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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朝鮮如斯

(2011-11-09 22:33:36) 下一個

 

   P.R.朝鮮如斯

 

“您不能說‘North Korea’,您得說‘P.R.Korea’。”

丹東——新義州的中國列車剛剛開動,旁邊一位驢友就提醒我。

車廂超員,很多人站著,但無人在意,因為事先就被告知一共才8分鍾的行程。

大家都很興奮。

車廂是老舊的“綠皮”,被剛從北京開過來的K27嶄新的車頭拖拽著。K27號稱是“北京——平壤”國際列車,拖一拖是它的本分。壯牛拉老車。

我和小蘭上來早,坐下了。一幫西方姑娘小夥子們都站著。向裏擠了擠,我請他們中間挨我們最近的一位坐下。男孩是西班牙人,在清華大學學法律。我問他長假不去桂林,九寨溝什麽的,幹嗎要來Korea

驢友的提醒就是這會兒來的。

“為啥?”

“好多禁忌呢,我都在網上事先做了功課。咱別找麻煩。”

“哦。”

車過鴨綠江,人人都“雄糾糾氣昂昂”起來,紛紛端起相機朝向車廂的一方。

60年前被美帝國主義炸毀的老橋,以其“殘缺美”的身姿巍然屹立在距列車不足100米的江麵上。當年斷裂處的空橋墩上紅旗招展,人頭湧湧。如今這曾經的鐵血之地早已是丹東市的旅遊重頭景點,名曰“斷橋”,與白娘許仙的“斷橋”重名,但無人告其剽竊,產權歸丹東鐵路旅行社(本來是個鐵路橋嘛),據說每票50元還要限量購買,真是無本萬利的買賣。

除了提醒我“P.R.”的那位白驢友,其他人拿的差不多都是傻瓜“扁臭蟲”,小單反“劉小三(LX3)”之類。進P.R.不許帶電腦,不許帶手機,不許帶鏡頭超過58MM的相機,事先出門前知道做做功課的驢友都明細,誰去討那個沒趣自找苦吃?

車在新義州站穩穩當當停下。朝方人員上來了。大家都好奇得不得了,伸長脖子想看看他們長啥樣,就像當年外國人急吼吼想看我們一樣。

 除了軍裝的顏色極像我們50年代將校服那種土黃,令你稍有點“僭越”之感外,上車的人民軍軍官們和你我長得基本一樣,除了瘦。今後4天的旅行中,P.R.朝鮮男人的瘦和P.R.朝鮮女人的美是給我留下的兩個深刻印象。雖說“南男北女”的說法早已眾口成金,但P.R.男女容貌的反差之巨還是令我瞠目。

“瘦瘦”是個校官,不怒自威,兩杠N星,數目記不得了。拍照是嚴禁的。車廂頓時安靜了不少,大家都知道人家上來是幹嗎的,一個個乖乖地掏出相機,打開包包,任其例行公事。

“瘦瘦”既不說中文,也不說英文,連朝文也不說,眼神,手勢,動作加“嗯?”,“嗯??”,“嗯!”,“嗯。”,足夠。

 白驢友帶了一支“短炮”。

 “嗯?”

55毫米!”

“嗯??”

Fifty-five MM,不夠五十八MM!”白驢友中英渾來,又做漢奸狀,請人民軍同誌放心。

“嗯。”

白驢友下車了。

“傻瓜。”

“嗯。”

女人放行都快,估計“瘦瘦”認為女人做“間諜”還是差點事,自己也能省點事。

最冤一對北京老夫妻,懵懵懂懂居然帶了一台具有“GPS”功能的相機就過來了,被瘦瘦同誌逮個正著,沒什麽好商量的,沒收!

沒心沒肺的子女,出門前也不幫爹媽做做功課,給爹媽和同誌們找了多大的麻煩。

我由衷地欽佩瘦瘦,太專業了。

查的最嚴的是那幾個非中國護照持有者:一個在清華大學法律係讀中國法律的西班牙男孩(也就是我的鄰座),一個北京大學讀MBA的德國男孩,一個學籍不清的瑞典男孩,一個國籍學籍均不清的金發碧眼胖女孩,幾個日本男孩,幾個香港男孩女孩。他們均來自“不友好鄰邦”,大家都覺得查他們嚴一點是應該的。

國際團的領隊來了。瘦高,西服革履,在P.R.中絕對屬於帥哥。

白驢屬於“小靈通”“萬事達”型人物,立刻通告大家:“指導員!國安的!”

