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尷尬笑了笑道你怎麽什麽都知道。燕子說誰叫我是你的小師兄呢?林躍,你覺得我和小灣姐比誰最堅強?我自然而然道她怎麽能跟你比。燕子正色道你錯了。我詫異地望著她。燕子道你知道我一向很驕傲,自以為意誌堅強沒幾個人能比。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比不上小灣姐。有空了仔細想想我這幾句話。我給你她的手機號,聯係不聯係隨你。燕子從車裏拿出筆和紙寫下號碼遞給我說我得回去了。來,給你小師兄一個代表你自己的擁抱。我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在她耳邊說其實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有你這麽個小師兄。燕子笑道是嗎,踮起腳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推開我。我錯愕地看著她。燕子哈哈大笑道我現在夠像女生了吧?她上車發動,笑吟吟道瞧你那傻傻的沒出息樣,還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再見了,一踩油門絕塵而去。
我望著她的車直到從目光中消失才轉身回家,想起剛才的情形,不禁搖頭笑了。我打心底裏佩服敬愛她,這麽多年過去,在這個汙濁的大染缸裏浸泡了這麽久還一直能保持孩童時代的那種率直和真誠。
回家的前三個星期,我陪著父親到醫院治療及檢查。中間抽空拜訪了師母和燕子父母。我和左薇成都舉行婚禮時師母因病未能出席,婚後我直接去了美國。一別六七年,師母兩鬢白發,神情舉止蒼老了許多。她談起春生不勝感慨。在師母眼裏春生做的最不好的一件事就是不該搶走我的女朋友。當年春生和小灣結婚,專車接她到重慶去參加婚禮。師母本來不想去,最後還是去了。春生和小灣向她敬酒時她一時糊塗,說躍娃子知道你們結婚嗎。春生和小灣臉色當時就變了,大家都非常尷尬。
我不確定師母用的那搶字是否妥當,微笑著把回國前拍的全家合影送給她,說其實我現在過的也不錯。照片裏左薇和我都帶著近乎誇張的笑容,唯有兒子一臉的嚴肅。那天我們強迫他照全家福,好讓我帶回國給父母看,他老大不高興。
師母帶上老花鏡仔細端詳好久,連聲說好好,摘下眼鏡遺憾道出一段往事。師傅心裏一直把燕子當自己的親生女兒。師傅去世前的幾天曾說他這麽走了,這世上有兩個人還讓他牽掛放不下。一個是師母,一個是燕子。師母如果將來遇到合適的可以再嫁,不必因他而猶豫。燕子個性太強人又太聰明,一般的男人不一定能夠容忍。躍娃子各方麵條件都不錯,雖然比不上燕子聰明能幹,但心眼不錯有教養也能容人。燕子這麽喜歡欺負捉弄躍娃子,躍娃子都從不記恨。要是將來躍娃子跟那個漂亮的女孩分手,燕子能和躍娃子走到一起話就好了,他死了也可心安。
我想起師傅臨終前的話,當時隻以為不過普通的囑托,想不到師傅言下居然隱含如此深意。且不說燕子當初還小而我一心隻在小灣身上,我一直以為師傅看重的除了燕子隻有李濤,想不到他老人家居然對我青眼有加。我有些不安,說燕子知道這件事嗎?
師母道你去深圳找小灣那年暑假她來看我時我跟她提過。她說她把你當親哥哥一樣,隻一心想幫你找到小灣。第二年她暑假到深圳去看望你後態度似乎變了。回來後我們聊天時她總愛提起你,她談起你時的那個快樂,臉上那個表情,隻有戀愛中的女孩才會有的。我問她是不是喜歡上你了。她承認了,但她要我保密,要等你找小灣三年之約期滿或你對小灣死心後才告訴你,她不願乘虛而入。唉,她就是那麽驕傲。她不願意乘虛而入別人可不這麽想啊!其實啊,到了現在我還是覺得你和燕子最般配。
我寬慰道我看過燕子男朋友的照片也聽過燕子的介紹,無論哪方麵他都比我強多了,而且他對燕子也比我對燕子好上十倍不止,師傅在天之靈一定會心安。師母搖頭歎息地笑道隻可惜你師傅去世前的兩個願望都沒達到,不過我一個人過日子也過得挺好,我嫁什麽嫁啊,嫁了就未必能坦坦蕩蕩百年之後跟你師傅葬在一起。她說到這,望著牆上師傅的照片,眼裏泛起了淚花。
父親結束一個階段的化療回家休養。燕子勸我去看小灣的話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倘若春生沒有入獄,我幾乎敢肯定不會去看小灣。和左薇結婚的前夕,我把和小灣有關的所有信物都鎖在一個箱子裏,原本想一把火燒掉,麵對信物時卻終究下不了狠心。我告誡自己三十年內絕不打開箱子。然而燕子的話象是以另一種方式揭開了這箱蓋。我無需打開真正箱子,因為箱子裏的一切內容已刻印在我封閉的記憶中。夜深人靜一個人躺在床上,記憶汩汩而出,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前塵往事,想象著小灣向燕子探問我情況時的情景,心痛惆悵麻木茫然交織著悄然浸滿我的胸懷。我甚至白天陪父母說話時偶爾也會突然恍惚走神。燕子的話是對的。如果小灣回了新疆,也許這一生永無再見的機會。經過了這麽多年,我應該有勇氣再見她一麵,不讓歌廳悲傷的一幕成為彼此最後的記憶。我回國探親請了五個星期假,回國前左薇讓我抽空到深圳把她的房子處理掉,計劃把這筆錢轉投美國房地產。我躊躇再三,決定去深圳前去一趟月亮灣花店。我沒有預先告訴任何人。倘若小灣恰巧不在花店或者花店已經轉讓,就當是我們命裏注定無緣再見,一切交給上天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