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水邊,拿著一塊石頭甩入水中,會看到被石頭濺起的水花,以及往四周擴散的波浪,當然這是因為你站的位置,視線開闊能看到整體的情況,但想像一下如果你是處於水麵上的一粒浮萍,那麽當波浪來臨的時候,能體會到的更多卻隨著波濤的沉浮,以及隨之發生的很多事情。其實在生活之中,我們大多數人的情況正是如此,大環境或者全貌可能隻是知道一點點,知道和看到更多的卻是身邊人在那個大環境下的不同反應及表現等。文革時期在遠離北京的四川西南小城鎮裏,自己見到的一些老師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在我很小時,有幾天晚上我媽不在家,於是將我送到同住那個小院的張GX老師家裏,讓她幫忙照看我一下,她是一位性格很善良的老師, 平時就她一個人在家,住她家那幾天晚上印象比較深的是,每到半夜睡得正熟的時候,被她多次的叫起來去撒尿,而且每次撒完尿之後回去睡的時候,睡覺的位置總是要換了一個地方,那好像是個秋冬季節,天氣很冷,在冰冷的被窩中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睡得著,當然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很擔心我晚上會尿床,所以一直不停地叫我起來去撒尿。
張DK夫婦倆都是學校的老師,不過張老師比她老公塊頭大很多,兩口子經常打架,說是打架,其實不是很準確,應該說是張老師在修理她老公才對,每次打架的結果都是,張老師把她老公的手臂反剪著,然後往上提,很像當時批鬥會上的場景,她老公這時隻能低頭彎腰,然後聽到張老師大聲的數落著老公的不是,而她老公在那兒低聲的求饒。
從學校後門出去後翻過山坡往下走,那個地方以前叫做少湖塘,那兒有個院子裏住著幾戶一中的老師,那時應該是在文革的時候,某天傍晚突然聽說家住那兒的一個女老師上吊自殺了,於是自己跟著大夥一塊跑去看,但實際上什麽也沒看到,她家的房門關著,有人打開房門後看到裏麵空蕩蕩的,但有一種很陰森的感覺, 那位老師有一位是十五六歲的女兒,當時還在讀中學, 但沒過多久就瘋了,在寒冷的冬季光著身子在外頭唱“東方紅”,最後學校好像是把那個女孩送回鄉下她外婆家去了。
胡CZ老師以前住在學校食堂的旁邊, 平時其實也沒有多少印象, 他有個小孩比我小一歲,某一天突然聽說他是反革命份子被抓到公安局了,當我們一大幫小孩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趕去了他家, 好像當時的意思是說,看能不能去揍他個小孩一頓, 也體會一下打狗崽仔的感覺, 但去的時候好像他全家己被掃地出門了,房門開著,裏麵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大家隻好非常失望的離開了。幾年之後胡CZ老師平反出獄之後又回到了一中,原來他是語文老師,文采非常好, 在那個時候任何人有一點自己的思想和看法都很容易變成反革命的,更不用說這些出生於地主家庭的臭老九們,本身就是潛在階級敵人的候選人,這是那個時代的悲劇。
吳老師是我媽的朋友,她是縣城附近化工廠子弟中學的老師,我小時候有時看到她找我媽聊天,之所以對她印象很深那是因為,她給毛主席寫信說自己受到不公正的待遇,這按古代的說法這叫告禦狀,而且她寫信告狀之後,上邊真有派工作組去他們學校做調查,有幾次她找我媽聊天,似乎說的就是在那個調查組裏有幾個人是站在同情她的立場那一邊, 但最後結果好像還是說她不對,結局不太妙,再往後似乎再也沒有見過那位吳老師。
那個時候老師之間也會發生衝突,很多時候都是由小孩引起的,小孩之間發生打鬧是經常發生的事情,但和好也是特別快,但有時雙方家長參與進來,那事情就有點滑稽了,那就是雙方家長還在吵,但小孩又己經湊在一起玩了,這時家長看到就會很不爽,會禁止小孩之間的來往。記得有一次劉SJ老師同她隔壁的朱老師吵架,應該是創造了記錄,吵了三天三夜,在晚上的時候雙方是在自家後院那兒放個凳子坐在那裏,隔著牆罵,你一句我一句,沒有停的,劉SJ老師是重慶人,重慶人打嘴仗是出名的,而朱老師先生己經去世,自己帶著兩個小孩,那也是個厲害的角色。聽到一個笑話是說,一個女人等於五百隻鴨子,那一千隻鴨子在吵吵,三天三夜也不算啥了 。