大家肅然起敬了一把。

有個大爺內急,拉著他問廁事,指導員兼國安帥哥聽不懂,我試了試“rest room”,他立刻熱情地為大爺指明了方向。嗨,就是英文導遊嘛,都哪跟哪啊,故弄玄虛,自我閹割。

我們丹東團的導遊也來了。小金——在P.R.基本可算美女,在中國絕對可算美女,鮮族大姓,偉大的金日成同誌和敬愛的金正日將軍之同姓人——後來的旅途中小金幾次提到這個令人驕傲的亮點。

丹東團18人。其他還有北京團,河南團,江蘇團等等以及上述國際團。

接近11點,大家終於登上P.R.朝鮮方麵的專列。

算起來,這個因為長假而形成的超大型中國及國際旅遊團,一行約600多人。

我們在新義州車站駐足了一個小時,第二次過海關。

第一次過關是在丹東車站國際進站口。那次護照全收,上了開新義州的自家車又發了回來,以便新義州的人民軍瘦瘦同誌對號檢查。這次可真的是全收了,往後的旅途中也不會發回,直到將來回到新義州,在跨過鴨綠江時再發回給你。假如按照國際慣例,這期間理論上驢友個個是“黑人”,好在咱是在社會主義兄弟鄰邦,遊戲規矩咱自己定,啥慣例不慣例的。

P.R.的專列絕對相當於咱們的“和諧號”旅遊專列,比起剛才下來的綠車皮舒服多了。雖是全列坐席,也是隔成包間的,一間八人,四四相對。座位是紅色軟包,暄喧的,很不錯。 

大家落座,相視而笑。今後有4天要相處,“百年修得同船渡”,緣分啊。

就不細說咱同胞們聊些什麽了,反正眾口一詞就是誇讚P.R.天藍雲白(絕對比北京清亮得多),人民快樂(路基旁的人民,無論大人孩子均向我們揮手致意,讓人心裏升起久違的暖意),環境優美(沿途公路上人間仙境一般沒有見到一輛汽車),氣氛和諧(列車上很少出現人民軍同誌,指導員同誌或國安同誌。領隊,導遊個個都是美女,神清氣爽)。

剛開出新義州,大家肚子就開始咕咕叫了。

你可不知道咱中國遊客有多精明有多傻。丹東出發時幾乎每個人都帶著巨量的食品,從方便麵麵包到糖果糕點,從水果堅果到熟雞蛋鹹鴨蛋,人人大包小包扛著,生怕四天的功夫會在兄弟鄰邦餓死。我這個包廂裏好像隻有我和白驢沒帶吃的,他是行前在網上做足了功課,知道絕對餓不死,我則是清早剛從北京開來的K27下車,還沒來得及買,加上知道自己胃的尺寸不大,也斷定小蘭不會眼瞅著我餓死(她除了麵包水果,竟然還帶上了幾隻螃蟹),才敢放膽任嘛不帶。對麵坐的是山西一個小煤礦老板,已經吃了一堆自帶食品,還是餓得嗷嗷叫。也難怪,本來旅遊心情就好,環境又這麽可心,閑饑難耐,加上都十二點過了,可不就餓了唄。

正鬧饑荒呢,嘿!開飯啦!

餓了就開飯,這要多好有多好,世上簡直就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可是慢著,好的還在後頭。

打開塑料飯盒一看,這些原來以為會被餓死的驢友們簡直幸福到了鼻子尖——一隻對半切開的五香雞蛋,一塊炸魚,一溜朝鮮泡菜小黃瓜,三大片鹵煮豆腐幹,一片大排(不是豬排,是鴨排,健康啊),半盒白米飯。嘖嘖嘖,我現在寫著都還口舌生香。

煤老板狼吞虎咽,吃得風生水起,其他人也都是不亦樂乎,讚不絕口,本來平平常常的便當盒飯竟吃出山味海味來,真是期望值越低幸福感就越大哦。

吃得正酣,哐當,車停下了。到哪個站了?不像,荒郊野地,麥浪滾滾閃金光,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白驢開口:“停電啦,停電啦!”

