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網戀
(此文太長,請注意眼睛休息。)
(序)
讀過鐵凝的《哦,香雪》嗎?我的題目是模仿端莊美麗的鐵凝的小說的。今天和玉談起此篇,玉說汪曾祺的小說像沈從文風格。我說我咋覺得《哦,香雪》也有沈從文的味道呢?玉當然是不會和我辯論的。以“我好像也不記得鐵凝的故事了”結束了我們的觀點不一。但我心裏埋下了這個題目。
曉青說,現在會寫博的人似乎都成了作家。我便有些汗顏:如何讓我的文章像一個作家的文筆呢?也不枉當年介紹我加入作協的作家朋友和為我出版書籍的國內好幾家出版社。
於是,我想到了君子在9月11日那天以平行蒙太奇的方式寫作的特點。今天我也來玩一把吧,且略微弄得複雜些,故事有四條平行線,電視劇不都是這樣拍的嘛。也許會讓你讀得頭暈。如果想找輕鬆,到這裏,你就可以關閉此網頁了。有一陣子,不是越費解的東西越能得獎嗎?讓我試試,會不會得到好評/惡評。
大學裏我選修過“電影文學”一課,因為主講的老師氣宇軒昂,口才一流。畢業後,我對文青們開設的講座裏,最受歡迎的係列講座就是“談談電影的蒙太奇”。此時,這些講座的要點又浮現在我的眼前。
(閃回)
地球上有60多億人口,有太多的人因網絡結緣,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但ABCD四個女人卻是其中的不幸。
2000年的某一天。
A登上了文學創作的領獎台,獲得了她人生的又一個作家節“小說獎”,得獎時,她的感言泣不成聲。那小說,不是小說,是經曆,是她的人生的悲劇。
B走進了手術室,她生命裏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孩子呱呱墜地了,一個男孩。那男孩,像極了他的爸爸,可是他的爸爸在哪裏呢?
C回到了國內的家,守著電話。她非常後悔自己怎麽遺失了那個同城的電話。但,她的電話號碼握在對方的手裏,對方說過,隻要體檢一結束,就會來到這個城市,和她去注冊。她等著,就等了14年。
D終於百轉千回地從國外搭機來到了天安門廣場,在毛主席像下等待。寒風淩厲,她努力裹著自己,不時地看著手表。她相信,不久她就會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擁進,不再寒冷更不再孤獨。但,黑夜繼續著,寒夜的風呼號著,隻有她的影子陪著她。每一聲腳步都讓她驚喜,但又讓她墜入失望。最後她凍得幾乎昏了過去。
(困境)
A已經單身太久了,雖然她一身才氣,寫什麽成什麽,年年領獎也年年祝願早日把自己嫁出去。但她依然不低就。年齡在她的一座座獎杯中著急。況且她又是長得那麽像個女漢子,不愛打扮。不好看有才氣的女生,戀愛起來多困難啊。但她不像很多矜持的單身女子那樣碰不得單身的話題,她還是大大咧咧的,任別人開著玩笑:獎杯不重要,好好談場戀愛才重要。
B的父母是非常傳統的,除了女兒和他們講明出門的方向和對象。一般地,B是不會單獨出門的,即使出門也由父母開車把她送到目的地,然後再由父母把她接回來。從來,她也不曾在外過夜,是個乖乖女。晚上回家的時間也不會超過9點。單身的女孩子,哪能夜歸?她聽從和接受父母的教育。但,她心裏渴望著自由和愛。父母似乎成了她的監獄長。
C家的網絡早已開通,但是她今天破天荒地注冊了北美新浪。哦,有那麽多渴望另一半的人呀。要不要放上自己的照片呢?最好不要。但,她又是多麽想認識其中的一兩位-----看起來那麽適合自己的人兒。
D和丈夫的冷戰到了白熱化的地步。他進門就上樓打遊戲,視她為透明,交流全靠手機傳言。這樣的日子她過夠了。她需要愛,也需要親密。爭吵的時候,兩個火爆性子彼此大打出手。晚上,她需要時就迫使他就範。“這是他的義務”,她憤憤地為自己辯護,使她在丈夫的眼裏更像灰塵了。
(豁然)
“我戀愛了。”每個人都從A 的臉上看到了小女人的幸福。她開始打扮自己,也抹起了口紅,再也不會放肆地哈哈大笑了。鋼絲般地強頭發被燙成花卷般的柔軟。她有了些嫵媚。哦,戀愛使人美麗。果然。她不再創作,隻有戀愛。
