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日,卡塔琳·卡裏科(Katalin Karikó)、德魯·魏斯曼(Drew Weissman)兩人因他們對mRNA疫苗的貢獻而獲得2023年諾貝爾生理學與醫學獎。
這兩位諾獎得主的人生,可謂“跌宕起伏”。
卡裏科在匈牙利一個隻有1萬人的小鎮長大,小時候家裏沒有自來水,也沒有電視或冰箱。她的父親是屠夫,母親是會計員。家裏開了一家肉店,卡裏科小時候會去店裏幫忙做香腸。
獲獎者卡塔琳·卡裏科(Katalin Karikó)|Jessica Kourkounis
卡裏科的父親希望她將來也做個屠夫,但她16歲時在給老師的信裏寫,我要成為一名科學家。
1985 年 9 月,卡塔琳·卡裏科 (Katalin Karikó) 與丈夫貝拉·弗蘭西亞 (Béla Francia) 以及 2.5 歲的女兒蘇珊 (Susan) 抵達美國一個月後,乘坐他們的第一輛車。|sciencenews.dk
1985年,卡裏科從匈牙利前往美國。由於匈牙利政府隻允許她一家帶100美元出境,她和丈夫將900英鎊(約合今天8943元人民幣)縫進了2歲女兒的泰迪熊裏。
上圖抱著泰迪熊(全家最重要財產)的女兒蘇珊·弗朗西亞(Susan Francia),後來成為賽艇選手。2008年,蘇珊在中國北京奧運會上獲得女子八人製賽艇項目金牌,並於4年後在此項目中再次奪冠。
蘇珊還擁有犯罪學的學士和碩士學位。弗朗西亞2009年開始做健身模特,照片曾出現在ESPN等多家雜誌中|susanfrancia
卡裏科1985年飛往美國時,沒有手機,沒有信用卡,也沒有任何在美國認識的人。
回憶這段經曆,她表示你必須對自己非常有信心,相信自己會克服所有問題,總能想出解決方案。
卡裏科還說,在匈牙利,如果沒有某個化學品,我們就查找如何製作它,而不是表示“哦,那個東西訂不到”。
“如果沒有某個化學品,我們就查找如何製作它”|epo
卡裏科對工作隻能用三個字形容——她超愛。
卡裏科丈夫曾跟她說,“你不是去工作,你是去享受樂趣。”
一個工作狂|telex
由於卡裏科幾乎每天都去實驗室,周末和晚上都會跑回實驗室,她丈夫曾經計算過,根據她的實際工作時長,她的時薪大概隻有一美元。
即使到了美國學術界,卡裏科在很長一段時間都很不順利。
她輾轉了幾個地方,試圖在賓夕法尼亞大學拿到終身職位,但沒能成功。
她在 mRNA 方麵取得了零星的發現,但始終未能獲得資助。她被迫從一個實驗室轉到另一個實驗室,哪裏有人願意資助她的研究,她就去哪裏。
賓夕法尼亞大學曾經希望卡裏科辭職。
當時,招卡裏科入職的心髒病專家自己離開了大學,去為一家生物技術公司工作。於是,卡裏科失去了實驗室和經濟支持。關鍵時刻,一位相識已久的醫生為她找到另一個機會,卡裏科才勉強留了下來。
圖|vilcek
卡裏科在賓夕法尼亞大學“苟延殘喘”時,魏斯曼也來到了這裏。
2023年諾貝爾生理學與醫學獎獲得者德魯·魏斯曼(Drew Weissman)|Penn Medicine
魏斯曼之前在安東尼·福奇(曾任美國總統首席醫學顧問)的實驗室做了幾年研究,然後想找地方開一個自己的實驗室。
他選擇的標準有二:一,那個地方要讓他可以和別人開展富有成效的合作,二,兩個女兒在那裏能上好學校。
然後他選了賓夕法尼亞大學。
魏斯曼是美國人,他從小就自律、沉著、能幹,用他妹妹的話說,“他天生老成,好像出生就有40歲。”
魏斯曼動手能力很強,他和表兄弟一起出海時,他負責駕駛,而且什麽都做。
魏斯曼還喜歡建造東西,這個特質來自他的父親——他父親是工程師,開了一家設計衛星光學鏡的公司。
當魏斯曼在實驗室遇到問題時,他經常會在家裏啟動一個“新項目”——修修管道,建個露台,在房子上加蓋一層。
魏斯曼執行力非常強,但話很少。
有次妻子瑪麗找他說話,他和妻子說,我們今天已經說過話了。
魏斯曼話很少|texarkanagazette
魏斯曼和妻子瑪麗·艾倫之所以相識,是因為瑪麗在微積分上遇到困難,而一位朋友把魏斯曼介紹給了她。
為了給她解釋“無窮大”,魏斯曼打了個比方,“想象一下,你可以擁有所有你想要的衣服,那就是無窮大。”
魏斯曼和卡裏科是因為“搶”複印機而認識的。
當時論文還沒有電子版,科學家經常要用複印機複印論文。
而魏斯曼和卡裏科因此經常在複印機邊相遇。誰先到誰就先複印,另一個人隻能等,等的過程裏兩人開始聊天。
魏斯曼當時正在尋找製造艾滋疫苗的新方法,而他以前從未嚐試過 RNA,卡裏科正好有RNA。
兩人一拍即合,開始合作。
2015年,韋斯曼和卡塔林在實驗室裏|springer
魏斯曼遇到卡裏科時,卡裏科已經被賓夕法尼亞大學降職,既沒有研究資金,也沒有固定的實驗室,處在漂泊不定的狀態。
不過魏斯曼並不在意這些外在標準,他隻是認為卡裏科的主意很有趣。
卡裏科把她合成的 mRNA 帶到了魏斯曼的實驗室。魏斯曼將其注射到小鼠體內,然後靜觀其變。
結果出乎意料,令人沮喪。mRNA 在小鼠體內引發了有害的炎症免疫反應。它們生病了,有些甚至死亡。
但兩位科學家都沒有放棄 mRNA 的前景。
他們花了數年時間研究炎症的原因,又花了數年時間試驗如何預防炎症。
mRNA包含4種不同的堿基,縮寫為A、U、G、C。諾貝爾獎獲得者發現,經過堿基修飾的mRNA可以阻止炎症反應的激活(信號分子的分泌),並在mRNA傳送至細胞時增加蛋白質的產生丨nobelprize.org
魏斯曼的女兒記得,自己上初中時,爸爸有次很興奮地告訴她,他在實驗室裏發現了一些東西。
女兒問,你有沒有用我們的名字來給那個東西命名?
