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言難淨

人生如戲。 兒時和家人看越劇, 老想湊在前排。 如今,身在局中,時時台上互動, 場景雖易,戲文依然一樣精彩。 所有故事及人與事,皆為虛構,切勿對號入座。
正文

一個網評員的淒慘遭遇

(2011-08-26 08:25:47) 下一個

(原作者:魯迅。篡改者:醫言堂。此版海外網評員的故事為周末搞笑版。100%虛構,沒有任何事實基礎。巧合機率為零,對號入座無效。閱後可能喜怒無常。人格或血壓有問題者就此閉眼,並關機離開。閱後生死存亡或精神分裂與原作者及篡改者無關。)

這裏的博客的格局,是和別處不同的:都是每個博客一個評論欄,欄裏麵積累著各色網罵,可以隨時溫熱了拿出來罵人。罵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掙五毛錢,發一個罵帖(這是多年前的事,現在每帖要漲到一塊錢)。靠著博主的文章寄生蟲似地活著,熱熱的天也不休息;倘肯多碼一個字,便可以多掙點錢,或者惡言,或者惡語。如果罵走一個博主,那就能坐下屆網評員座談會的上席,但這些海外網評員,多是短衣幫,大抵沒有這樣那樣的文采。隻有穿長衫的憤老們,才踱進博客隔壁的烏有論壇裏,又愛黨又護毛,慢慢地碼字儒雅幾番。

我從十二歲起,便在這裏的博客裏當夥計,網管說,樣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長衫憤老主顧,就在外麵遺言堂上幫襯不開博隻寫評的主顧們做點事留點遺言罷了。外麵遺言堂的網評員主顧們,雖然容易招呼,但嘮嘮叨叨纏夾不清的主也真不少。他們往往親眼看著我寫字辛苦,卻一點慈悲也沒有,又喜看我被罵,放在網評裏罵過,然後放心:在這嚴重逼迫下,寫博也很為難。所以過了幾天,網管又說我幹不了這事。幸虧薦頭的情麵大,辭退不得,便改為專寫風花雪月吃喝玩樂的一種無聊職務了。

我從此便整天的守在博客欄裏,專管我的職務。雖然沒有什麽失職,但總覺得有些單調,有些無聊。網管是一副凶臉孔,網評員們也沒有好聲氣,教人活潑不得;隻有華三到訪,才可以笑幾聲,所以至今還記得。

華三是站著寫帖罵人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臉色,皺紋間時常夾些傷痕;一部亂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雖然是長衫,可是又髒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有補,也沒有洗。他對人說話,總是滿口愛黨護黨,教人半懂不懂的。因為他姓華,別人便從描紅紙上的“安徽三華山上大人上山華三徽安”這半懂不懂的話裏,替他取下一個綽號,叫作華三。

華三一到博客,所有寫博的人便都看著他笑,有的叫道,“華三,你臉上又添上新傷疤了!”他不回答,對博客網管說,“快拿一張紙來,我要寫網評,醫言堂主又在影射我了。”便排出五毛大錢。眾博客寫手們故意的高聲嚷道,“你一定又在人家的院裏對號入座了!”華三睜大眼睛說,“你怎麽這樣憑空汙人清白……”“什麽清白?我前天親眼見你不遠萬裏跑去人家的院裏開口網罵,被吊著打。”華三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網評員誶人不能算罵……網評!……評論員的事,能算罵麽?”接連便是難懂的話, 什麽“君子固窮”,什麽“者乎”之類,引得眾博主都哄笑起來:這裏博客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聽人家背地裏談論,華三原來也讀過書當過市長的司機,但終於還是轉行學編程,拿了TN後去了美國,又喜歡紐本史威克;隻是替吃藥的接些合同做些挨踢的,營生愈過愈難,弄到隻好兼職做海外網評員了。幸而寫得一筆好字,便替這裏中宣部博客工作小組的老穆同誌背背書寫帖,換一碗飯吃。可惜他又有一樣壞脾氣,便是好吃懶做。坐不到幾天,便連人和黨國資產,一齊失蹤。如是幾次,叫他寫帖的老穆也沒有理他了。華三沒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網罵的事。但他在我們博客這裏,品行卻比別人都好,就是從不拒絕做網罵的事;雖然間或沒有現錢,免費也上,但不出一月,定然還是要拿罵帖換五毛大錢,在博客評論板上簽了華三的名字。