停電?新義州起就換上了P.R.的蒸汽(內燃?)機車,又不是電氣火車,停電怕什麽?

管它呢,且吃之。

這一路就這麽走走停停,停多了,大家也就習慣了,不再傻乎乎問“為啥”,該聊的聊,該吃的吃,該拍的拍,不該拍的也拍,偷拍,比如朝方列車員,“指導員”什麽的。

沿途隻要有個建築,其上必有一條標語,問題是除了阿拉伯數字21,中國人什麽也看不懂。問了小金才知道是“21世紀的偉大領袖金正日將軍萬歲”,哦,原來如此,但容易令人聯想“不知20世紀的偉大領袖是誰”。

新義州到平壤,行程220公裏。行前做過功課的主兒都知道需時6-12小時不等,看你的運氣如何。我們今天算是運氣不錯的,晚上6點半(平壤時間7點半)就到平壤了,還不到8小時,平均時速30公裏。慢肯定是慢了點,可和咱高鐵比,安全啊,太安全了。

還是不提速的好。

一下車大家眼睛又是一亮:還有個小美女等著接車呢。我們丹東團一共才18個驢友,竟配了兩名導遊,一個小金,這又來個副導:小康,康鬆美。鬆美真的很美,是那種典雅美,少女美,勻稱,靦腆,秀麗,乖巧。團裏各色“小靈通”“萬事達”人兒們很快就搜集齊了鬆美的個人信息:平壤旅遊學院大四實習生,外交官的女兒,在萬景台少年宮受過聲樂訓練,15歲去過中國,曾在人民大會堂獨唱,16歲去過捷克演出。而小金的履曆就稍弱一些:萬景台少年宮僅受過刺繡訓練,也沒出過國。

大巴在沉沉夜色中駛入一處酒店。四周漆黑,隻有酒店燈火輝煌,大堂相當不錯,飯菜早已齊備,給饑腸轆轆的遊客們又是一次驚喜:餐具潔淨,餐式是半分餐,食物綠色,量恰到好處,有飯有湯還有啤酒,服務員個個春風楊柳,婀娜親切,夫複何求?

客房也還算不錯。雖然分給我和小蘭的房間可能因為長期不住人,說什麽也打不開。小蘭前台——17層反複跑了三趟(電話說不通,總機隻能操朝鮮語),終於來了一位阿媽妮,活活用屁股給頂開了。以後三個晚上,我們也都照此辦理,再也沒有碰上困難。

房間裏有電視機,這倒不算出乎預料,令人驚喜不已的是一共三個頻道,一個P.R.朝鮮平壤台,一個香港衛視鳳凰台,還有一個竟然是CNN

賣糕的!

衛生間挺幹淨,六小件都有,牙膏味道很新奇,就是太鹹了點。不便的是浴池噴頭莫名其妙地裝在齊腰高之處,洗頭你得蹲著,站起來一手持噴頭衝吧,沒有浴簾,水滋得一地都是,隻好把浴巾當地巾。馬桶看著很幹淨,幸虧我多個心眼事先擦了一把馬桶圈,才發現全是塵土,確實是長期不住人了。衣櫥裏有拖鞋,樣子特別奇怪,很重,像賈母的頭套,穿時要小心,小蘭光腳穿差點碰翻大腳趾甲蓋,疼得她要命。以後我們就都是穿著襪子才敢穿它。但我想這不能怪鞋,可能朝中人民大腳趾甲蓋的位置不太一樣。

心滿意足,一覺無夢,不等叫早我們已一躍而起。推開窗欞,山清水秀,空氣新鮮,心情舒暢,要多爽有多爽。窗外是一片草坪,修成一個個圓盤造型,絕非高爾夫球場,但確實想象不出是幹嗎用的,可以放在“世界真奇妙”欄目裏讓大家猜一猜。

早餐時白驢友神神叨叨地告訴大家,他昨晚出酒店探索了,不過剛走出去不到500米就給嚇了回來,不是碰上人也不是碰上鬼,是那一片漆黑阻擋了他探索的腳步。估計這小子多年沒見如此過般真正的黑夜了。

出得酒店大門,回頭,這才看到真個是個“大酒店”,20多層,名曰鬆山(Sosan Hotel)。集合,上車,出發,向妙香山國寶館!

