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羊肉串,方佳看看表說八點半,還這麽早。陸帆說天色這麽好,要不要走走,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方佳說好啊,我們就都爭取活到九十九。兩人沐浴著清爽的夜風,沿校園外的街區走了一整圈。陸帆送方佳回到宿舍。方佳道謝謝你請客啊。陸帆說不客氣,磨磨蹭蹭似有話要說。方佳道你還有什麽事嗎?陸帆鼓了鼓勇氣道:“我能不能多洗兩張你的照片,就當是紀念。”
方佳心裏一甜道:“底片不是在你那兒嗎?我還能搶回來呀?”
陸帆高興道:“那你答應了?”
方佳心裏埋怨怎麽這麽笨,也不直接回答,說了句:“你別讓別人知道。”說完就輕快地走進宿舍。
她哼著小調腳步輕盈地走進寢室。劉慧正躺在床上看小說,笑道:“什麽喜事這麽高興?”
方佳掩飾道陸帆把照片送來了,照得挺不錯,說著翻開書包把照片遞給劉慧。劉慧看到那張四人合影,方佳注視著她說:“你沒覺得馬軍長得還挺不錯的?”
劉慧道:“還行吧,不過比不上陸帆。”
此刻的方佳聽到任何對陸帆的稱讚都比她自己得到稱讚還高興。方佳親熱地摟住劉慧肩膀,嘴上卻道:“是嗎?我覺得陸帆比不上馬軍。陸帆看起來吊兒郎當。馬軍文質彬彬,比陸帆有氣質。”
劉慧實事求是道:“馬軍長得不如陸帆,但成績比陸帆好。”
方佳脫口道:“那是因為陸帆不用功,其實他相當聰明。”陸帆用指甲剪幫她取刺的方法讓她至今回想起來還欣賞不已,渾然忘了剛才還笑他對感冒衝劑認識之癡愚。
不過劉慧提醒了她。劉慧饒有深意笑:“咦,你怎麽現在這麽護著他?在太白山你還罵他笨得象豬,把感冒藥倒在湯鍋裏?”
方佳剛要辯解,楊曉推門進了宿舍。方佳警惕地閉了嘴。楊曉笑道看什麽呢湊過臉來。看到四人的合影。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方佳不由注視著她。楊曉凝視著照片,神色有些黯淡。方佳心裏掛了個小小的疑問。這疑問隻在她心裏短暫的停留,便消失在對今晚快樂的回味中。
北京學潮越演越烈,北京學生開始絕食,局勢失控,政府宣布軍事戒嚴。學校全麵停課,西安學生開始效仿北京在新城廣場安營紮寨,絕食或靜坐。而學生中有人在布告欄貼出退黨退團的聲明。陸帆中午看到布告欄裏的退團聲明心想要退就退,昭告天下啥意思?他前一天碰巧看見一個率先絕食,且在電視機前信誓旦旦的學校學生,摘了絕食的袖套,躲一邊接過女朋友遞給的肉夾饃大吃,然後若無其事地重新帶上袖套,回到絕食隊伍的情形。這讓他深感厭惡,他厭惡一切虛偽出風頭的作秀。
下午班主任到宿舍探望學生。班主任是傳統的老共產黨員,政治觀念一向偏左。陸帆年輕氣盛,與他激烈爭辯起來。雙方雞同鴨講,不,雞同鴨吵,爭得臉紅脖子粗,班主任扔下一句你們會在人民民主專政麵前碰得頭破血流,憤怒離去。陸帆激動得寢室裏亂轉,想起布告欄貼出退黨退團的聲明,決定立即退團,也把聲明貼到布告欄去。他嫌自己的字寫得不好看,讓馬軍幫他寫。馬軍不認同他的作法,試圖勸阻。恰巧方佳和劉慧到男生宿舍開班委會,經過他們房間。方佳詢問了原委,心裏埋怨陸帆冒失。她不願當著外人麵前說陸帆不是,不動聲色說好啊,我支持你,我幫你寫退團聲明。我們現在要開會,晚上你到自修室找我。陸帆自以為獲得方佳支持,滿心歡喜。
晚上陸帆找到方佳。方佳遞給他一張稿紙說是草稿樣式。陸帆一看,滿滿一頁,第一行卻是我,方佳,於1989年五月某日起退出共產主義青年團。陸帆一怔,說你為什麽也要退團?方佳輕鬆道你可以退,我當然也可以退。你如果看著還行,我幫你再抄一份,寫上你的名字就好。陸帆低頭繼續讀下去,聲明措辭之激烈,比自己下午爭辯時的用詞還要激進十倍不止,看得他直發怵。
陸帆讀完聲明,躊躇道這樣恐怕不太好吧。而且真要退,就我退,你也別退。沒準退團的後果很嚴重。方佳似笑非笑道你也知道啊?陸帆這才恍然明白方佳的本意,尷尬一笑不語。方佳溫言道你不是愛說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嗎?退團就等於入山,視野局限在一個很小的範疇,再不可能看清當前複雜的局勢。我覺得吧,人不可缺一腔熱血,但同時先思定而後謀動,學會保護自己。你想想看,你要闖了禍,隻能讓那些愛你關心你的人難過。
陸帆見方佳之前頭腦已從下午的狂熱中冷靜下來,對立即退團的決定是否明智感到猶豫。然而在方佳麵前話說得太滿,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隻好硬著頭皮來找她。方佳理智的一番分析勸說,順勢給他下了個台階。他內心已徹底退縮了,卻又不想當著她的麵徹底收回自己的話,隻好說我再想想。
俺家LP,常常拯救我,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