B不再出門不再約會,她隻是等待假期的來臨,等待那一份承諾的出現。那個紐約的醫生,可以利用假期將這一份遠程的愛變為零距離。她多麽期待。家裏的小狗因為父親患腦膜炎而被送走了。晚上,這個家不會有狗吠的驚擾,即使陌生人闖入。她懷揣著驚天的計劃,燥熱不安。
C發現這個男人不僅僅是和他同鄉,也是大學校友,而且是同係。啊呀,老天爺怎麽會這麽巧安排呀。其實,她在網上搜索時就搜索著來自某某城市愛音樂的人。所以,他們共同畢業於同一所大學的同一係就不奇怪了。但關鍵是,C把照片發過去時,他喜歡得不得了。很快飛來她的城市看望她。在賓館裏,C去看望他,他正在手搓換洗的衣服。“知道嗎,我們以前是沒有洗衣機的,都是這樣洗衣服的。哪像你,不會手洗衣服吧。”他把C看成是不同期的女生,也就是比他小很多的女生。C沒有辯解,願意在這種人為的年代差裏享受兄長般教導的甜蜜。她把她的尖尖的下巴擱進他寬寬的肩膀,弄痛他。
D瘋狂地迷戀上了網上遊戲。一則她的英語極好腦袋極靈打字不假思索飛速成行;二則她需要交流。遊戲中居然有那麽多談得來的網友。她發現了新天地。本來她是上班-回家-做飯-看電視-睡覺-使用丈夫;如今是上班-打包-回家-上網,連床都不想躺。她迫不及待地開始她的“遊戲人生”。在網上,她得到了眾人的讚美,說她聰明反應快的,說她漂亮好氣質的,比比皆是。她隻和男人玩聯網遊戲,當然能輕易得到廉價的讚美。這些讚美,是她久違的。雖然她也孤芳自賞,但由別人口中說出,當然更甜。看看鏡中的自己:不會欣賞,是他的損失。現在,她恢複了自信,也把冷落還給了丈夫。
(突破)
A終於鼓起勇氣向對方建議:我們見麵吧。其實內心深處她更想說:我們結婚吧。可是,對於功成名就的她,主動地說出這樣的話豈不失態,雖然他們已經交流7個月了。每天每天,都泡在一起,就是沒有真正接觸。他好英俊啊,皮膚是曬太陽浴後的健美,棱角是剛中有柔的俊俏。“我戀愛了,我戀愛了。”她真為自己的蹉跎而慶幸。“我終於等到了我最喜歡的。”她按奈不住這份幸福,她太需要分享了。但是,到如今他們還隻是視頻,連握手都沒有。她計劃著,隻要一見麵,她就要把她的王子昭告天下。“他怎麽可以如此點燃我內心的火焰,又將我冷處理?”好多次她暗生抱怨,但是對著鏡頭裏的對方,她什麽都忘了,也不敢造次。她捧著她人生中價值2億的雞公碗。“好,我們見麵吧。”於是他們擬定了日期。她欣喜若狂。
B終於等到了學校假期。對於壁壘森嚴的家,她自有一套辦法。晚上,她將院子裏的梯子放在窗下,而在牆內外堆積一些平整的大木塊。於是那個紐約醫生成了她的張生(《西廂記》)。整整一個假期,他們幾乎天天約會。她沒有想到,在父母眼皮底下,她竟然結束了少女的羞澀。她陶醉在她的愛河裏。“如果懷孕我們就結婚。”他信誓旦旦地答應著。她為自己的大膽瘋狂而激動心跳。“這麽無懈可擊的男人,父母一定會喜歡的。”她似乎越過了一切障礙。
“我已經來到北京。明天去見一個為中南海看病的老中醫。如果情況良好,我就回來和你見麵。”他在電話裏興致勃勃地對C說。“我還要帶你去我國內的家坐坐呢。”他在國外的家,C是去過的,在市中心。那天,他父母晨運去了,他把她從希爾頓賓館接去小坐。桌上是白色的粥和紅色的乳腐。“哦,永遠的中國人。”看著那桌上的一切,她笑了。“將來你嫁給我,我也可能三餐就吃這些。你又不會下廚的。”他欣賞著她的所有,對她沒有要求,甚至每天把她的衣服從賓館取回洗幹淨烘幹第二天再折疊整齊地拿去賓館給她。“那麽如果情況不好呢?”C不敢發問。“你一定要打電話給我啊。”她幾乎懇求了。“會的。會的。”這也許是她生命裏最後一個如此完美的男人。他好在哪裏?除了沒有言語的疼愛就是無窮無盡的智慧。和他在一起,溫暖。
D向公司請假了。從今晚起,她要玩失蹤了。她要像那個懶得理她的丈夫一樣,不告而此。“自己去照照鏡子!”這是丈夫丟給她的最傷害她的話。“你嫌老娘,老娘還嫌你呢。”她真的細細地照起了鏡子,鏡子裏的自己眼睛大大,笑窩圓圓,很可愛的呀。“我的青春已經浪費了,我不能再浪費中年了。”她哼著小曲,在拉箱裏塞滿了新衣,還有一大套化妝品。
(失蹤)