早聽說這個國寶館了,說是各國人民偉大或不甚偉大或幹脆不再偉大的領袖們送給偉大的P.R.朝鮮人民以及P.R.朝鮮人民偉大的領袖金日成同誌和敬愛的金正日將軍的各色禮物。

妙香山距平壤一百多公裏,行程約2小時。大巴還不錯,右駕,車廂裏的文字都是日語,又獲得新知——日本是“左派”(右駕)。

一上路小金就開了口,解說詞大意如下:

1. P.R.朝鮮男25,女22即可結婚。男方立即分到90-150平方米房子,七樓以上有電梯,連房租都不收。女方無權分房,但沒有離婚的,不需發愁。沒有情人,婚外戀,二爺二奶這些烏七八糟的東東;

2. 女人生了孩子可以9點上班,男人都是8點上班。沒有計劃生育,生得越多越好,越有獎勵。生三胞胎或以上的都由國家撫養,生四胞胎的,因為是國家興旺的吉兆,敬愛的金正日將軍親臨現場慰問;

3. 沒有失業,人人安居樂業;

4. 所有房屋(包括農村)都有政府統一建造,按需分配,沒有商品房一說;

5. 所有成年人都有服兵役的義務,複員後由國家負擔再教育,集中補習,升入大學繼續深造;

6. 人民沒有任何宗教信仰,隻信仰偉大的金日成同誌和敬愛的金正日將軍的“先軍主體思想”。

7. 不用納稅。

…… 

 哇塞,這一通介紹把驢友給激動的呀,有幾個恨不得當場就辦理移民手續。

小金要教大家朝鮮(這裏大約不用加P.R.吧)日常用語,教學結果不甚理想,“你好”“再

見”“謝謝”通通沒人記得住,全體驢友隻記住了一個詞——“一包藥”,就是漂亮的意思,下麵行程中屢屢拿來恭維P.R.朝鮮的美女們。

國寶館地處妙香山,環境非常漂亮。但怎麽也不會想到,這樣地處距平壤僅100多公裏,高度看上去還沒有北京香山高的小山上,聽小金說居然還有野生黑熊。下麵的故事相當感人:某年某日,遊覽妙香山的某少年被某黑熊撲倒並被添臉,慘遭毀容。偉大的金正日將軍不惜一切代價,免費將其送到德國做換臉術,完全成功。

 國寶館戒備比較森嚴,站崗的人民軍戰士是荷槍的,有無實彈不清楚。進門要套鞋套,多次使用的,很環保。所有隨身物品一律寄存,誰也甭想偷拍國寶。正式進入大廳要過安檢門,有人幾次過不去,都是因為鑰匙,打火機什麽的作怪。安檢的人民軍女戰士畫著濃妝,這個有點出人意料,反倒是講解員,個個淡淡妝,天然樣,非常漂亮。

 尤其是一位中年女講解員,我特別喜歡她那種眼神,無欲無求,不冷不熱,太安詳了,完全可以在《紅樓夢》裏扮演李紈寶釵,比李少紅版的可得體多了。

由於嚴禁照相,我對國寶館無法詳述。總而言之就是琳琅滿目,看不過來。總體印象是這樣的:

1. 大部分是中國人民所送。中國人民中又數東北人民送的最多,東北人民中又數遼寧人民送的最多,遼寧人民中又數丹東人民送的最多。

2. 看著真是不忿,好像什麽鳥人都能以個人或單位的名義贈送“國寶”。什麽“商會”、“學校”,什麽“名人”、“企業”,送啥的都有,啥人送的都有。瓶瓶罐罐,牌牌匾匾,字畫古玩,真假工藝品,自己的產品,金銀銅鐵錫,金木水火土,應有盡有。

3. 題字一般是“上林賦”式的,“萬壽無疆”啦,“健康長壽”啦,“偉光正”啦等等,都是中國很久不用了的句型,看得人麻麻的。

4. 最氣派的禮物還是人家上海人民送的——一輛嶄新的別克轎車。“小靈通”“萬事達”們說上海人可不做賠本買賣,那是他們想拿“別克”打開平壤市場,不過沒成功,平壤少量的小汽車大部分還是“奔馳”,上海人民的禮算是白送了。