魏斯曼告訴她,那東西叫mRNA。
女兒很高興,“你真的用了我們的名字!”
魏斯曼妻子叫瑪麗(Mary),兩個女兒一個叫瑞秋(Rachel ),一個叫艾莉森(Allison)。
與兩個女兒過父親節 | Drew Weissman家庭照片
經過多年的研究,卡裏科和魏斯曼終於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寫出了一篇修飾mRNA核苷堿基的論文。
然而,由於想法過於新穎超前,論文被很多著名期刊拒收了,直到2005年才發表在《免疫》期刊上。
就是這篇彼時籍籍無名的論文
魏斯曼覺得,其他科學家們有“巨大的可能性”認為這是有潛力改變醫學的新技術,他還自信地告訴卡裏科,“我們的電話肯定會響個不停”。
結果他們一個電話也沒接到。
盡管沒人理他們,魏斯曼和卡裏科還是申請了專利,並於2006 年成立了一家名為 RNARx 的公司,專注於開發針對多種疾病的 mRNA 療法。
後來資金耗盡,公司倒閉了。
2013年,卡裏科陪女兒參加賽艇比賽,途中遇到了BioNTech的首席執行官烏爾·薩欣(U?ur ?ahin)。
烏爾·薩欣和卡裏科於 2013 年首次見麵|sciencenews
卡裏科說,如果BioNTech希望使用核苷修飾的mRNA,自己會去那裏工作。
薩欣當時並不認為這是個重要的研究方向,但想讓卡裏科去工作,就回複了“好的”。
卡裏科打過一個比方,做科學和她女兒劃賽艇有相似之處,賽艇運動員是背對著自己前進的方向的,“她們看不到終點線,看不到距離終點線還有多遠,她們隻是隱約感覺得到。科學有時也是這樣。”
背對著終點的弗朗西亞|bioenergylifescience
也是在2013年,賓夕法尼亞大學告訴卡裏科“她不具備教授的素質”,決定不和卡裏科續約。
卡裏科告訴賓夕法尼亞大學自己要去BioNTech,被嘲笑說,“BioNTech連個官網都沒有。”
卡裏科覺得,比起學術界,生物產業界有很多優點,在產業界你做的是功效強、能治愈人們的產品,這比一篇又一篇沒人讀的論文要好得多。
然後新冠大流行開始了。mRNA疫苗一夜之間成為全世界矚目的焦點。
2020年11月8日,得知輝瑞-BioNTech的第一個實驗結果——mRNA疫苗對新冠病毒能起作用後,兩個科學家各自用不同方式慶祝。
卡裏科獨自吃掉了一整盒巧克力花生,而魏斯曼和家人一起叫了意大利菜外賣,還配了酒。
mRNA疫苗對新冠病毒能起作用|Penn Medicine
2020年12月18日,兩個科學家在賓夕法尼亞大學,接種了自己開發出來的第一針mRNA疫苗。
魏斯曼和卡裏科正在接受一劑他們幫助研製的 COVID-19 疫苗|Penn Medicine)
當時也在接種疫苗的其他醫護人員為他們鼓掌。
卡裏科回憶說,“醫護人員太開心了。我不是一個情緒化的人,但我哭了一小會。”
看到自己曾經的導師安東尼·福奇在新冠大流行期間遭受攻擊,魏斯曼覺得很沮喪,“我從未想過人們會攻擊托尼(即福奇),隻因為他試圖拯救生命並做正確的事”。
2020年,特朗普在冠狀病毒新聞發布會上發言時,安東尼·福奇博士捂住了臉|NBC
卡裏科在2021年5月3日的一場演講裏曾說,她意識到,正是因為新冠大流行,她才得到那麽多的認可和榮譽;然而,她寧可新冠大流行不發生,哪怕她不會得到那麽多的認可和榮譽。
卡裏科收過最快樂的獎是一個養老院發給她的。
那個養老院的老人接種了mRNA疫苗後,有70人感染新冠,但無人死亡,所以那個養老院在2021年9月2日舉辦了“卡裏科感謝日”,老人們穿著印有卡裏科照片的T恤,坐在陽光下微笑。養老院還給卡裏科發了老人們在母親節與家人團聚的照片。
諾貝爾獎大會秘書長托馬斯·珀爾曼(Thomas Perlmann)說,當他通知卡裏科和魏斯曼獲獎時,兩人都“不知所措”。
這次,他們的電話絕對會響個不停了。
感謝你們為這個世界做的貢獻|Penn Medic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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