劉老師是地理老師,她患有高血壓,身體看起有點虛胖,每次在大聲地叫她小孩的時候似乎都顯得中氣不足,那時候有段時間全國流行甩手運動,所以經常看到她晚上在她屋子外麵作甩手鍛煉。記得當時還流行過一段時間的喝水療法,就是每天早晨喝一大缸冷開水,可以讓身體變好,但卻不明白怎麽會有這種方法,當時的人民就像現在的北朝鮮人民一樣,人人瘦得像猴子,絕大部分的人營養不夠,喝再多的涼水也是白搭。
劉YK老師小時候出過天花,所以臉上坑坑包包的,大家背後叫他劉麻子老師,那個時候老師的社會地位很低,所以大家基本上出門在外都是灰溜溜的,但劉老師卻高調的發了一次脾氣。那時候的豬肉是定量供應的,城鎮居民每人每月500克,要用豬肉票到固定的攤位購買豬肉。豬肉供應短缺,買肉要排隊,同樣去買豬肉的人都希望買的那塊肉中瘦肉多一些,每人都是這個要求賣肉的自然就不好辦,但賣肉的總有辦法把肥肉和一些邊角料一起賣出去。那次當劉老師去買肉的時候人很多, 大家都在排隊,在這個時候有個認識肉店員工的人插隊,劉老師看到很不高興,所以說了插隊的人幾句, 結果讓賣肉的也感到沒有麵子, 隨後當輪到劉老師買肉的時候, 那個賣肉的肉店員工故意給了一塊肥肉很多的給他,劉老師非常生氣,於是抓起肉店的杆稱轉身離開了,賣肉的一下呆住了,他沒想到這一招,另一個肉店的員工一看這也不是個事,於是切了兩斤好肉,趕快追了過去,追到劉老師之後先是道歉,說了不少好話,最後才把稱要了回去。俗話說不打不相識,以後劉老師去買肉時, 肉店的員工也對他客氣了很多。
屈ZL老師,當時在管校辦工廠,當時學校的校辦工廠在用模具壓製塑膠蓋,但成品率不是太高,做壞了的需要重做,塑膠原料原本是米粒大小,一粒一粒的,現在變成了一個整塊,所以需要剪碎才能重新利用,於是在某一個學校假期裏,他組織了一次打工活動,學校老師稍大一點的小孩全都參加,用剪刀將做壞的塑膠蓋剪成小塊,以便於材料的重新利用,那是一個極受大家歡迎的打工活動,因為最後每個參加的人都收到幾塊打工錢。
周YS夫婦倆都是學校老師,學校黨支部委員,家庭出身是中農,這個成分在學校老師裏很難找,周老師當時作班主任,在那個政治掛帥的年代裏,周老師顯然非常成功的把握著時代的脈博,她組織她班上的學生讀毛選,事情非常成功,上麵有派人到他們班上去照像,宣傳他們學毛選的事跡,當然學校其他班也開始了學毛選的活動。
廖老師住我家隔壁,以前沒有注意到她有什麽很特別的地方,不過在1976年4月5日天安門事件發生之後,才發現她們母女的歌唱才能,那段時間她們天天在屋裏唱歌,那嘹亮的歌聲真是響徹雲霄,其中有一首歌是歌唱當時的首都工人民兵的: “獻上潔白的雪蓮花,獻上潔白的哈達,獻上翻身農奴的一片心啊,英雄的首都工人民兵請你收下吧!” 那充滿深情的歌聲, 至今都還記得。
在那個時候住院開刀,有極高的死亡率,哪怕是僅僅作一個闌尾手術。曾XZ老師就碰到這種情況,做完腹部手術之後,總是不放屁,出現當時聞之色變的腸梗阻,還好家屬當即立斷立刻轉去瀘醫,在那做了第二次手術,才轉危為安,過了一段時間後,又回學校上班了。
記得小時候去前麵學校的辦公室時,對一位長有落腮胡子的叔叔印象比較深,因為他用胡子紮在自己臉上時的感覺好比較奇特,有點微痛並且很癢,但我不太確定他就是中學的沈校長。沈校長是南下幹部,可能是在文革後期才調到這所中學當校長,應該是比較受老師們的尊敬與愛戴,當他因病去世的時候,在學校裏舉行的葬禮非常隆重。當然後麵還有一段小插曲,沈校長有三個小孩,老二是個男孩,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症,所以走路時稍有一點一拐一拐的,在那個年代,縣城裏的就業機會基本上是等於零,但當時流行著一種參加工作的方法就是頂替,比如說誰的老爸老媽退休之後,他的兒女可以頂替老爸老媽參加工作,解決小孩的就業問題,所以當沈校長去世後,他夫人也是希望學校解決他二兒子的工作問題,但當時麵對的問題是,他家老二隻有不到14歲,年齡是個大問題,那時候好像學校及教育局那邊猶豫了很久,不過最後事情還是圓滿解決,好像是保留名額,沈二16歲高中畢業後就可以在學校參加工作。隨後的那幾年裏,學校裏有很多位老師去世,好像都用這個辦法解決了幾個教師子女的就業問題。沈校長去世後,他的骨灰盒埋在了校園東麵的那個斜坡上,上麵種了一棵小小的柏樹,當我後來上大學後每個假期回家時,看見那兒的小柏樹數目越來越多,後來去世的老師也都把骨灰盒一起埋在了那兒。幾年前,當我再一次回到一中時,整個校園己是麵目全非,完全沒有舊時的模樣,當然那些柏樹也已經沒有了,可能他們的家屬已經找到新的地方重新作了安葬吧!
謝謝
老師們喜歡買瘦肉。
個人要求不一樣,老師們喜歡買瘦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