5.南韓送的東東也不少,最多的就是他們的電子產品,三星的,大宇的,現代的,電腦,電視,電話……也是洋洋灑灑,不亦樂乎。有個金大中送的盤子給人印象較深,上題“實事求是”。

6. 西方人送的不多,多是油畫什麽的。

忽然看見一個籃球,上麵是英文簽名,下麵的說明牌標著贈送者是美國的“Secretary of State”。這不是老基辛格嘛!都卸任了還用原頭銜,又跑這兒來做買賣,真行!我相信那個籃球絕對不一般,肯定是某NBA大牌手書後送給老頭,老頭又借花獻佛送了P.R.朝鮮人民的偉大領袖,好買賣!

可這些中國驢友不買賬,好幾個人嚷嚷“美國人真小氣,就送個球!”

我倒是情願要那個“球”而不是“別克”,此“球”可比彼“別克”值錢多啦。

從國寶館出來,忽見一隊人民軍戰士虎虎生風走過來,刺刀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這麽祥和之地,弄得劍拔弩張的,不妥,不妥。P.R.朝鮮人民也都來看國寶呢,多緊張啊。看咱們,明明是武警也都換上統一的便裝,為的就是個和諧嘛。

看完國寶館,下一個節目是看“普賢寺”。這個就不寫了,和咱們“下車看廟”大同小異。唯一的區別是咱的和尚老道你可以隨便嘮嗑,隻要人家不煩你,而這裏壓根就沒有和尚老道,你也甭想跟任何人套近乎,沒人理你,拍照?Nono,嚴禁!P.R.朝鮮人民不喜歡被人拍照,這是小金導遊一再交代的。這個注意事項大家很快就都領悟了。

還有個不大明白的事,就是很多隱秘處都站個人民軍戰士,背對著遊客,不知是個什麽規矩。這些中國人又不是什麽國賓,都是些小混混驢友,禮遇和安全保衛級別也太高了點。

這也不許拍,那也不許拍,總得拍點什麽吧?剛好新義州碰上的國際團也來了,我問領隊帥哥“您不是‘指導員’吧?”誰知這位英文導遊不通中文,也可能這樣的問題他被問過許多遍,都爛熟於胸啦,隻聽他操很爛的中文連說三次:“導遊,導遊,導遊”,還允許我拍了一張他和瑞典小夥子的合照,再仔細看,不是帥哥是帥叔耶。

 說話又到飯點了,我們被帶入一家很豪華的飯店。迎麵大廳就是金家父子光輝燦爛的玉照,但一點不嫌和飯店不搭調,二位落座在盛開的百花中,倒也是姹紫嫣紅熱鬧得緊。

 飯菜上來,又是一片歡呼,健康,量足,爽口醒目,且按下不表。

 飯後有購物項目,但絕無任何強迫。花了100元人民幣買了幾千元的P.R.朝鮮郵票,還是挺滿意的。走出飯店,隻見三塊巨幅石刻立在街對麵,右邊兩塊都認識,左邊那塊看著眼生,估計是國母,不知拍照犯不犯忌,趕緊拍了。回到北京放在電腦上看才發現,果然眉清目秀,母儀天下。

 下一個節目,回到平壤,參觀誌願軍紀念塔,凱旋門,少年宮等。

誌願軍紀念塔,沒什麽說的,買花,獻花,三鞠躬。唯一不大明白的是紀念塔正麵僅隻有三個字,不知怎樣涵蓋塔之意義,總不會就是“紀念塔”仨字吧?朝文再簡介也簡潔不過中文,咱的人民英雄紀念碑還有七個字呢,“中國人民誌願軍紀念塔”怎麽也少不過十個字啊。

暫且放過,慢慢考證。

凱旋門,那是相當的壯觀。小金說是紀念偉大的金日成將軍抗日凱旋,強調該門比巴黎的凱旋門高出了多少多少。下一天參觀“軍事分界線(不可以說三八線的)”時有個什麽旗杆,又強調比南朝鮮傀儡政權的旗杆高出了多少多少,令人怎麽都覺得像小男孩比高低,比大小,好可愛的。

