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走邊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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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移民朋友”係列之一——老高同學

(2011-05-29 12:35:11) 下一個
老高不高,挺胖

老高看上去是那種毫不起眼的中國男人,回頭率一定為零。

老高來加拿大已經五年有餘。


我與老高是同學,都在蒙特利爾某大學學習法語。可能因為多年畫畫的緣故,我特別喜歡觀察人,第一次見到老高他那幅不修邊幅懶懶散散的模樣就引起了我的注意。你看他,上身是一件滿是龜裂掉毛的皮夾克,下身是一件肥大的牛仔褲,皮膚挺白,人很胖有二百五十來斤;永遠淩亂的短發,肯定是自家人剃的,很不平整,腦後還總是翹著一縷睡覺給壓的直豎起來的頭發,一摳腦袋,頭皮屑象下雪一樣紛紛揚揚,落滿兩肩。胖乎乎的臉龐上總是一幅茫然的表情,小小的眼睛裏看不出什麽激情,說話的聲音低沉、遲鈍,結結巴巴,最好笑的是他總是帶著一副雙層鏡片的近視眼鏡,外邊那一層是墨鏡,一到教室他的習慣動作就是把那層墨鏡往上一翻,看起來就象老五元人民幣上的那個煉鋼工人!

有個促狹鬼悄悄附在我耳邊說:“這家夥象個白癡,咋移民來的?!”不怪這個同學這麽說,老高的尊容看上去真的很象那種癡呆病患者,但是第一天上課,他就讓我吃了一驚!

在課堂上,他居然能把法語說的相當流利,而且總是積極舉手發言,雖然發音不準還古裏古怪但絕對正確,俄懷疑他以前是不是法語專業的?!

老高的法語水平不但贏得了同學的刮目相看,也得到了老師的歡心,沒人答得出問題時,老師總是要點他的名字,麵對殊榮老高卻沒啥表情,依然是那幅茫茫然然的神態。


也許是因為老高的頭皮屑吧,他的座位周圍總是空著的,大家都有意和他保持距離,沉默的老高更顯得孤僻了。


學期中,老師組織大家去郊外遊玩,其實也是考試,有好幾頁的試卷要做,內容都是與此次活動相關的。在參觀一個蘋果酒廠的時候,廠方搞了個有獎品酒活動,每個人的酒杯下都有一個號碼,抽中誰誰就免費獲得一瓶高級白蘭地酒。俗話說傻人有傻福,最後中獎者居然就是老高!在大家的一片嘩然聲中,老高提著那瓶酒,象倒了黴似的惶恐不安,誰過來祝福他,他就把酒一個勁往別人手裏塞,猶如急欲扔掉一個燙手山芋!我看不下去了,就擠到他麵前說:“幸運兒,咱倆合個影吧!”老高嚅囁著答應了,合完影他又把酒往我手裏塞,我說:“老高,這是福氣,咋能隨便送人?那樣不吉利!”這話起作用了,他愣怔的看著我,滿腹狐疑,也不再推讓那瓶白蘭地了。直到其他同學也紛紛來和與其合影,老高臉上才露出笑容,兩個小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印象裏似乎是第一次看見老高的笑容。

這以後,老高似乎很感激我,每回見了我都莫名其妙的說一句:“謝謝啊!”

這天我遲到了,進了教室發現自己的座位已被他人侵占,而且除了老高那裏別的地方都坐滿了人,我隻得挨著老高坐下了,他衝我憨厚的一笑,回頭的一刹那,隻見從他頭上落下的頭皮屑在陽光的反襯下,閃爍著奇異的光彩,在空氣裏蕩漾開來。

課間的時候,我與老高拉起家常,這也是我們之間第一次的聊天,由此知道了一點他的身世之謎:原來老高來自咱們偉大的首都,一家移民來加拿大已經五年,兒子三歲出生本地,老婆在讀書,好像是會計。能想象的到老高是什麽專業出身嗎?居然是經濟!老高是學經濟的,此言一出,語驚四座,周圍同學都露出詫異的神情,老高從事經濟的樣子實在令人難以想象!我問他還做本行嗎?他說很難,已經放棄,五年來就是靠學法語混點LOAN和BURSARY度日,讀完COFI由於無所事事便接著來此地繼續學法語了,難怪他的法語有一定的水平呢!

