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爾本的這個冬天似乎格外冷。吳誌明艱難地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想賴也賴不成,今天是好朋友李川回國的日子,早就說好要去送機。吳誌明抖抖瑟瑟鑽進車裏,整個車前窗覆蓋了一層薄薄的冰。把暖氣開到最大,對著窗戶猛吹半天,這車才算開了出來。剛開了一小段路,居然下起了雨夾雪。
從機場的停車場到候機大廳中間隔著幾條窄窄的車道。寒冷的風夾著小雨雪打在臉上、脖子裏很不舒服。馬誌明幫李川拖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走過來,下意識地扭頭看了看李川那單薄的一件夾克,說:“剛才應該把車停在二樓,直接穿過街天橋就好了。”李川笑著說:“就兩步,無所謂。臨走臨走,這老天也不給我一好天氣。”
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到機場送李川了,誌明有點感傷地想。李川是他的老朋友了,幾個月前居然在上海找到了工作,把家屬已先行安排回了上海,這次自己回來整理剩下的事務,正式向他的海外生涯告別。
辦理好行李托運,誌明陪李川來到海關入口。
“哥們,好好保重,有空回來看看我們!”誌明拍了拍李川的肩膀說。
“嘿呀,看什麽看。你也找機會回去吧,擱這兒,浪費資源啦。回頭上海見唄!”李川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我怎麽跟你比,我就打算在這紮根了。時候不早了,進去吧。安頓好了別忘了跟我們保持聯絡。”誌明笑著說。
李川笑了笑,拍拍誌明的肩頭,轉身走進了海關。轉到隔離屏風前,李川再次回頭向誌明招了招手。
告別了好友,誌明回到車裏,點上了一根煙。這是這幾年來第三位海歸的朋友了。前兩位一個是官二代,辦好身份就走,一個是富二代,壓根就是來混個文憑,回國順理成章。可這次,相處了七、八年的最好的朋友離開,給誌明的內心留下一個沒有辦法填補的空洞。馬誌明靠在座位上,心裏說不出的失落。
“你也找機會回去吧,擱這兒,浪費資源啦”李川這句話似乎總在誌明腦海裏回旋。浪費資源!這再次提醒了誌明那曾經輝煌的中國歲月。他出生於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小城市家庭,卻畢業於國內最負盛名的財經院校,他曾經是中國第一批進入證券行業的銀行職員。他的朋友和熟人裏,好幾位都已經在業界赫赫有名。而他,就因為當年年輕氣盛不堪忍受行業的所謂黑幕遠赴澳洲,卻在這片土地沉寂下來。為生活他朝九晚五,過著今天和昨天一樣、明天也將和今天一樣的日子。
可是,像李川一樣回國麽?那邊是不確定的前途,這邊他還有一個家要養。一個自住房屋貸款,一個投資房貸款,一個在私校讀中學的十三歲的女兒,一個即將到同一所私校讀小學的五歲的兒子,還有遠在國內的父母親和妹妹需要時常接濟。妻子在生下小兒子後隻做兼職工作,兩個人的收入總和在上交稅務和養老金後總是需要很仔細地分配開支。為了維持一定的生活水平,吳誌明忍受著財務工作的繁忙和乏味,帶回一份還算體麵的薪水。
他就是這樣一家人的支柱。可是最近的這兩年裏,誌明越來越感覺自己就像一頭走在上坡的老牛,身後拖著一個巨大的拖車--往後退是萬萬不能,往前走卻已精疲力竭。想到這裏,誌明的腦海裏又出現那頭枯黃瘦弱的老牛,眼神充滿疲憊。剛入不惑之年,心態卻老得如此不堪。他無奈地歎了口氣。
