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依風行 楔子 （六）

楊賢隻怕毒已擴散，心裏緊張臉上冒出汗來。楊白露道：“你快去叫郎中，我在這裏守著她。”楊賢看看茄米拉，知道光這麽擠血不是個辦法，道聲好，向莊中飛奔而去。

茄米拉握住楊白露的手，無力道：“白露哥哥，我會死嗎？”楊白露道：“不會，你不會死。”茄米拉微微一笑，頭歪倒在他懷裏。楊白露看懷中暈厥的茄米拉美麗安詳的小臉，再看看她小腿上幾乎停止流血的傷口，小心將她放靠在斜坡地麵，伏下身，用嘴對住了傷口。

當楊白露聽見呼喚聲抬起頭時，眼前幾個人影晃動。他肥腫麻木沾滿烏血的唇角牽扯出一個外人看來古怪的笑容，兩眼一翻白，撲倒在地。

光陰荏苒，六年過去。楊賢楊白露高中府試第一第三名，雙雙成了秀才。楊府大擺宴席慶賀三日。楊府管家之子，勝過少爺楊白露，楊莊周圍數十裏傳遍，盡是竊竊羨豔讚譽。楊賢心下甚是得意。他本挺拔俊朗，玉樹臨風，自幼除和白露一起讀書，又跟楊府護院武師習武，早一練得身手敏捷，不似白露一個矮了他半個頭走不兩三裏邊氣喘籲籲的虛弱胖子。卻是父親楊忠終日告誡身為家仆，不可狂妄，不得不平日裏外人麵前小心謹慎，不露鋒芒。如今武功已遠在武師之上也就罷了，更得府試第一。楊府上下人人皆知他文武全才，無一不在楊白露之上。不覺揚眉吐氣，楊莊行走，越發昂首挺胸，暗自決心埋頭苦讀明年會試再拔頭籌，再進京趕考，到時金榜題名，一定要楊莊所有人都知道，將相寧有種乎？楊府的少爺雖是白露，真正的人物卻是他楊賢而非楊白露。

楊賢高中第一府試。楊忠誠惶誠恐向夫人請罪，罵楊賢膽大妄為，不識禮數，能中第一全靠少爺相讓。楊家豐衣足食，白露又是楊家唯一單傳，楊念璞本來無意讓白露走科舉之路，隻求平安是福，長命百歲。唯管家之子勝過少爺，鄉裏府間流言蜚語終究難聽，不免胸有塊壘。聽了楊忠的活，楊念璞心下甚是安慰，不以為意道你夫妻勤懇樸實，祖上積德，方得如此佳兒，賢兒能光宗耀祖，實是可喜可賀。楊忠，等最近忙過之後，給你七日帶楊賢回鄉祭祖。

半個月後，莊中事物閑了下來。楊白露和茄米拉一早送楊忠楊菊楊賢一家三口到莊口。楊賢望著茄米拉盡是不舍。望著馬車遠去，茄米拉心裏沒由來淡淡惆悵。除了府試數日，和楊賢難得有一日不見。楊賢機智活潑，口齒伶俐，可比木納沉悶的楊白露有趣好玩多了。茄米拉和楊白露一路無語走向楊府。在大門處楊白露道你先回去，我還有點事。

茄米拉隨口應了聲好，進了府中。走不數步，忽然心裏一動，這個小胖子最近幾天行蹤鬼祟，不同尋常，能有何事？好奇心動，返身到了大門，卻見楊白露在不遠的一家包子鋪買了幾個包子，東張西望之後向府裏走來。茄米拉更加疑心，府裏廚房蒸的包子不比那家鋪子做到更好吃麽？為什麽在外麵買？

茄米拉閃躲在門後，卻見楊白露進了大門。茄米拉悄悄跟在後麵。楊白露穿過幾個院落，竟直接出了後門，沿著院外溪流而上，直到觀秋潭。遠遠看去，隻見望秋石下坐著一個衣著襤褸的蒙麵人，閉目盤膝而坐。那人聽見腳步聲，睜開眼道你來了。

楊白露快步過去把包子遞給他。茄米拉隻見那人接過包子在楊白露耳邊說了些什麽。楊白露回頭看來。茄米拉趕緊藏在樹後，心怦怦直跳。好久不見什麽動靜，探出頭來，卻已無二人的蹤影。茄米拉好奇地走過去，轉過望秋石，卻見楊白露獨自怔怔望著那一潭秋水。

茄米拉問：“那個人呢？”楊白露道：“他走了。怕嚇著你。”茄米拉不屑笑道：“你都不怕，我還會怕？”

楊白露可是楊府上上下下出了名的膽小，不過他是少爺，下麵人不敢公開說罷了。唯有楊賢茄米拉敢肆意當麵嘲笑。前些日子三人在書房讀書，突然一隻小老鼠竄到楊白露腳下，楊白露嚇得大叫一聲跳上凳子，惹得楊賢和茄米拉哈哈大笑。那小老鼠在屋裏竄來竄去就是不出屋。楊白露便站在凳子上不肯下地。最後還是楊賢擲筆敲在老鼠頭上打暈才敢下地。楊賢擰著老鼠尾巴去逗楊白露，嚇得楊白露繞著桌子打轉跑，直到夏荷聽見楊白露叫聲進到屋裏才作罷。

背後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道：“你回頭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