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旅行，或曰穿越，是個熱門的藝術題材。2014年的《星際穿越》（Interstellar；http://www.imdb.com/title/tt0816692/）有水平、很上座。如今穿越的電影太多，要寫出創新的作品不容易。剛看了去年的《抵達》（Arrival；http://www.imdb.com/title/tt2543164/?ref_=nv_sr_1），的確編寫得很聰明，我認為無論在理論、藝術方麵都比《星際穿越》略勝一籌。
如果你還沒看過，最好先到（http://www.dianyingbar.com/12282.html）看了再下讀，以免劇透。
情節很簡單，外星人登陸地球，全民提心吊膽，它們的抵達是敵意還是善意？故事講一個美國英雄，語言學家Banks如何鑽研外星人的“普世”文字，在她領會該文字的同時也全盤接受了外星人的恩賜禮物，即穿越時空的超能。
此劇編得很高明，嶄新的時光穿越理念基於了在語言學和心理學的一個著名理論，Sapir–Whorf hypothesis（https://en.wikipedia.org/wiki/Linguistic_relativity），該理論認為語言文字決定或影響人的思維方式和世界觀。編劇在這個理論基礎上加了個從空間到時間超然的飛躍，即文字決定了人對時間的感知方式。具體說來，人類的文字決定了我們對時間的感知方式是線性的，從起點單向地移向終點，就像生命過程始終、次序不可逆轉一樣。相比之下，外星人對時間的感知方式是個非線性的圈子，換句話說，它們可以同時感知過去、現在和將來，因此它們的文字詞匯、句子看上去都是五花八門的圈圈。確切點說，它們的時光穿越是一生的轉圈，它們的生命就是轉圈式的穿越，此地簡稱“穿圈”。
好故事講究懸念，電影一路提著懸念，夢境不斷。一會兒閃入、一會兒閃出，一會兒“閃前”、一會兒“閃後”，直到結尾才告訴你這個超能穿圈的真相。當然，除了Banks一般人沒有天賦是學不會的，包括後來或從前離去Banks的丈夫，他還是個現實中同行解讀外星人文字的理論物理學家呢。
本文沒有絲毫貶低之意，但好萊塢的藝術登峰造極在於善於白日做夢，西方價值觀引領世界也在於高超的白日夢做法，從基督教的升天到世俗基督社會的自由無一不是白日夢。這在宗教傳統叫先知、政治上叫遠見、生活中叫美國夢。自由，或稱權利，是西方文化收買人心的絕技，無人也無能對此提出質疑。
白日夢是人類共享的意識潛能，生物演變的終極產物。
為什麽好萊塢愛穿越？因為穿越是想象、欺騙時間的意識誇張，誇張是藝術的本質。
實際上，就Sapir–Whorf理論而言，隻可能現實決定文字，反之必不然，因為先有現實自然，再有人類思維。思維是超自然的幻覺、意造，如時間這個概念。
什麽是時間？藝術家說不清，因為說清楚了就去了藝術的魅力，藝術就是說不清楚。事實上，時間這個問題連科學家也答不清楚，就像空間維度一樣。眾所周知，宗教建立在“說不清楚”，理論科學也建立在“說不清楚”，西方“文明”的基石就是“說不清楚”的假設。
你相信我們生活在多維而非所謂三維空間嗎？很簡單，舉起你的手，你的手隨意可以向任何維度或方向移動。所謂的三維空間的概念來自笛卡爾的三維坐標，那是為了數學計算方便而發明的，也就是說它不是真的。現實中根本不存在所謂的零維、一維和二維空間，你見過不占任何空間的點、沒有寬度的線和沒有厚度的麵嗎？維度是一個超自然的數學概念，編造出來的，所謂的時空也是編造出來的概念一個。
倒是一位1600年前的神學家（https://en.wikipedia.org/wiki/Augustine_of_Hippo）說得很清楚。他說，“如果時間就是當下一刻，過去不複在、將來沒發生，那麽時間還存在嗎？”
Augustine是對的，時間不存在，因為時間是人為的一個概念，超越自然，即印象或幻覺。時間隻是參照地球自轉一周（角度稍多一點因為地球同時繞太陽周轉）而算出來的一個計時單位。在認知天體運動前，人類是如何感知、並發明時間這個概念的呢？應該是感受了現實中物體的移動和自然中生命的變化。運動或變化給予我們運動和變化速度的感覺，移動距離、變化遲久除以速度便給了我們時間。因此，時間是個數學概念，本來並不存在於自然。
愛因斯坦認為，在加速後的高速如星際航行、或接近強引力場如黑洞時時間變慢。如何作解？因為在變速和引力兩種情況下生命變化的速度減慢了。因此《星際穿越》中的“前穿”在理論上是可能的，但掉進黑洞再“後穿”在理論上是行不通的。
擺正了時間的事實，再回頭看《抵達》中的穿圈有沒有可能？答案當然是禿子頭上的虱子，但要看清西方文化、西方思維那個虱子就不是藝術，而需要哲學了。
跟科學一樣，高超的藝術促使觀眾提問哲學，《抵達》達到了這個層次。有句https://en.wikipedia.org/wiki/Ralph_Waldo_Emerson的名言，“生命是旅程，不是目標。”Banks看見了自己、她丈夫和女兒的不幸未來，卻毅然決然選擇“終點”，顯然她更追求生命的過程而非結果。
“生命是旅程，不是目標。”比起以升天為目標的神學教義，此話顯得很高明，但也顯得很含糊，如何完成人生這個文明旅程？這不是宗教、科學或西方哲學能解答得了的。
讓我們換一個哲學審視的角度來結束本文。Augustine在時間問題上還認為上帝存在於時間之外，因此上帝可以同時目睹過去、現在和未來。這個神學觀點應該是編劇對外星人超能的創作靈感吧？不管你是信徒或無神論者，西方人無法擺脫由宗教世襲的思維方式。這一點，你在影片中看到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