回到家,誌明把車在車庫裏停好,慢慢地踏上樓梯。家裏很安靜,妻子陳韻送孩子們去上周末的興趣課了,大女兒要去彈鋼琴,小兒子練武術,通常要中午以後才回來。桌子上還剩著孩子們吃過的早餐沒有收拾,誌明就著牛奶泡了些麥片就呼嚕嚕吃起來。誌明連吃了兩碗,擦擦嘴,又點燃了一根煙。
待會兒要把後院的樹枝修剪一下。誌明邊吐出一個煙圈邊琢磨今天應當做的事。前院的草坪也要修了。有兩個燈泡要換。小兒子抱怨房間冷,要去檢查一下暖氣口。下午去史賓威買菜,要買夠一周的蔬菜水果和魚肉,平時是沒有時間購物的。晚上要幫著輔導女兒的作業。一個周末,似乎比平時的事更多。誌明抽著煙,突然頭疼起來。
頭疼來得迅猛而且莫名其妙,誌明趕緊吞了一粒必理痛,爬上床睡覺。
陳韻帶著孩子們回來時,誌明還在昏睡中。孩子們一回家,小的要喝水,大的要看電視,還有幾籃子衣服要扔洗衣機裏,陳韻忙得不亦樂乎。等到誌明叫喚口渴時,陳韻走進臥室一看,這位已經燒得滿臉通紅了。
“啊呀,燒成這樣,趕快去看醫生吧!”陳韻叫道。誌明很少生病,幾乎沒有看過醫生,難怪陳韻大驚小怪。
陳韻一邊找著手機上的電話號碼,一邊抄起電話。誌明迷迷糊糊地聽著妻子忙活。
“喂,你好。。。我需要預約一下。。。馬雷醫生。。。噢,馬雷醫生今天不在呀,那其他任何醫生都行。。。最早的那個。。。好,我們一會兒就到。”
放下電話,陳韻囑咐女兒管好弟弟,也不管誌明樂意不樂意,拉起他就奔向了診所。
給誌明看病的是位新來的印度裔醫生,看上去很年輕,一臉討好的友善。他查了查誌明的喉嚨和呼吸後,笑眯眯地說:“病毒感染感冒。你在家休息兩天吧,我給你開個病假條。晚上再發燒就吃點必理痛,多喝點水,兩天後還不好就再回來。”連正經的藥都沒開,誌明心裏有點煩。
醫生邊在電腦上打假條邊沒話找話地問:“你們是中國來的嗎?”
“是。來了十多年了。”陳韻代答道。
“噢。尋找你們想要的生活方式?”
“呃,是。”陳韻有點無力地說。這個醫生有點多管閑事了。坐在旁邊的誌明忍不住問道:
“那您呢,醫生?”
“我一歲就隨全家搬到這裏了。最近我剛從安格西轉到這間診所,很高興認識你們,祝你早日康複。”醫生說著,在打印好的病假條上簽了字,遞給陳韻。
陳韻開車帶著誌明回到家時,孩子們正在吵著。老二占著電視機上的遊戲,想玩又玩不好。老大想幫他,卻惹得年幼的弟弟惱羞成怒。誌明剛想說話,卻被陳韻推回臥室:“不用你管,你回房間去睡吧、睡吧。”說完她立刻卷入了孩子們的調停裏。馬誌明歎了口氣,和衣躺倒在床上。辛苦折騰著看了醫生卻什麽藥也沒開,早知道就歇著好了,誌明心裏有點埋怨老婆多事。那個印度醫生的話似乎在腦海裏回旋,誌明忍不住在心裏問自己:
“這個,真的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嗎?”
(本故事純屬虛構,朋友們無需當真)
擴大些講 人在哪兒都會有的感覺,卻因好友洄遊海歸而放大了~~
蘇顏mm擅長發掘男人心態,小說有個很好開端!
問個傻問題:這洄遊這正式向海外生涯告別是說走就能走得了的嗎?我人在國內就常為這兒各種各樣的煩事而擔心,除非放棄這兒身份。。
多謝你一直以來的支持,聖誕快樂!
林木來過?多謝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