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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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 (四十二)

(2016-07-26 16:33:36) 下一個

去重慶的前一天晚上我打電話給春生問是否可以見見楊怡。春生說楊怡回瀘州老家,過兩個星期回來。我到重慶後在春生家住了一夜。小龍來了,把小灣從深圳寄出的那封報平安的信交給我。我看著信紙上那一行熟悉而漂亮的字跡,心裏空蕩蕩的。我們商議了一整夜。春生和小龍一再勸我如果暑假結束還找不到小灣就回重慶讀研。

第二天一早我打電話到派出所找李濤。接電話的人說李濤出去辦事去了。我獨自去了重慶醫學院,走在空蕩的校園。熟悉的景物,隻有陌生的麵孔。我站在小灣宿舍樓外木然地望著入口,內心充滿了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痛楚。

下午春生送我去機場。飛機起飛晚點,抵達深圳時天幾乎全黑了。陳剛和他的女朋友陳秀,一個齊耳短發清秀的湖南女孩在機場出口等我。打的去市區的路上,陳剛說他現在在一家台資電子廠當工程師,陳秀在離電子廠不遠的一家廣告公司做文員。

車開了三四十分鍾,在一個小巷口陳剛叫停,從屁股兜裏掏出一個鼓鼓的錢包,數著零鈔準備給司機。我看了看記程器,大約八十多。我從襯衣兜摸出一張一百元,搶先遞給司機。陳剛略帶不滿道你跟我客什麽氣。司機已經把錢接了過去。

下了車陳剛讓陳秀去買點宵夜。陳剛領著我進了小巷。小巷沒有路燈,人影在黑暗中晃動。穿過幾棟相距不過兩三米的住宅高樓,我感歎樓間距狹窄,陳剛說還有比這更窄的呢,深圳寸土寸金。我說這黑燈瞎火的安不安全啊?陳剛說還行吧,習慣了就好。

陳剛住在一棟八層高居民樓的最高一層,一室一廳。客廳大約有十幾個平米,放眼望去,四麵狼藉,尤勝我們學生時代的宿舍。客廳長沙發上麵亂扔著衣物,陳剛一邊收著沙發一邊說這幾天忙,沒來得及收拾,就委屈你住客廳,暫時先睡這張沙發。

陳剛大致介紹了一下深圳外來工的情況,又問了些小灣的情況。我把小灣照片遞給他。陳秀恰好買了宵夜回來,也湊在旁邊看。陳秀說你女朋友真漂亮啊。陳剛說要不漂亮我兄弟還會大老遠地到這來找?我隻有苦笑。

陳剛建議我把照片複印幾百張,貼在電線杆上,或者幹脆到電視台或報紙上等尋人啟事。我說我考慮過,但現在還不到時候。把小灣的照片貼在電線杆,和那些治療性病的老軍醫的小廣告張貼在一起,是對小灣的褻瀆。何況小灣不辭而別,冒然登尋人啟事說不定會驚動她,反倒讓她再度離去。

第二天陳剛上班前給了我張深圳地圖。我研究了地圖,計劃以皇崗路為界,把深圳分為兩半,羅湖區在皇崗路以東,那封信是羅湖區寄出的,就先東後西,走遍每一條街問個遍。我每天早出晚歸,拿著小灣的照片訊問路人和沿途的商鋪或機關單位,尤其是醫院和診所。三個多星期過去,深圳東區粗略走了個遍,沒有任何小灣的線索。陳剛和陳秀看我找得幸苦,讓我複印了十幾張帶有小灣照片的簡介,他們帶在身上,再轉托了朋友,有空歇時也幫我問問。我一再強調如果看見小灣立即告訴我,千萬不要驚動她。

我早出晚歸,還沒走完西區一半,重大就要開學。我猶豫著是不是找個病休為借口拖一年入學,但最終咬咬牙決定破釜沉舟還是放棄。我每天深夜躺在床上碾轉難眠時就禁不住幻想,第二天也許就有個出人意料的驚喜,走得筋疲力盡的時候驀然回首,小灣就在那兒正含著淚深情地望著我。然而幻想終究是幻想,我天天拖著疲憊身軀失望地回到陳剛的出租屋。

一天晚上剛進門,陳剛說有我的包裹。是小龍寄來的,拆開一看,裏麵一部嶄新的摩托羅拉手機。我到深圳時隨身帶了四千塊錢,一部手機幾乎就要三千,沒舍得買。想不到小龍會給我寄來一部。我立即下樓到電話亭撥個電話給他感謝他。小龍說你找的是我妹妹,我該謝謝你才是。我說她隻是你的妹妹,對我,她是我的生命。電話那頭靜默了好一會兒後小龍說好,就這樣吧,你自己保重身體,別太辛勞,說完掛了電話。

三個月過去,走遍了深圳市區的大街小巷,沒有一點小灣的音訊。陳剛本不收我房租,我強行給了他一千分攤房租水電,手裏隻剩下五六百。父母要給我再寄錢,我說不用了,我打算找工作。我對短期內找到小灣失去了信心,我已經是成人,應該找工作養活自己以便長期抗戰,然後到近郊區甚至臨近縣份找找。

三個月沒理頭發,一頭亂發。陳剛皺著眉說瞧你那又黑又瘦的樣子,看起來跟那非洲來的難民沒什麽兩樣,去理個發,精神點,否則沒人相信你剛從大學畢業。理發前陳剛強行給我拍了張照,說留著紀念,將來找到聶小灣了給她看看,你為了她變成什麽樣子。我坐在理發位上等理發師過來時,望著鏡中的人。鏡中的人疲憊而黑瘦的臉上胡子拉茬,雙目茫然毫無生氣,陌生得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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