女人對這套東東不感興趣。

少年宮嘛,雖從小常常見識,但這個比我們那會子的氣派多了。每間教室裏的孩子們都為我們表演了節目,吹拉彈唱,刺繡,跆拳道,舞蹈等等,都很不錯,很P.R.朝鮮,很國粹,不像現在的咱們,淨拿西方的東西給孩子亂填亂灌。

轉悠幾個景點之間的空隙,我拍了一些街景,遭小金“回來回來!”的吆喝和“你和誰說話呢?”的質詢。不過還好,人馬上回來以及“沒和誰說話,平壤沒認識人”都還算能對付得過去,小金不追究。

還有個發現,就是P.R.朝鮮人民素質很高,乘車秩序好得很,有照片為證。沒有警察,沒有交通協管,那麽長的隊,無一人擁擠,搶座,真令國人羞愧。

晚上,最令人激動的節目開始了——看吉尼斯世界紀錄,超大型團體操“阿裏郎”。

幾年前就開始聽驢友說到這個東東了,結語一般都是“去一趟北朝鮮(他們一回到祖國就開始不敬和不遜)光是看阿裏郎就值!”所以大家都比較亢奮。

真真是超超大!十萬人表演啊,光背景台就是一萬八千人,那叫壯觀!形式嘛,基本和咱《東方紅》近似,宏大敘事,以熱烈展開為始,高潮迭起(應該說一直都是高潮),以無限憧憬結尾,把驢友們給激動得呀,紛紛表示竟然在異國他鄉接受了一次久違的愛國主義教育!

觀眾台上大約坐了兩萬名觀眾,中國觀眾是自費的,每票人民幣800元,所以坐在主席台旁邊最好的位置上。P.R.朝鮮人民據說都是因為表現出色而得到的獎勵票。演員們僅僅分批退場就要退四五個小時,很辛苦的。

回到酒店,一夜無話。

第三天的行程依然激動人心——參觀“軍事分界線”!

中國人一說起P.R.朝鮮和南朝鮮傀儡政權的分界線,往往都是信口開河——“三八線”。錯!錯!!錯!!!這又是個忌諱。

三八線在哪?在開城之北。開城是哪?是原來統一朝鮮的國都耶!你說“三八線”,豈不是把原國都劃給了南朝鮮傀儡集團,你把P.R.朝鮮的體麵置於何地?

所以我們的大巴嗖地一下就開過了三八線,停都沒有停,不必,也不屑。

過三八線時,小金重點講了講關於旗杆高度的問題,好像北邊比南邊高了10米吧,“就是這個樣子”(這句話是小金的口頭語)。

注意看下圖,鐵絲網是三八線,藍線才是真正的軍事分界線。旗杆也標得清清楚楚。不過過了三八線就都是坑道式道路了,僅容兩車相錯。路邊的巨型水泥塊和水泥柱據說是在緊急時用來封道的。這年頭,石頭還能阻擋敵人?不會吧。

先來到板門店,這是簽訂南北停戰協議之處。環境優雅,綠樹成蔭,想當年一定有利於平息雙方(應該是三方)心中怒氣,使條約簽訂順利。來到會議間,人民軍講解員請大家圍會議桌坐下,然後一一指出當年是誰坐在這把椅子上。我坐的這把椅子,是聯合國軍首席代表哈裏遜中將之寶座,而對麵一位誌願軍老戰士坐著的恰恰是中方首席代表(好像叫丁國玉)坐過的,宿命啊。

驢友們紛紛在當年的簽字書前留影。我們原來被告知它們叫做“投降書”,其實隻是個“和解書”罷了,不過從此朝鮮就被一分為二,P.R.P.R.,韓流的韓流,直到今天還不得安生,連帶害得全世界狗咬吵吵。

板門店還有個景點,是偉大領袖金日成同誌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留下的手書紀念碑,上麵就倆字。導遊介紹之前,我想一定是“前進”,“團結”,“拚搏”之類,沒想到就是“金日成”三個字(看著像倆),遒勁有力。令人浮想聯翩。

下一個節目,參觀最後的,真正的“軍事分界線”。 

說到“軍事分界線”上兩國兩軍“對壘”之處,同誌們,千萬別以為是一南一北對峙的兩個營壘,那您又大錯特錯了,人家是東西朝向臉對臉的兩處優美的經典旅遊名勝!看前圖了嗎?北邊這個Y字型的岔路有些令我不解,咋北方還有路通往傀儡南方的營房?

