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強調我絕對沒有褻瀆任何宗教信仰的意思。我尊重那些信奉宗教的信徒們。)
我靜靜地佇立在小教堂的門口等待著,遠遠地我隱隱約約聽到菲利普醫生的快速話語,我有個不好的預感:伊芒會固執己見在輸血問題上拒絕讓步!
果然,一會兒後就見菲利普醫生訕訕然向門口走來。他遺憾地向我搖搖頭說:“她毫不猶豫果斷說“不能輸血”,她清楚地表明她知道拒絕輸血可能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我遺憾地隨著菲利普醫生離開,我臨行時回頭看了一眼,隻看見到伊芒微低著的後腦勺。
她還在祈禱嗎?她在祈禱什麽?她為什麽祈禱?她會祈求上帝賦予她力量渡過困境?我更想知道她會不會懇求上帝寬恕她放棄搶救自己親人生命的行為?
接著我不由自主地跟隨著菲利普醫生去了嬰兒重症監護室。
'海迪的那位起名為艾米麗的早產兒被安置在監護室病情最嚴重的區域。那裏一排排的儀器讓人望而生畏。艾米麗小小的身體躺在保溫床上,她幾乎被氣管插管呼吸器遮住大部分臉蛋,我看不到她的唇色。而各種各樣的管道、導線布滿了她的身體。因為需要觀測通過她的臍帶血管的輸液通道,她的腹部裸露著。她的皮膚透著慘白,沒有光澤。
生命體征儀器、心電圖、腦電波儀的滴滴聲此起彼伏。從那些報警的數據顯而易見得知是因為低血壓、血氧飽和度低、心動過速、脈搏細弱、呼吸頻率急促。
最讓人揪心的是艾米麗弱小的身體為了代償失血過多導致的貧血,她試圖增加心髒的排血量以保證心腦重要器官的血液供給。艾米麗煩操不安,她肯定是不舒服。她呼吸困難,那瘦骨伶仃的胸廓在每次吸氣時都下陷,竭力盡能想多吸入一點氧氣。可惜她血液裏紅細胞遠遠達不到她身體的需要。
她需要立刻輸血!
我看到艾米麗在那裏奄奄一息無力掙紮的模樣,我覺得自己胸口壓著大石頭喘不過氣來。
難道說我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艾米麗在生死關頭掙紮?
菲利普醫生自從進監護室後就不言不語地抱著雙臂站立在艾米麗的旁邊沉思。從他緊皺的眉頭和咬緊的下頜我可以看出他的不甘與為難。他的雙手時緊時鬆攥著手臂,那手背青筋顯示他內心的糾結。這時候電話鈴聲突兀響起,原來是化驗室的緊急通知:原來艾米麗已經繼發代謝性酸中毒。艾米麗病情持續惡化。
嬰兒室裏的工作人員都暫停手下的動作,大家沉默不語,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菲利普醫生那兒。
艾米麗的生命在一點一點地流失。
我們難道就這樣袖手旁觀艾米麗的痛苦掙紮?
我們的救死扶傷的醫德是不是淪喪了?
我們最起碼的人道主義精神在哪兒?
孩子祖母的輕飄飄的一句話我們就讓我們束手無策,難道她所信奉的教義竟如此無情無義?
我的思維能力及宗教水平實在有限,如此無視生命價值的教義實在是深奧難解。到底是什麽樣的宗教信仰可以讓信徒們為它而理所當然隨意丟棄他人的生命?
我知道菲利普醫生處在進退維穀的境地,他也不能隨心所欲地決定給艾米麗輸血,如果他不顧後果違背艾米麗祖母的意願強行給艾米麗輸血,那他將麵臨被信徒們控告他侵犯她們宗教信仰的自由權利的罪名。
但是,如果他不做任何舉措,說不定艾米麗真正會成為永遠失去生命的可憐的羔羊。
所以菲利普醫生必須全盤考慮,自己扼守行醫誓言的同時,也必須尊重病人的宗教自由的權利,同時也得保護自己不被一紙訴狀告上法庭。
還沒等我得到菲利普醫生的決策,我被喚回產科照顧其他產婦。隨後的時候我腦子裏一直浮現艾米麗吃力呼吸的情形。
我陸陸續續地聽到一些從NICU(嬰兒ICU)傳來的消息:醫院的“處理高風險問題的部門”介入了。
我聽說菲利普醫生終於一擊重錘深更半夜向法庭提交緊急訴求:要求法官下令以搶救嬰兒生命目的給她輸血。因為艾米麗的病情惡化根本不允許繼續耽誤拖延。
這一點我非常欣賞美國法律,人人都有自由的權利,在此同時也不能逃避法律的約束。
美國法律以保護兒童的利益為己任。一旦發現兒童的生命發生危險時法庭有權將兒童從危險的境況中解救出來保護起來。也就是說雖然現在海迪是艾米麗的監護人,但是如果艾米麗繼續在她們監護下有生命危險,那麽法官可以下令將艾米麗托付給州政府部門,選定臨時家庭撫養,直到危機解除。
我聽說法官大人果然不負眾望立刻下法令給艾米麗輸血治療,無論其祖母以什麽理由反對。
我還聽說,迅速地,富有生命的鮮紅的血液緩慢地流入艾米麗體內,稍稍染紅她蒼白的膚色。艾米麗從死亡的邊緣被搶救回來,雖然她還沒有徹底脫離危險,但是情況大為好轉。
好消息接踵而至。同事們奔走相告。在亢奮中我竟然有脫力的感覺。
這一晚上這場沒有硝煙的戰鬥讓每一個醫護人員都筋疲力竭,不過幸好我們贏了!我不禁掩麵沉思:我們為什麽要勞命傷財打這場戰鬥?
這場戰鬥我們是贏了,可是海迪的呢?
整個和《耶和華見證人》宗教之間的戰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