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母親已經取得了永久居民,可是她依然無法愛上這個說著外語、人情淡漠的幹淨的國家,所以,母親一直嚷著要回國。
說實在的,有母親陪伴,我的日子是輕鬆的。母親在我身邊6年,我幾乎一次也沒有下廚過,一則母親的廚藝太高,我做得再好母親都會挑出很多毛病;二則我的依賴性作祟,一旦有外力依靠,我就徹底放棄自立。所以說,母親在我這裏,既寂寞,又辛苦。但,母親見我起早摸黑地忙於工作,身體也常常亮出紅燈,也不忍心讓我承擔家務。況且我的皮膚對洗潔淨過敏,洗刷起來要戴手套,很費周折,所以,母親不讓我在廚房下水。
我當然知道母親是不喜歡國外生活的。
在國內,母親每天晨運後,買點小菜,做點好吃的,下午則打打小麻將,傍晚5點回家弄晚餐吃晚餐,7點就上床看電視了。在晨運時間、麻將桌邊,母親和小區的老鄰居們有說不完的話聊不完的天。小區裏還有社區醫院,需要打營養液時,又有一批老人在躺椅上掛著點滴聊天,好不熱鬧,當然母親也不必擔心醫藥費;小區裏還經常組織老年人就近旅遊,吃得好玩得好。我的舅舅(母親的弟弟)一家就住在附近,有需要時,舅舅也會來協助。
母親是喜歡熱鬧的。其實我們誰都怕寂寞,但我們有排解寂寞的種種愛好和方法,但母親除了閱讀一本又一本宋美齡、蔣介石、秦始皇、唐太宗,就是對著鳳凰衛視、中天頻道。母親需要講話交談的人。
我喜歡早起,每天淩晨三四點鍾時是我處理案頭工作的最佳時間,但母親見我起床,便一骨碌爬起,坐在我的對麵,見縫插針地與我聊天,向我發問或噓寒問暖。母親擔心,若此時她不與我交流,等我下班時累得病懨懨的,無精打采的,連話也不想說,那麽她就可能一整天不說話了。
可是早上6點我必須出門了,6點之前,我有很多工作要做,哪裏有閑功夫聊天,所以,對母親就有一搭無一搭地應付。母親倍覺受冷落。時間久了,母親忍無可忍,所以要回家。
終於,母親回國了。為了報答母親的陪伴,我利用所有的假期陪母親看世界,從亞洲到美洲,從北京到海南,還滿足了母親遊長江三峽(坐五星級豪華郵輪)、登黃山、去香港、看澳門的願望。然後,我把母親留在了國內。
沒有了母親的陪伴,我的日子飛逝而過,但每一天早上我都忍不住給母親撥電話,母親在電話那頭也總是滔滔不絕。電話卡很快疊成了撲克牌。
每每想到年近八旬的母親過著一個人的日子,我就會潸然淚下-----我還有多少見母親的機會,盡管我每年回國兩次?
“媽媽,你還是來我這裏吧?”我多次央求。
“我才不要去呢。”母親堅持。
“如果你病了怎麽辦?”
“請保姆呀。放心好了,我不會病倒的。起碼還可以健康十年。我們小區的百歲老人很多的。”
母親講的是事實,在我們這個老區,雖然空氣同樣不良,但快樂的百歲老人卻很多。但是,盡管如此,母親的安慰在我看來依然是很空洞的,我對母親的未來束手無策。萬一母親需要我時,我會放下眼前的一切回去嗎?我能夠放下一切嗎?
如今,世界已經變成了地球村,似乎是一種進步。但也因此,多少家庭被拆開,多少親人被分離,多少心靈受煎熬。
“你年底什麽時候回來?我去接你。還要為你準備甲魚鴿子湯----”母親才回國一個多月,卻已盼望著我回國了。
“媽媽,今年年底我要公差,不能回來了。”我心裏這樣說著,卻不敢打斷母親的絮叨。
思念、牽掛,是一種多麽痛的感覺啊。
“媽媽多保重!”這是我每天無聲的祈禱。
母親在這裏的寂寞我無能排遣。
孝的最好方式就是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