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個月,玉琳又來店裏看我。這回她穿著西服外套,拎了一個方方的大書包,顯然是剛從學校出來。她瘦掉不少,眼睛更大了,黑黑的眼圈有點嚇人。她一坐下就管我要咖啡喝。我說:“你上課一定很辛苦吧,搞那麽累做什麽?”她淡淡地說:“還行,比在家裏有意思”。我又問:“安妮還好嗎?這幾天全靠爺爺奶奶照顧了,她還習慣嗎?”玉琳抿了抿嘴說:“我又不是天天上課,每禮拜他們不過照顧三天,飯還是我做,碗還是我洗。每天早上我給她穿衣服,晚上我給她洗澡,有什麽習慣不習慣的!”
我看她火氣很大的樣子,想開個玩笑輕鬆一下。我說:“你讀那麽多書幹什麽。我聽過一個笑話,女大學生畢業的要找碩士生當老公,女碩士生畢業的要找博士生當老公,那麽女博士生畢業的怎麽辦呢?隻能找解放軍戰士當老公了。你老公才一個碩士,你別超過他呀。”她聽到“解放軍戰士”的時候,還是咧嘴笑了一下,然後鬱鬱地說:“芳芳姐,我現在有時候都不想回家了。那個家好像不是我的一樣,我不是非得在這個時候出來讀書,就是想找個機會出來。你知道一天到晚被一個大探照燈照著的感覺嗎?那個房子裏,唯一屬於我的地方,現在就剩主臥室的那個廁所了。每天晚上幹完活收拾好了,我就到主臥室的廁所裏坐半天,沒有人打擾我。隻有那個時候我的心是寧靜的。”
她說話的時候眼神很憂鬱。我想像不出來問題居然有這麽嚴重,卻不得不相信她。可是被探照燈照著是什麽感覺呢?被別人盯著真有那麽難受嗎?我暗自想,學曆高的人是不是都很敏感?這種話我沒有辦法跟老王說。我自己都說不明白的事去問老王,肯定又要遭到嘲笑。
女子無才便是德。我最後確定,老祖宗的話是有道理的。
這以後就有很長時間既沒有看見玉琳,也沒有看見秦伯伯和陳阿姨。日子過得很緩慢,我拖著越來越大的肚子,在店裏店外晃悠。每次產檢,護士都跟我說孩子偏大,讓我少吃點多活動。少吃是不可能的,我胃口很好,老王做的飯又好吃,我不知不覺每天都吃五六餐。老王雖然盡量陪我每天散散步,可是我的腰身還是超大,每天晚上翻身都是問題。
孩子快出生了,可由的新房子還沒建成。每個月老王都去看看,有時候我也跟著去。墨爾本建房子都是先打地基,再由木匠打架子,安窗戶,然後才蓋瓦、用磚頭砌牆,跟國內建房子的順序是完全相反的。房子外形完工的時候,我想起家鄉的風俗,要蒸一屜饅頭包子送人,是討“發得好”的吉利。我們趁周末不忙的時間段在奶吧搞了個聚會,邀請了老王的所有好朋友。這些朋友很給麵子,拖家帶口的都來了,連傑克和在店裏打工的幾個年輕人都帶著小女友小男友來湊熱鬧。老王準備了好幾箱啤酒,好幾種烤肉,若幹海鮮,幾大籠包子饅頭,忙了一整天。我什麽也幹不了,手撐著後腰,得意洋洋地穿梭在客人中間。
海峰帶著父母和女兒來了,唯獨不見玉琳。這樣的場合不見玉琳我有點失望。我問海峰玉琳在忙什麽呢。海峰皺了皺眉頭說玉琳不舒服了。我關心地問怎麽了,是不是感冒了?陳阿姨在旁邊說,玉琳現在怪著呢,要不就是很晚回家,要不就是呆在家裏不出門。她加了一句說,“身子骨也越來越懶了。”我本能地想,這不會是懷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