這次深聊以後,我與老高的交情似乎也更進一步了,言談間他對自己的現狀總是一幅很滿足的神情,他說他喜歡現在這樣的平淡生活。

轉眼到了期末,各門功課紛紛開始最後的考試,其中有一個考試內容是兩人自由結合,找當地人進行法語對話采訪,采訪過程要錄音,然後老師根據錄音打分。

同學們很熱鬧的尋找著各自的搭檔,我也想找個法語好的同學,以保證自己能夠順利過關。正在呼朋喚友、玩笑鬥嘴間,一眼瞥見孤零零的老高,滿臉愁容的發著呆,我不由得暗暗為他擔心,這時他忽然回過頭來,無助的目光象錐子一樣紮向俄,我趕緊將頭轉向一邊。

我感覺到老高沉重的腳步逐漸靠近了,一個低沉、惶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和你一組可以嗎?”我勉強回過頭,老高的神情頹廢的讓人實在難以拒絕,我咬牙切齒的點點頭,算是認可了!老高終於長舒了一口氣,一臉的感激。

幾個要好的同學知道了我是與老高一組時,都用怪異的目光打量著我:“傻啊你,就他那樣還不把早把人嚇跑了!”我苦笑著無以應答,其實我並不想,可是我更怕老高那悲涼的眼神。

不幸的,同學的寓言得以驗證,我與老高在街上連續找了四五個人,都被人家給拒絕了。也許是人家沒時間,也許是我倆的法語太爛,也許是老高的形象實在怪異,我倆的信心一點點的在消退。我回頭瞅了一眼喪氣的老高,突然發現他那個象煉鋼工人一樣樹立起來的墨鏡,顫巍巍的立在額前,便沒好氣的說:“你能不能把那玩意摘掉,人都被你嚇著了!”老高迷茫的望著我:“什麽?”“墨鏡!”我有點惱了,老高這才慌忙將墨鏡取了下來,可憐巴巴的戳在那兒。

好在有個二十來歲的學生接受了我們的采訪,本來20個問題,一人問一半,可是老高一張嘴搶先說了起來,很帶勁的與人家一問一答,完全把我忘了,攔都攔不住,眼看問題就被他問完了,我咋辦呢?實在忍不住了,我用國語硬生生把老高的滔滔不絕給打住了,結果我才問了四句話,采訪就結束了!

我感覺這個采訪做的臭極了,可又不願意再經曆一次折磨,就馬馬虎虎交了試卷,這個考試才占總成績的百分之十,考砸了也無所謂。

結果成績下來後,我與老高都不及格,老高象天塌下來了一樣,轟然倒在座椅上,悲憤的嚷了一句:“倒黴了!”他那樣好像活不下去了似的,無奈,我隻好又去勸解他,跟他說這個成績占不了多少分,後麵考好一些不就得了,再說憑你的法語底子,還用擔心?聞聽此言,老高重又眉開眼笑了。

假期一到,同學們作鳥獸散了。很巧,回家的路上與老高同行。老高用很期待的目光看著我問道:“你下學期還來學法語嗎?”我淡淡的回道:“也許吧。”又沉默的走了一段,該分手了,我對老高說了聲:“再見。”老高張著嘴似乎想說什麽,可終究啥也沒說,愣愣的那麽傻站著。當我橫過了馬路,忽聽老高喊我,回過頭,聽到他粗聲粗氣的喊了聲:“謝謝啊!”

老高又抓了抓頭皮,憨厚的咧著嘴,立在額前象煉鋼工人似的那副墨鏡,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我不由得笑了,這個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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