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行決定用那個周末去做義工的時候,有很多選擇,或去孤兒院,或去老人院,但最後選擇了對我們來說都有些神秘的精神病院。
於是,我開始從網上尋找那家醫院的資料,並與護士長莎莉小姐取得了聯係;於是在一個有雨的下午,我們20人一起來到了坐落在公園大院的精神病醫院。莎莉小姐對我說,你們到達時,請撥打我的電話,我會派人下來接你們的。記得,要在5號大樓前等。
我們的車在像花園一般的精神病院的大院子裏繞了一大圈,在一幢大樓前停下,然後我開始打電話。突然,一聲聲怪叫,嚇住了我們。循著聲音,我們看到在我們身邊的大樓的一樓,一張張扭曲的臉,趴在鐵柵欄窗口竭力向外張望。也許,我們的突然出現,打破了他們的寧靜。
同行中幾個年齡小的,嚇得直往後退。我除了在電影電視上看過這樣的鏡頭,生活中從來也沒有親曆過,一時間,也心跳加速。但作為帶隊人,我必須強作鎮定,壓住緊張,給莎莉小姐打電話。幾經查問,我才知道,原來我們停在了7號的大樓,而非5號大樓。
很快,一個個子高高,長得英俊,態度誠懇的30多歲男子來接我們了。他自我介紹叫大衛,是這個醫院的負責人之一。他告訴我們,5號住的是較輕的精神病患者,而我們將接觸的是5號大樓裏最輕的一群。大家聽了,心,略略放鬆了。大衛帶著我們左拐右拐,避開了所有可怕的畫麵,我們順利達到了5樓。
莎莉小姐是個滿頭白發的漂亮女子,她的五官是如此好看,年齡也隻有50歲左右,渾身充滿熱情和活力,臉上始終是微笑。看著她,我覺得似乎是看著戴著白發的麥當娜。而莎莉小姐對每一個走過的病人的友好態度,也讓我覺得這不是醫院,而是家。
莎莉小姐在玻璃辦公室裏和我們簡單交談,並強調了不能照相後,就讓我們出去。我們一行帶了好些表演節目、一大疊黑白圖畫和一大包彩色筆。
玻璃辦公室的左邊,是一個很大的廳,有很多窗戶,能夠看到外麵的綠蔭街景;右邊,是病人的房間,裏麵整整齊齊地放置著病人的床、衣櫃、便桶。當然還有廁所和浴室。
活動的時間到了,病人們陸續從房間走向大廳,莎莉小姐則站在關著門的辦公室門口,熱情地和大家一一打招呼,有的甚至和她擊掌,示好。
我們一行,用奇異的眼光看著一一走出病房的病人:這裏的病人全是女的,穿著統一的粉紅病號服,而工作人員則穿藍色的工作服。她們一路嬉笑打鬧著向我們走來,有的行走搖晃,有的邊走邊唱,有的臉上掛著憨笑,顯得大大咧咧,讓我想到了幼兒園兒童的可愛。即刻消除了對她們的恐懼。
大廳已布置好了小小的看台。台上是準備演唱的我們,台下是臨時移來的一張張椅子,像魯迅筆下的社戲吧。
不是每個病人會聽從莎莉小姐的要求在椅子上入座的。她們旁若無人地走出病房。有的一路搖晃著越過椅子,越過看台,朝自己喜歡的窗口方向走去;有的徑自坐到自己常年坐的座位,一言不發;有的說笑著和他人大幅度地揮手問候。工作人員耐心把她們勸回來,陪她們坐下。演出開始了,不需要司儀,不需要開場白,歌聲在電子琴的伴奏下,接連響起。
這些可愛的病人很快隨著我們的歌聲大唱起來。有的甚至拍手、鼓掌,更有甚者,推開椅子,拉起夥伴,一起跳舞了。一時間,大廳成了歡樂的舞廳。病人們的歌聲,是如此嘹亮如此自由,點燃了義工們的熱情。不知什麽時候,一些化妝精致的美麗的婦人,出現在了舞池的中間,她們拉著在我看來表情怪異的病人,非常歡快地共舞呢。
漸漸地,我們的歌聲成為多餘。再後來,一位病人自告奮勇地坐上了電子琴演奏的位子,彈起來一首又又一首病人們都會唱的歌曲。隻是每一次彈奏前,她都要說一句:one 、two、three,顯得異常。
表演之後,是上色活動。這些幼兒般可愛的病人開始回到了各自吃飯的桌前,我們把帶去的黑白圖畫分發給大家,有動物、有植物、有人像,還有可愛的卡通。還把大把的彩色筆堆放在她們的桌子上,任她們取用。她們選擇了自己喜歡的圖案,埋頭認真地著色了,大廳變得像課堂般安靜。好些人的色彩,搭配的非常合理,細節也著得很仔細。顯然,在她們的心底的世界,依然繽紛。
當然,仍然還有一些人,“堅守”在自己的座位,一動不動。莎莉小姐提醒我們,別去觸碰那些人,不然她們會勃然大怒的。
圖畫著色後,就是她們的吃點心時間了。也有些家屬來探望、協助了,更多的義工出現了。病人們捧著碗,接受著親人般的服務,排隊領取了自己的食物,回到了餐桌前。
趁她們在有序地吃下午點心,莎莉小姐向我們介紹說:這個是慈善機構,依靠政府和社會捐款運作。有的家人有經濟能力,會主動支付費用;更多的,是沒人照看的病人,我們免費接手。在這裏,她們得到平等良好的照顧,沒有歧視和嘲笑,對她們的康複很有幫助。有些家屬看到病人來這裏三個月後情況大為改觀,對我們感恩不盡,從此成為這裏的義工。
莎莉小姐還告訴我們,你們別看她們舉動異常,可是她們原來都是正常的人,每個人都有一個心酸的故事。尤其是那個從來不開口的凶巴巴幹瘦的女病人,她來這裏十年了,沒說過一句話,沒換過一張椅子。她是因為被戀情深深刺傷而成這樣的。“一根筋沒有別過來呀。”
莎莉小姐的話,觸動了大家的心,有些人甚至無聲地抽泣了。
莎莉小姐還帶我們參觀了病房。她告訴我們,為了防止病人在廁所間發生意外和自殘,甚至把玩自己的穢物,這裏的廁所是用來倒便桶的,而不是如廁。病人的如廁,都必須有勤雜人員陪伴著在床邊的馬桶上進行,然後即刻倒掉洗刷。浴室也是沒有門的,需要有勤雜人員陪伴沐浴。看著這些由年輕到中年的病人,我擔心她們生理期的衛生怎麽辦呢?莎莉小姐說,也是我們為她們清洗。確實,一眼望去,她們的床單清一色的幹淨的白。
哦,這要有怎樣的耐心和愛心啊。
我們這裏的醫護人員,行政人員,勤雜人員和大量義工,沒有一個嫌她們髒的,更多的是對她們的不幸的同情。所以,都願意幫助她們。
多麽了不起的一群啊。我們所做的多麽渺小。
走出精神病大樓,我看到大院裏的購物大廳、餐廳、停車場,四處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人來人往的熱鬧-------這麽多健康的人在圍繞著這座大院。難怪,這大院,就像植物園那樣的美觀蔥鬱、鮮花盛開。
能入住這裏的病人,是有福的。
我也一直希望自己能把這對夫妻的故事寫出來,至少為他們留在美國的孩子留下一點記憶。
謝謝分享!
有曉青姐這樣的朋友的人,應該會得到很多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