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黑,我被濃濃的夜色包裹著,有一絲絲的淒涼和恐懼,我下意識地去翻我的包,突然我發現我不是有辦公室的鑰匙嗎,我幹嘛不回辦公室呢?於是我朝著辦公室的方向走去,因為已經走了小半天的路,我的兩條腿酸痛又沉重。我打開辦公室的大門,開了燈,在裏麵逛了一圈,看一下我睡在哪裏合適,沙發看起舒適,其實不能睡人,因為我知道有好多人在上麵坐過,幹脆就睡地上,直接睡的話可能有點髒,也有點涼,我找來報夾,把報紙卸下來鋪在地上。我本想合衣躺下盡量 不讓皮膚直接接觸報紙,但是我那天出門穿的是職業套裝,如果不脫衣的話,我是就地躺下都困難,我隻有脫掉外衣當被子。折騰了好一陣子我總算睡下了,當然是輾轉反側睡不好,但是我確實是勞累疲倦最終還是進入了夢鄉。
夢中我夢到有人開門想進來,我突然驚醒了,這不是夢,是早上有人開門來上班了,我趕緊翻身起來拿著衣服往衛生間跑,外麵的人門沒有開得開,因為被我反鎖了,我趕緊穿戴出去開門。看著衣衫不整的我,和地下的報紙,同事任力問我這是怎麽回事?我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昨天的事,當然我省去了張主任關於小別勝新婚的說辭,因為我還說不出口。任力激動地說:“張建山是個什麽東西,他怎麽能這樣對你?你一個人出來打拚也不容易呀,他為什麽不考慮你的感受?”,“還有那個男人是個什麽人呀,一個大男人怎麽能住進女生宿舍呢?張建山這個辦公室主任會不會當,不會當就別當,我現在就打電話去罵他。”,說完他操起電話就打過去,一陣交涉後,任力對我說他和張建山說好了,你下班後回去他來解決這個問題。
等我下班見到張建山,他低著頭對我說,目前為止,我覺得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但是有的時候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有個更不好的消息是李梅娟 的老公不打算走了,暫時住在這裏。我重新給你安排了一個房間,我們現在就去你原來的房間拿你的東西搬到新的住處去。說完他陪我到了我原來的宿舍,一個男人為我們開的門,李姐不在,我收拾了我的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品,那個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房間回避一下,就在那裏看著我收拾,張建山說,你今天就把最需要的東西拿走,明天再來把東西搬完,我看你今天也累了。我說好吧,於是他帶我到了一個空的套房內。他說為了彌補昨天的事情,他今天忙活了大半天,他清理了閑雜的人員讓他們立即搬走,最後騰出這一套空房間,又找人打掃了衛生,他說現在這套房隻有你一個人住,你可以住得舒服一點,希望能挽回昨天對你的虧欠。他全程陪笑,我卻一直黑臉。
回到空蕩蕩的房間,我感到一陣失落,想起幾個月前我看見在露天人才市場找工作的人們我心中湧起的那種優越感,此時我都覺得慚愧,其實我和他們一樣,一個電話就可以讓我流落街頭,一無所有。第二天我上樓去拿我的物品,李姐又不在,她老公開了一條門縫打量著我,極不情願地讓我進去拿東西,我跟他說待會兒我還要再來一趟把剩下的東西拿完,他卻說不著急,什麽時候來拿都可以。他的話讓我極其不舒服,明明是我讓出房間給他,他卻表示出一種主人家的大度,話裏話外就是讓我當天不要再去第二趟。我再也沒有返回那間房,李梅娟也沒有打電話讓我去搬完我的生活用品。我記得那個男人喜歡斜著眼看人,很多年以後我才想起那個神情叫“猥瑣”。不久李梅娟打電話到我的宿舍,和我套近乎,卻一點都沒有為她的行為表示歉意。她說聽說你現在住的套房隻有你一個人,我想你能不能和我們對調一下,你知道我們夫妻兩人和另外兩個女孩住在一起很不方便,你能不能搬回來住你原來的房間?小X,幫幫忙行嗎?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就去和張建山或者何總說。我跟她說這個事情不是我可以決定的,如果她有心有眼,隔著電話她就應該看到我在冷笑。人隻有真實地接觸社會,才能體會到什麽是人性。
一個念頭在我的心中悄悄地萌化。我有意識地利用工作關係建立自己的人脈,因為我自己住一套房,有時候也叫個別人到我的住處商量一些事情。老家那邊盛傳我在這裏混得很好,居然陸陸續續有人來投奔我,讓我哭笑不得。我安排他們到我的住處,因為公司有不得留宿外來人員的規定,我也不能留他們太久,休息一兩天就必須走人自謀生路,在來的人中間我也在觀察,看有沒有我以後可用之人。
不久後我向公司遞交了辭呈,我自己的公司也宣布開張。我租了辦公室和住房,聘請了專業人員,真正開始了我Life for Rent 的生活。因為有人提供關鍵信息,我一度拿下好幾個項目,我又是設計師又是老板,英雄終於找到用武之地。我雖然開的是一家非常小的公司,也還小打小鬧了幾年,可惜後來海南因為房地產的崩盤造成市場大萎縮,各行各業都不景氣,我們這個行業也遭遇滑鐵盧,最後不得不關門大吉,我又一無所有地回到內地。
我結了婚,住進了婆家,婆家是典型的工人階級家庭,他們生活的核心是柴米油鹽水電氣。好不容易我存錢買了電腦,又連了網線,我沉浸在上網的快樂裏,好幾個小時坐在電腦前不想動憚。冥冥中我感覺好像門口有人站在外麵似的,等我上了廁所回來發現電腦居然黑屏了,我剛才明明沒有關電腦呀,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沿著電腦線找下去,發現居然被人拔了插頭,我這才想起剛才我打電腦的時候我的婆母可能一直站在外麵,電腦對於他們來說又是一件家用電器,那就是電費的根源,他們家所有的家用電器用完後都要拔插頭,他們說是為了安全起見,其實是比著指頭過日子,我在那裏忘乎所以的打電腦,每一個字都打在了她的心坎上。其實他們完全沒有窮到那個地步,隻是節約到極致已經成了他們的生活習慣。
下了班我回家洗了個熱水澡,一出門又看見我的婆母站在門外把我嚇了一跳,她問我你洗那麽久洗白沒有?我沒好氣地回她,我本來就白呀。又是水費,我無語了。洗完澡我上飯桌吃飯發現我幾乎沒法下嘴,飯桌上幾乎全是素菜,看不到葷腥,連素菜都是少油重鹽,目的是好下飯。我從小到大雖然我的日子也是一言難盡,但是我從來都不缺吃少穿,根本不需要精打細算過日子,看著每天難以下咽的飯菜我簡直是快要崩潰了。本來以為結了婚就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家,結果還是寄人籬下不能自主。
最終,我們決定移民加拿大,在一片新的國土上,重新開始我的生活。飛機在一個冬夜的淩晨降落在多倫多機場,舷窗外一片銀白的燈光。車在401高速公路上疾馳,我透過車窗看著黑夜裏那些純粹而陌生的英文標識,心底油然而生一絲恐懼。我們從小唱著《外麵的世界》,向往夢中的《橄欖樹》,而當我真正身處完全陌生的環境的時候,卻讓我迷茫和不知所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