華三碼了過半頁字,漲紅的臉色漸漸複了原,旁人便又問道,“華三,你當真是網評員麽?”華三看著問他的人,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他們便接著說道, “你怎的連半個網評員也撈不到呢?”華三立刻顯出頹唐不安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嘴裏說些話;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類,一些不懂了。在這時候,眾博主也都哄笑起來:博客這裏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在這些時候,我可以附和著笑,網管是決不責備的。而且網管見了華三,也每每這樣問他,引人發笑。華三自己知道不能和他們談天,便隻好向孩子說話。有一回對我說道,“你寫過博麽?”我略略點一點頭。他說,“寫過博,……我便考你一考。五毛的毛字,怎樣寫的?”我想,討飯一樣的人,也配考我麽?便回過臉去,不再理會。華三等了許久,很懇切的說道,“不能寫罷?……我教給你,記著!這些字應該記著。將來做網評員的時候,寫賬要用。”我暗想我和網評員的等級還很遠呢,而且專業的網評員也早已漲工資了,哪有隻掙五毛上賬的;又好笑,又不耐煩,懶懶的答他道,“誰要你教,不是毛主席的毛麽?”華三顯出極高興的樣子,將兩個指頭的長指甲敲著鍵盤,點頭說,“對呀對呀!……毛主席共產黨的恩情不能忘婁,你知道麽?”我愈不耐煩了,努著嘴走遠。華三剛用指甲蘸了口水,想在屏幕上寫字,見我毫不熱心,便又歎一口氣,顯出極惋惜的樣子。

有幾回,論壇裏的憤老寫手聽得笑聲,也趕熱鬧,圍住了華三。他便給 他們五毛,一人一份五毛大錢。寫手們拿了錢,仍然不散,眼睛都望著華三的錢包。華三著了慌,伸開五指將錢包罩住,彎腰下去說道,“不多了,我已經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所乘不多的五毛錢,自己搖頭說,“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於是這一群論壇憤老寫手都在笑聲裏走散了。

華三是這樣的使人快活,可是沒有他,別人也便這麽過。

有一天,大約是中秋前的兩三天,網管正在慢慢的編輯博客首頁,又Down了網站,忽然說,“華三長久沒有來了呢!”我才也覺得他的確長久沒有來了。一個正在寫博的人說道,“他怎麽會來?……他打折了腿了。”網管說,“哦!”“他總仍舊是到處攻擊別人。這一回,是自己發昏,竟網罵到這裏中宣部工作小組老穆的博客裏去了。穆老他寫的東西,罵得的麽?”“後來怎麽樣?”“怎麽樣?先雙軌,後來是被國安國保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後來呢?”“後來打折了腿了。”“打折了怎樣呢?”“怎樣?……誰 曉得?許是死了。”網管也不再問,仍然慢慢的做著他的首頁導讀,重新啟動網站。

中秋之後,秋風是一天涼比一天,看看將近初冬;我整天的靠著火,也須穿上棉襖了。一天的下半天,沒有一個博客來帖文章,我正合了眼坐著。忽然間聽得一個聲音,“要我寫網評麽。”這聲音雖然極低,卻很耳熟。看時又全沒有人。站起來向外一望,那華三便在櫃台下對了門檻坐著。他臉上黑而且瘦,已經不成樣子;穿一件破夾襖,盤著兩腿,下麵墊一個蒲包,用草繩在肩上掛住;見了我,又說道,“讓我寫個網評吧。”網管也伸出頭去,一麵說,“華三麽?你還到外寫評論攻擊人呢!”華三很頹唐的仰麵答道,“這……下回不罵罷。這一回是現罵,罵要罵好。”網管仍然同平常一樣,笑著對他說,“華三,你又去對號人座了!”但他這回卻不十分分辯,單說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寫網評罵人,怎麽會打斷腿?”華三低聲說道,“跌斷,跌, 跌……”他的眼色,很像懇求網管,不要再提。此時已經聚集了幾個博主和論壇憤老寫手,便和網管都笑了。我拿張紙,端技筆出去,放在門檻上。他從破衣袋裏摸出五毛大錢,放在我手裏,見他滿手是泥,原來他便用這手走來的。不一會,他又寫了個網評罵人,便又在旁人的說笑聲中,坐著用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後,又長久沒有看見華三。到了年關,網管看看這裏博客板說,“華三好久不來寫網評了?”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說“華三怎麽還不來寫網評呢!”到中秋可是沒有說,再到年關也沒有看見他。

我到現在終於沒有見——大約華三死了,間或他的IP被封死了。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