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屬於丘陵地區,座座小山星羅棋布地點綴在湘北大地上。我們村有一戶丁姓人家,他家座落在我家對麵山上的陽麵山坡上。兩山之間大概有500,600米的距離,中間隔著一條小河和一些稻田。男人丁保善,窩窩囊囊,老實巴交,他媳婦倒是精明能幹,能說會道。丁家有四兒一女,其中丁家老二比較優秀。丁老二英俊壯實,聰明能幹,不僅農活幹得好,而且有一門木匠活的手藝。他還給我家打過一扇門。
那是1976年9月9日,偉大領袖毛主席逝世了,全國人民沉浸在無比悲痛之中。由於我們村比較閉塞,當時村民並不知道主席已去世的消息。有一個叫鄭國華的村民到公社辦事,從小道消息得知毛主席去世的消息,鄭國華在回家的路上正好碰上了丁老二,就把這個消息悄悄地告訴了丁老二,不知出於什麽動機丁老二當時衝天上作了一個揖,並且說了句"這下好了"。之後誰也沒在意,兩人就散了。
走著走著鄭國華又碰見了吳二混,鄭國華也將毛主席去世的消息告訴了吳二混,並蔣丁老二的奇異反應也告訴了吳二混。吳二混曾因自己偷東西被丁老二撞見並打了一頓。吳二混一直懷恨在心。這此總算找到了一個報付的機會了,吳二混興衝衝地去大隊部把這個情況報告給了大隊支書,大隊支書階級覺悟很高,立即用電話把這個情況報告給了公社書記。公社書記覺得這是個重大的反革命事件,立即讓大隊支書派民兵把丁老二控製起來,等他趕到後再對丁老二實施抓捕。
公社書記當即帶了兩個民兵就往我們大隊趕,不一會就到了,帶著兩個民兵一索就把丁老二捆到了大隊部。當即對丁老二進行突審,聽住在大隊部周圍的人講,丁老二被打得喊聲震天,扁擔被打斷了幾根。丁老二就是交代不出電台藏在什麽地方,也交代不出與敵特的聯係方式。公社書記派人到丁老二去搜,連茅房都搜遍了,也沒搜出電台。第二天,公社書記繼續審訊丁老二,把丁老二吊起來打,兩腳離地,丁老二身體強壯,扛住了。審了一整天,實在審不出什麽東西。
公社書記惱羞成怒,準備第二天召開全體社員的群眾大會,公開批鬥丁老二這個反革命分子,晚上把丁老二押在大隊部,由兩個公社書記帶來的民兵看管。
當天夜晚,月光皎潔,我父親踏著月色走在回家的路上,走著走著,迎麵走來了丁老二,丁老二背著一棵大樹,不說話,我父親見是熟人,打個招呼,就叫了聲:丁老二!丁老二並不答理我父親,倏的一下,不見了。我父親當時很是奇怪,怎麽一點響聲都沒有,明明看見丁老二背的樹有很多樹枝和樹葉。回到家後,我父親對我母親說他碰到了丁老二偷樹。我母親說不大可能,丁老二正在大隊部被民兵看著,明天準備開大會鬥他。
第二天清早,村民就聽到兩個民兵大喊:死人了,丁老二上吊了。原來丁老二因體力好,扛過了第一天,第二天的審訊,一聽說要當著全村人的麵開大會批鬥他,他感到尊嚴受到了踐蹋,再也扛不住了,趁兩個民兵熟睡的時候,悄悄地翻牆出來,吊死在大隊部前的一棵大樹上。
批鬥大會照樣舉行,上午批鬥死人,丁老二的死屍被放在台前的一張桌上。公社書記首先發言,然後大隊支書發言,最後貧下中農發言很批丁老二的反革命罪行。下午批鬥反革命家屬,由於丁保善太過窩囊,兩腳踢不出一個屁來,所以批鬥對象成了他老婆王大嬸。也是公社書記首先發言,然後大隊支書發言,最後貧下中農發言很批王大嬸教養了一個反革命分子。後來王大嬸變成了祥林嫂,見人就說:我有罪,我不該生下他。丁老二被葬在了他家後麵的山坡上,墳頭對著我家稍偏西一點。
一年後的一個夏天晚上,月暗星稀,我父母在家門前的樹下乘涼,看見一個人打著電筒從西往東沿著河堤緩緩而行,走著走著,那人就走到了丁老二的墳前,然後繞著墳頭一圈又一圈的轉個不停。開始我父母以為是丁家的人給丁老二送亮的,沒有理會。但那個人幾乎轉了一個小時後,我母親覺得有點不對頭,就對我父親說:那個人可能是鬼魂附體了,你喊他一嗓子,人就醒了。我父親當即喊了一嗓子:我說那個人怎麽繞著別人的墳頭轉。那人回答說:我到家了,但找不到門。我父親說:那不是你家,那是別人的墳,你迷路了。那人問怎麽走。我父親說:你沿著山坡往下走,到了河堤後向東走就行了。
後來那人聽說他在丁老二的墳前繞了一個多小時後,大病一場,差點死了,那人就是打丁老二的民兵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