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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地,租房是要支付房租的。可是我的房東是如此的不諳世故,怎麽都不肯談房租。理由是,我不租房子的,看到你,喜歡,有緣,才讓你住進來。談房租,太俗氣了。
天呀,出外努力省著每一個銅板的我,怎麽碰到了一個比我還脫俗的人呀。我真折服。但,既然占用別人的空間,使用別人的水電煤,我怎麽可以免費呢。況且我是有薪水的人。
我的房東擱下我的行李,不談房租,忙不迭地地問我“行李放大房間還是小房間?”“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大學同學的照片?”“你看看我的家缺少什麽,我馬上去買?”
當我把這些告訴我媽媽時,媽媽連聲說:你碰到好人了。這下,我放心了。更不久,媽媽來看我,和她成了好朋友。
“我要付房租的。不然,我不住了。”不知道從哪來的正氣,讓從來都不浪費錢的我,此刻變得非常堅持。
我是個喜歡有規律生活的人。小時候,爸爸就常在家裏的牆上貼著注意事項和家務要點;而且我常與藥罐子打交道,定時吃藥打針也是一種規律的養成。所以,我喜歡規範有序、說話算數、照章辦事、守時守約,該分清的分清,該請客的請客,不給別人添麻煩,也不喜歡別人將我的生活秩序攪亂。
我在國內生活30年,當全國人民都隨地吐痰亂丟垃圾的時候,我從來沒有往地上吐過一口痰,也從來沒有丟過一張紙。凡是好孩子不可以做的事情,我就不做。我曾經在公共汽車上握著棒冰包紙,站了半個多小時,不鬆手。同學看不過去,猛地抽拉我的包紙要往香蕉座位的空隙扔下,我緊緊握著,沒讓他們得逞。至今我在國外開車十多年,也沒有得過一張罰單,沒有被扣過一次分。
“那麽就付200塊吧。”房東終於艱難地開口。
“那,我付250元。”我之前的房子,兩人一間是每人200元,現在當然要高於它,但,對剛出國的我來說,住得舒適不重要,租金不要太貴才重要,所以,我開了這個價。不然,我可以去租兩人一間的。
“好好,就250元。”
顯然房東是不在乎的租金的。她需要一個活生生的伴。但是,她找錯了人,我不是可以陪著她打發時間的人。我需要有我的私人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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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我選擇了小房間,整理了自己的書籍和衣物。我的一句“你家裏怎麽沒有冰箱啊?”第二天,家裏就出現了冰箱;我的一句“這洗衣機好像有點問題出水不暢”,第二天家裏的洗衣機就被更換了;我說“你的屋子的牆壁怎麽這麽黑乎乎的?”周末粉刷工程就在我們的屋子裏開工了。
天哪,我簡直不敢說話了。我在電話裏把這些告訴媽媽,媽媽把我狠狠地訓斥了一頓。“你不要給人家提要求了,她一個人生活,目前又失業。”
“是的是的,我不能口無遮攔。”我不斷提醒自己說話小心,不要添亂。確實,自從我入住後,她就一直沒有工作,卻不斷地增添設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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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住後,每天早上我依然跑步,在外麵吃早餐,回家衝洗後,開始寫作,午餐後開始上班,9點回家。我的出國後出版的第一本書就在那半年裏的上午寫成的。
我希望不被打擾,我不喜歡看電視,我隻需一台電腦,一台打印機。而且那時候的電腦沒有上網功能,我用來打字,把寫好的稿,打印出來,郵寄出去。所以,我的房門始終是關著的。
“X-------”房東總是把我的名字的最後一字作為名字喚我,並且拉得很長,像曾經給了我很多自信的、非常寵我的男朋友。他帶我去森林公園拍照,在每一張照片的後寫一首詩。那本影集,我珍藏著,影集裏沒有他的身影。他的書法、繪畫,是一流的,是我眼裏的才子,但被媽媽阻擾了。房東每次這樣親熱地喚我,我就會想起他。
“你吃早餐了嗎?”“我買葡萄了,你要吃嗎?”“電視很好看,你要出來看看嗎?”她的熱情從最初讓我感動,到後來讓我厭煩。我喜歡丁是丁,卯是卯地相處,除非我們感情特殊。我常想:我不過是租你的房子,不是出賣我的生活。
有時候寫作靈感來了,我起床就寫,一口氣五千字完成才出門。推開門,門把上掛著的是她為我買的早餐和午餐。開門時,看到她枯坐在沙發上,一臉渴望交流的眼神。見我出來,她怯生生地發問:“你可不要餓壞了呀。”
但當她看到報紙上署有我名字的整版的中篇小說發表時,她對我便不敢隨意打擾了,但她依然注視著我的房間,我能強烈地感受得到門楣上她緊盯的目光。
真不知道如何讓她的視線從我的身上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