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香榭
聽殘荷雨聲，赴心靈之約。
自然又是租房子，找工作，送孩子入托。我決定重新讀書，希望讀出來後能找到專業工作。在加拿大的第一個聖誕節來臨之前，有剛認識的西人朋友問我聖誕節的東西準備得怎麽樣了？我回問她，那要怎麽準備呀？其實我在心底對她說的是聖誕節關我什麽事，又不是我們的節日，我才不想有什麽準備。她說比如你布置聖誕樹沒有呀？孩子的禮物準備好沒有，在聖誕節前一天要提前放在聖誕樹下，火雞要不要提前醃好？聖誕節的燈飾有沒有？她說這些我覺得好麻煩，根本沒有必要，我又不是你們西方人。不過，我雖然沒想過要過什麽聖誕節，但是我還是要為孩子考慮一下，孩子畢竟都喜歡熱鬧，喜歡聖誕老人送禮物，所以我還是去街上撿了一棵聖誕樹，假模假式地放在家裏。
又有鄰居過來對我說，救世軍在發放聖誕禮物你要不要去領？我說我隻是這裏的移民，我又不是公民，況且我們在這裏都沒有繳什麽稅，怎麽好意思去領東西呀。我把加拿大還是當成Life for Rent 的又一個地方，前途怎麽樣，能不能留下來都很難說。鄰居說那些東西就是給你們這種剛來加拿大，生活還比較困難的人準備的，你去登一個記就行了，到時候就去領東西，像你們這種有孩子的家庭他們會特別照顧。說得像很輕鬆一樣，於是我就去指定的地址登了記，手續確實簡單，工作人員問了基本收入情況，孩子的性別和年齡，並給出了領東西的地址和具體日期。
我記得去領東西的那天，清晨的天空裏飄著星星點點的雪花，我和先生按著地址來到一座大的老式教堂裏，工作人員熱情地向前來的人群問候並提前祝福聖誕節快樂。在這裏服務的工作人員應該都是義工，他們臉上洋溢著真誠的笑容，前來領禮物的人們也互相問候祝福，氣氛歡樂祥和。等隊排到我們的時候，義工問我們是需要火雞還是普通的雞，我感到有一點疑惑，怎麽還有吃的，我回答說還是雞吧，火雞對於我們來說確實太陌生了。於是兩個大的紙箱就推到了我們的麵前，裏麵有食品、水果、衣物、聖誕節裝飾品、生活用品還有孩子的玩具等。我實在是太吃驚了，我以為就是一兩樣象征性的東西，完全沒想到有這麽豐富的供應，特別是孩子的玩具有六七樣之多，要是我自己的話，是絕對不會一次性地給孩子買這麽多的玩具的，這個救世軍實在是太大方了。推車的中年男人滿臉含笑地問我，請問你們車停在哪裏？我直接給你們推到你們車前，你們就好搬到車上？我對他說我們沒有車，“沒有車？那你們怎麽來的？”，“我們坐公交車來的”，他看著天上越飄越大的雪花說：“那你們怎麽拉回去呀？”，“沒事，我們坐公交車回去，請你幫我們送到教堂門口就行，謝謝你，聖誕快樂！”。
把這兩個大紙箱子搬上公共汽車確實要費一番功夫，但是比起不勞而獲的喜悅那還算什麽難事呢。從公交車下來的時候雪越下越大，地上鋪滿了一層厚厚的白雪。兩個紙箱子實在是太沉了，我們需要休息一下，我們把紙箱子放在地上，回到站台裏去休息。很快我看見紙箱被雪覆蓋了，但是我們實在是因為剛才搬運重物太過勞累，需要多休息一會兒。等我們休息好了我們商量著兩個人先一起抬一個紙箱抬到一個地方，再回去抬另外一個，這樣不至於一個人太過用力。於是我們開始行動，當我們數好一二三一起用力的時候，意外發生了，紙箱裏的物品稀裏嘩啦地從下方滑落出來，零零散散地掉在雪地裏，我一下就懵了，這是怎麽回事？原來剛才紙箱在雪地裏停留太久，下麵的紙板被雪打濕而腐爛了，不能再承重，結果物品就掉落出來了。看著一地的東西我頓時慌了，這可怎麽辦呀？這個地方離家還有一段距離，怎麽搬回去？剛剛才沉浸在喜悅裏，現在就突然一籌莫展，看著天上飄著的鵝毛大雪，我心裏不禁產生了一陣恐慌。好不容易領來的聖誕物品，不知道是不是要放棄，要是放棄的話實在是太可惜了，不放棄又沒有辦法拿回去，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我突然想起了，我兒子有一個滑雪用的小型兒童雪橇，是那種大人可以拖著小孩在雪地裏滑行，兩邊有擋板像小船一樣的東西，不是正好可以拿來拖這些散落的物品嗎？我叫老公趕緊回家去拿，我在這裏等著。他飛快地跑了，由我來看守散落的物品。雪越來越大，很快我站在雪地裏都快成雪人了，為了不讓自己凍僵，我圍著那些物品跑圈兒。我把帽沿上的雪撣開，冰冷的雪花落在了我的臉上很快就被融化，化作水滴順著臉頰滑落下來，我沒有哭。
那是我兒子過過的第一個也是最快樂的一個聖誕節，他不是過的Christmas Day, 他過的是Christmas Week。一連七天，他每天早上在聖誕樹下找到聖誕老人送來的禮物，他問聖誕老人不是在聖誕節送了東西就回去了嗎？為什麽他這回停留了這麽長的時間？我對他說因為聖誕老人特別喜歡你，所以他專門花時間為你多跑了幾趟。
2004年，當我聽到《Life for Rent》這首歌的時候，我不禁淚流滿麵。想起生活的窘迫，想起租來的生活中所感到的那種短暫、漂泊，以及從未真正擁有屬於自己的東西，也沒有在任何一個地方紮過根，我不禁暗自神傷。
If my life is for rent, and I don't learn to buy,
Well I deserve nothing more than I get,
'Cause nothing I have is truly mine.
如果我的人生隻是租來的，而我不去努力‘買下’它，
那我理應一無所獲，
因為我擁有的一切都不真正屬於我。
可是我是不得已好嗎？我也想安定下來，我也想擁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我真希望能在某一個瞬間停止漂泊，輕輕地說一句：這，就是我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終於來了。
通過在加拿大二十來年的打拚，我終於有了一個安定的生活，一個安穩的家。我並不是買了房子、車子，有了自己的財產才感覺到輕鬆和踏實，而是加拿大這個社會本身給了我安定平和的心，讓我度過了生命中的風風雨雨。加拿大人的善良、互助與包容，良好的社會保障製度，以及堅定的宗教信仰，讓我那顆漂泊的心得到了歇息。即使人生都是租來的，我也學會了在碎米的生活中慢慢擁有。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