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覓故鄉三

            三，成都印象
    1949年秋我們乘西安警察局的大警備車顛簸了不少天從漢中來到成都。成都塞滿從各處逃避共產黨而來的人，初到時我們與許多人家擠在一個廟宇的大殿裏，後來媽媽朋友幫忙在擠滿人的旅館中有了一個大房間。就在這個時間段，媽媽上街時遇到從灌縣‘中正中學’遣散到成都舉目無親的哥哥！他在幾月前（剛滿11周歲）被媽媽從漢中送到四川灌縣‘中正中學’寄宿，也許原本媽媽以為在成都住定後去找他，誰知那學校早早就遣散全部學生，讓哥哥無處尋覓親人險點流浪街頭。
    我們家終於租到了房子，線香街33號附4號。33號靠街是個店麵，店旁一個小巷通向4所院落，我家就住在最尾的附4號。進大門可見一個有竹與花樹的院子，院子一邊是中式老房子四大間，穿過堂屋後麵有個小院落，由梯子上的閣樓是何媽一家的住處，另邊就是廚房。與此老式房子成L型有座西式兩層樓住另一家人，洋房後麵還有個長著許多柚子樹的大院子。
    49年尾，成都說要打巷戰，每條街口都裝上粗壯結實的木柵欄，氣氛緊張。偶然聽見些許槍炮聲，就迎來和平解放，受夾道歡迎的解放軍進城。
    50年初物價飛漲，我還有因昂貴的物價讓媽媽歎息無法過年的印象。成都剛解放市麵充滿亂象，住在深巷中的我們家也遭遇過兩次盜竊；也許成都有不少國民黨殘餘，記得街麵上流傳著一些反動兒歌，我印象中有首極為押韻，ＱＩＡＮＧＱＩＡＮＧ七ＱＩＡＮＧ七，摩登嫁給ＸＸ席，ＸXX票兒多牽起摩登扭秧歌。
     春天我們搬到與蘇聯領事館所在的商業街相連的實業街，我家住在12號。這座美麗的院落在我心中留下十分明晰的印象。成都這種中西合璧滿是花樹的院落可與北京四合院媲美。
    成都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還有皇城旁的一所小學：川西實驗小學。她是我1982年離開中國前見到過的設備最好的小學。校大門外有個開放的大操場（曾被用做群眾集會的廣場）我們在那裏做早操及升旗。這個小學各門學科有自己特殊的教室：我能記得的是自然課教室天花板上有彩色燈泡做成的太陽係；曆史教室是多個大長桌旁圍放著學生坐椅；音樂教室遠離其他教室，比較特殊，沒有課桌，隻有一排排大大的右邊一個扶手可插指揮棒的座椅……所有教室黑板位置是一個長木條，上麵可以掛幾塊正反兩邊都能寫粉筆字的小黑板，老師可以事先將一些教學需要的東西寫在小黑板的一麵上帶進教室。我遇到幾位非常優秀的老師：算術老師，他每次進教室都帶塊寫著算術題目的小黑板，往架子上一掛，讓同學快速做，幾分鍾後翻過來，做完題目的同學搶先舉手報出答案，這種訓練讓我腦洞大開；教我們的音樂老師自己可以作曲也教過她的朋友寫的一首歌，很好聽我現在還記得：大陽出來滿天紅喲，田野上吹起春風呀喲，你拿鋤頭我提鍬……。成都廣播電台到學校來招少年廣播合唱團，老師首次推薦了幾個同學參加選撥，沒有我。一次音樂課我坐在第一排，她聽見了我的歌聲，把我叫起來，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唱得這麽好你明天就去參加選。
    成都的印象中還有許多河。沒有母親的管束，哥哥多次帶我去清淺的大河中踩著鵝卵石找小魚玩；一次帶我和妹妹們去附近小河中學遊泳，會水的哥哥遇上個深水漩渦極為艱難地掙紮出來嚇得我們再也不敢下水。

附：實業街12號黑色大門外有可遮蔭的屋簷，簷下兩邊及膝的石墩可坐。進大門內是個封閉的門廳，正麵木門基本不開，側麵才是經常進出的門。前院一邊有兩棵繁茂高出院牆的桔子樹，有石井台的水井，井旁邊有不少秋海棠；另一邊大木架上爬滿七裏香，那是一種藤科開白花香氣襲人的觀賞植物。正對大門的一排新式平房（有相對的大玻璃窗與地板）是我們家租住的，以我現在的知識那原來應是屋主接待來人的地方。東邊是間約四十平方的大客廳，西邊有明暗兩間及相連的大廚房，客餐廳中間是水磨石地麵的過道，通過四扇雕花木鑲玻璃活動門到後院及原先屋主的居住處所。主院落簡直是個寶藏：一條磚砌路通向一座兩層樓的老房，路兩旁一個個石墩上有碩大花盆全是蘭草，我不知它的珍貴，開花時節每天拿著滿滿一束花一路走一路隨意散給向我要花的人。院子有棵遮天敝日的大核桃樹使半邊院子幾乎不見陽光地麵長滿青苔，另半個院子牆邊有兩株高大的玉蘭，一株開白花一株開紅花，靠我家住的這邊有兩株梅樹，開花時每棵同時有淡綠與粉色的花。原來的屋主定是位特別愛花的人！那座兩層樓房，一樓住著一位四川大學老教授與他的日本老妻，二樓空置，我無聊之極時曾多次上那空矌地板吱吱作響的樓，偷窺後牆外的另一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