說這裏是“經典旅遊名勝”,那絕對名副其實,六個字沒有一個是誇張的——

經典:全世界沒幾個人不知道這個不用訪談就是焦點之地;

旅遊:P.R.朝鮮早已將其辟為旅遊點了,倒是傀儡一遍,據說不甚開放,去韓國旅遊一般也沒有這個節目,原因不明;

名勝:這裏山清水秀,兩邊的營壘都蓋得相當雅致,稱其為營壘絕對不妥,唯有中間幾排簡易房有點軍營的味道,藍頂屬北,白頂屬南。照片是南方景點,北方無法拍照,“隻因人在此山中”。

南北兩軍軍裝色調很不同,南綠北黃;軍姿也大相庭徑,北軍是立正姿,南軍是叉腿姿,很像北京美國大使館那些著美軍海軍陸戰隊製服的中國人,跟真成了美國陸戰隊員似的,橫橫(四聲)的,不愧“傀儡軍”稱呼。

大家那叫一個狂拍呀,一直拍到分界線上的人民軍軍官不耐煩,跨過馬路舉手製止,這才收手不拍南韓了,卻還意猶未盡東拍一張,西拍一張的,真沒素質。

有個小插曲說來給大家聽聽:

來“軍事分界線”的路上,小金,鬆美都唱了朝鮮歌曲給我們聽。小金唱的是《賣花姑娘》插曲,很好聽。早就知道這個曲調是美國早期民歌,就這個情況我和小金交換了意見。小金當時就變了臉,說著《賣花姑娘》明明是我們1960年代末期的出品,怎麽可能是美國調子?我小心翼翼地探討

“因為我1930年出生的母親78歲就會唱呢。”

小金不說話,看出來是生氣了。為了緩和一下,我就說我唱一支50年前跟我姑姑學的朝鮮歌曲給你聽吧:

“青山腳下,平原寬廣,

肥沃而芬芳。

依依垂楊,隨風飄蕩,

享受著春之光。

清涼的井水微波,

虛弱的泉水低唱。

這裏就是我的家鄉,

這親愛的故鄉。”

小金臉色立刻緩和下來,合著我唱了起來。鬆美也加了進來。

你看人家二十多歲的孩子和咱們連東方紅都不會唱的孩子相比,真是強太多了。

不過第二段我沒敢唱,因為那段有“回想當年,乙支將軍,率大將赴戰場”之詞。我一直不清楚“乙支將軍”是何方神聖,要是“日成將軍”還好,萬一是哪個李家王朝的反動人物就不太好了,所以第一段唱完就收趕緊收聲。

下麵的節目,參觀國子監,高麗博物館,購物等等,沒什麽新鮮感,就省略了。

再下麵,參觀地鐵,這個絕對值得看。

第一是它的深,一百米呀,開玩笑!

再一個是它的建設時代,居然在1968年,比北京地鐵早了兩年,了不起!

據說,深,是因為按照防核爆的標準修建;早,是因為人家早就開始防核爆。

反觀咱們,到現在也不想想核爆怎麽防,多層的地鐵也沒人家一層的深,還一會兒地下,一會兒地上的,毫無防核意識。

在地鐵上看到一對漂漂亮亮的年輕戀人,大大方方地膩著,覺得很出彩,就用英語問他們能不能給他們拍個照。人家立刻樂了,用中文回答說“阿姨,咱們是一個團的呀。您就照吧!”

把旁邊驢友都快樂死了,原來一個車廂都是中國驢,一個P.R.人民都沒有。

參觀軍事博物館。又一個壯觀之地,起碼比北京的軍博壯觀3-5倍。

在參觀軍博之前,小蘭緊張地把我拉到一邊,告訴我放在我倆裝雜物的雙肩包裏的錢包不見了。

“錢不多,才900多塊,可我的身份證和家裏鑰匙在裏邊。”

這個雙肩包是我的,非常熟悉,於是又摸了兩遍,小蘭已經摸了三遍,一共五遍,還是沒有!我們立刻決定先不聲張,萬一是自己不小心落在酒店了呢?P.R.朝鮮刑法嚴明,胡亂懷疑可能會給朝方工作人員帶去滅頂之災,不說別的,全家趕出平壤就不得了,P.R.朝鮮的政治待遇據說隻有平壤和非平壤之分,那豈不毀了人家?