自從決定見麵後,A的電腦上就看不到他的頭像的亮燈了。起初她以為他發生危險,為他著急,為他擔憂。他是她的粉絲。她在亮處,而對方在暗處。她自以為可以掌控一切,他崇拜著她,事實上,他隻要一失蹤,她根本奈何不了他什麽。哦,失蹤,什麽意思嘛?早知如此,我該打聽他的電話。可是,我又怎麽主動說得出口。她天天給他發電郵,他卻人間蒸發。終於有一天,她看到了那亮起的頭像,伴著三個字:很抱歉。她明白了,她又失戀了。她的眼淚嘩嘩地流著,不再回一個字。
B的肚子一天天地大起來了,而那個紐約醫生卻沒有了下文。怎麽辦?怎麽辦?“我要生下這孩子。”她義無反顧地堅持著。“關在門裏的女兒居然會懷孕?”父母驚得下巴脫臼。“太不可思議了!太不可思議了!”父母將家中的網絡“連根拔掉”,但女兒肚子裏的小生命卻頑強地生存了下來。
C的他被中南海的醫生診出了晚期膀胱癌。他沒有說再見就飛回美國了。難怪,相處這些個月,他們沒有親熱過一次。可是之前,她也被懷疑得了乳腺癌。在走進醫院取化驗報告時,她打電話對他說:“如果真的是惡性的怎麽辦?”“小傻瓜,我永遠和你在一起。不會放棄的。”她聽得淚如雨下。取了報告出來,她又給他打電話,這一次哭得更厲害:“我沒有得病,醫生說那是水泡。”“我說嘛。我的小傻瓜怎麽可能得這種病呢。”他是一貫地樂觀著。可是眼下,他晚期了,卻一個人飛回美國了,丟下了她。他的電話全換了。他的住址,她沒記。甚至連他還活著嗎?她也不知。太殘酷了!
D熬過了那個寒夜,又回到了她冷冰冰的家。她不再上網,不再打遊戲,也不再使用丈夫。她覺得生活跟她開了個太大的玩笑。這可惡的網絡世界。她蟄進丈夫的房間,看見他依然埋頭在殺殺打打的遊戲中,一腦袋幼稚。“幼稚總比欺騙好。”她像犯過錯誤的孩子一樣,感激著丈夫對她的毫不察覺。“那個信誓旦旦相約天安門的家夥!”她咬牙切齒每一天。
(今天)
如今,在同一片藍天下,A成了一個更出色的作家;B當了未婚媽媽;C每天翻閱著一本厚厚的兩地書並成為更受歡迎的創作型歌手;D繼續著她冷冰冰的婚姻。
(跋)
網戀,你相信嗎?你敢相信嗎?你有必要相信嗎?網絡裏泛濫的“愛”字和讚美,你可以當真嗎?你敢當真嗎?你有必要當真嗎?
不要怪對方虛偽,你也會虛偽;不要怨對方失蹤,你也可能失蹤;不要責對方無情,你也把會承諾當兒戲。
1989年發明的互聯網,至今,它成就了多少幸福,又釀成了多少悲劇。
對著“網戀”二字,我隻能發出“哦”的一聲,還能說什麽呢?
(親愛的,你看糊塗了嗎?《百年孤獨》那麽難分辨的構思,我學不來。若你讀完了全篇,請允許我說一聲抱歉:我讓你眼睛受累了,4031字。)
好好愛你的所愛吧。
現在,你就是逼偶,偶也沒那膽了。聽說過很多weird的事。常常在想,婚姻裏和外的人,其實多多少少都生活在網絡中,如果肉體的出軌很難讓人swallow,至少那是tangible的,精神的出軌呢?網絡把世界縮小了,但同時讓世界複雜了,我的一位美國朋友說,internet is ruining people's life, 因為他自己是個很富有的單身老男人,離婚後,由於前段婚姻的陰影,盡然選擇上dating網站,專找可以做他女兒的女孩子,我不想評價他的人格,但我理解他是個有血有肉的人。網絡讓人又愛又恨。這到讓我想起了你有一片“選擇越少越幸福”。
這篇寫的有難度,所以說,七七真的有才識。
以往對網戀的兩個不好的感覺,今天被qiqi分別用兩個案例都證實了。
記得qiqi的老鄉心雨煙塵在她的博客中也有過類似的感慨。
再看看那個“網”字,分明畫的是兩個人卿卿我我在那個網開一麵的網中,也可能僅是在萬維網上甜言蜜語著但從來就未見過麵,如A和D;也許兩人由網上的眉來眼去後來發展到了現實中,可其中一人卻最後從網開一麵的那麵開溜了,如B和C。
其實古人造字早就預料到了今天會發生的事情,不管你信不信,嗬嗬。
謝謝qiqi的又一篇耐人尋味,但沉重的文字!
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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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