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連綿數日不歇,店鋪又沒客人進門,老魯和威爾遜也沒消息,老靳的愁緒也像這連綿不斷的陰雨,把心都快浸黴了。
岩腳寨的胡二爺去世了,喪家連夜派人來鎮上請老靳。老靳與來人冒雨趕往岩腳寨。老靳一路念叨,真的走了,真的走了,最後一個喜愛我們老靳家手藝的人也走了。老靳的心涼透了。
胡二爺九十二歲,高壽了,壽終正寢是預料中的事。老靳覺得滾刀手藝也要隨了胡二爺的去世而絕傳了。胡二爺年初還精神抖擻地來鎮上趕場,來了就上老靳的店鋪剃頭修麵,享受滾刀手藝,這是多年的習慣了。胡二爺說:“讓你剃頭安逸,我黃泥巴都埋到脖子的人了,安逸一回算一回,說不定哪天閻王爺派小鬼來索命,眼睛一閉腳一翹,就去閻王殿交差了。靳如璋,你不準走在我前麵喲,要不連個給我剃頭入殮的人都沒有了。”
老靳滿麵笑容答道:“二爺說哪裏的話,不吉利不吉利。以你老的身子,再活十年八年照樣硬朗。”
“活個千年的王八萬年的烏龜呀,我消受不起。該走了就得走,閻王要你三更死,小鬼不敢留你到天明。”胡二爺說得很隨意。沒曾想這話竟是與老靳的訣別語。
老靳仔細給胡二爺剃光頭,刮胡子。胡二爺像睡著了一樣安詳,嘴角還掛著微笑,就像平時讓老靳的剃刀弄舒坦了的樣子。老靳淚眼潸然,邊抹淚邊做活兒,手竟然有些抖,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穩下神來。給死者修麵不用滾刀,老靳一刀一刀走得很輕很柔,活兒做得很慢,活像年老體衰的戲子最後一次登台,遲遲不肯謝幕。
好歹把活兒做完了。老靳死活不收十塊錢的喪喜。喪家說:“這是多年的規矩怎能不收呢。”三番五次推讓,老靳急了:“就算我用這手藝送胡二爺一回吧。以後也不會有人找我老靳剃頭修麵了。”老靳說得淒然,喪家隻得依了他。
從岩腳寨回來,老靳心境悲涼身上又受了風寒,病倒了。趙鎮長帶衛生所的醫生來看望了幾回,問:“把貴生叫回來?”老靳道:“不叫他了。”趙鎮長也不勉強,讓人按時給老靳送些湯藥茶水飯食過來。將息了七八日,老靳才見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