於是我和小蘭在有限的智商下規劃了各種行動和語言並且立即付諸實踐,效果居然奇好。細節就不寫了,反正回到酒店打開背包,錢包赫然在目,就在最顯眼的地方,錢一分沒丟,身份證安然無恙,鑰匙妥妥帖帖,更重要的是人一個沒連累,裏裏外外,皆大歡喜。

晚飯是在一個類似“夜總會”的酒店吃的。盼望了兩天的,傳說中的火鍋大餐沒有出現,讓驢友們著實失望了一把,但後麵的歌舞節目又讓大家樂不可支。

一是姑娘們的漂亮,絕對是可以稱得上美的那種漂亮,唱的,舞的,彈的,打架子鼓的,無一不美;

二是氣氛的熱烈,驢友們像回到了自己地盤一樣倍感親切和熟悉,興奮得滿頭流汗滿臉發光;

三是思想健康,姑娘們唱的,舞的都是精神文明產物——“社會主義好”,“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解放區的天”,“賣花姑娘”,“南泥灣”......什麽精神汙染,靡靡之音都沒有。

大家又一次在異國他鄉受到了一次深刻的愛國主義教育。驢友們個個興奮得死去活來,買花的,獻花的,獻花籃的,上台合照的,合唱的,留言的,留地址的,談觀感的……光我們丹東團18人,至少捯飭了幾千人民幣在那裏。

回酒店睡覺,又是一宿無話,除了我和小蘭——因為錢包的失而複得,我倆又比他們多興奮了半個多小時。

第四天,要告別P.R.朝鮮了。

雖說四天的旅程,有兩個整天是在丹東——新義州——平壤,平壤——新義州——丹東的路上,這要是放在在國內旅遊團,早就鬧翻天了。但是在這裏大夥都毫無怨言,天經地義,理當如此,更何況天天都有新鮮感,令人倍感滿足。

小金送我們出關,鬆美就不送了,我們依依惜別,相約來年再見。

一路無話。

車到新義州,大家登上自家的列車,連小金都告別了。放鬆下來,開始放膽拍攝站台上的一切——人民軍戰士,列車員,司機,列檢員,翻牆強行登車者,推推搡搡者,建築工人,標語口號,房屋建築,自己的驢友以及各種臉譜。清早在酒店就多了個心眼,把前三天拍攝的記憶卡換了下來,換上另一張空的。沒想到一路下來沒有受到任何檢查,正暗自嘲笑“小靈通”“萬事達”們大驚小怪多事兒,也為拍到些“獨家”自鳴得意時的功夫,壞了,哐,哐,哐,上來幾個藍衣“瘦瘦”,賣糕的!這才是真正的P.R.朝鮮國安人員呢。這會子人家真來了,卻沒哪個“小靈通”“萬事達”們“事兒”一把,提個醒。

可不就在自家地盤上翻了車!

 “你,你,相機沒收!”

“啊?!”

“沒收,沒收!”

“我把卡給你們,相機不沒收行嗎?”

“你自己刪!”

OK,OK!”

天哪,我平日都是在電腦裏刪,越急越不會,屏幕上一堆圖標,就是找不到垃圾桶在哪。

這時候就顯出我們同胞的團結互助精神啦。

“我幫你刪,我幫你刪,可別耽誤開車!”

“謝謝,謝謝,拜托,拜托!”

三下五除二,某同胞幫我刪了個一幹二淨,身手矯捷,毫不利己專門利人。

“多謝多謝!”

“不客氣,不客氣!”

拿回幹幹淨淨的相機,我足足犯了半天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太感激啦,不但相機沒沒收,連卡都沒沒收啊。

車終於動了。

再見,P.R.朝鮮,再見,P.R.朝鮮人民。

我是愛你們的,你們要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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