊是如來佛掌心的孫悟空。 如果要比較,誰不是個偶爾走運的倒黴蛋兒,有什麽理由不去幫助弱者,又有什麽必要去仰視強人?

 

人生而平等,不管是同性戀傾向的圖靈,還是貧困潦倒一生的Stuart托爾斯泰說:“我思索勞苦大眾的生命,他們平靜的勞動,忍受著貧困和痛苦,他們生活,他們死亡,在萬物中,他們發現的是幸福……”引用托翁的話自省,雖然我也並不確定和相信,我或者別人的人生,會因此會有巨大的或者微小的變化。

 

 

題外話: 參與這個小白鼠研究,還有一個實驗,看電影之前讓觀眾靠牆蹲馬步, 看完電影後再蹲馬步,兩次時間都被記錄下來。我發現好像大多數人看完電影後蹲馬步時間都增加了。 與研究者聊天,他說還沒有具體統計數據,不過據觀察好像是這樣, 也就是說,一部電影,就能讓你對肌肉疼痛耐受力增強。這讓我想起之前聽過的一個報告。據統計, 美國百姓捐款的趨勢是,越窮捐款占家庭收入的比例越高。 不過這個捐款比例並不是不可逆的,如果讓有錢人看個反映貧困家庭的電影, 他們的捐款比例會增加。其實道理大概不過是, 說到底,我們不過都是匆匆來世上一遭的人,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如果我們有機會穿上他人的鞋子,同理心也好,同情心也罷, 原本虛妄的心理優勢自會分崩離析,暗地平生一份體諒與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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