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咖啡店裏,林潔和Sergio從天氣聊到家庭。從閑聊中林潔知道Sergio一家八十年代末從意大利的西西裏移民到加拿大。他現在擁有一間房地產公司。有三個孩子。兩男一女。從這個學期起他負責接送女兒學鋼琴,太太負責小兒子的繪畫。林潔聽到這忍不住笑著評論說:“你們意大利父母怎麽跟中國父母很相似,也是整天忙著送兒女上這個班那個班的。” Sergio收起笑容很認真地說:“對於父母來說,我們能提供給孩子的隻有兩樣:一是愛,二是教育。對嗎?”林潔非常讚同地點頭。她對能說出這樣精辟言語的意大利男子有了進一步的好感。等林潔意識到接孩子的時間到了站起來說:“時間到了,該接孩子去了。” Sergio意猶未盡地說:“這麽快就到了,有人聊天,時間過得真快。很久沒有和人這麽聊天了。每天都很忙。有時候真不知忙什麽。”
林潔邊走邊接口道:“是啊!忙,現代人就是忙。隻有忙著才覺得人生充實和有意義。因為忙而忽略了身邊最美最值得珍惜的東西。你看這藍天有多美。。。。。”
林潔說著就流露出她身上特有的敏感和學文學的詩意特征。Sergio認真地聽著林潔的感慨。又抬頭看看天空。到了停車場,Sergio再一次伸出手對林潔道:“潔,很高興認識你。和你聊天非常愉快。下星期希望還能見到你。再見!” 說完用力握了一下林潔的手。轉身朝自己的車子走去。林潔望著他高大的背影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這個陌生男人麵前說了很多的話。她奇怪今天自己的話怎麽這麽多。正發愣就聽見女兒安吉拉的聲音:“媽媽,站這幹嗎?快走吧!一會兒丹妮還要到我們家,今天我們必須把 Art Project做完。明天是最後一天了。”
十二歲的安吉拉有著高高的額頭,白皙的肌膚,明亮的大眼。一笑嘴角邊還有兩個小小深深的酒窩,給人非常甜蜜的感覺。其外表與母親林潔極為相似。隻是開朗活潑,爭強好勝,永不言輸的個性遺傳了父親立強的性格。
女兒是林潔心中的至寶,為了她,林潔可以犧牲一切。從音樂學校回到家中後,林潔就忙著準備母女倆第二天要帶的午飯,收拾丟在水槽裏的碗筷。不一會兒,安吉拉的好友丹妮和她媽媽陳霈薇就來了。兩個女孩一見麵就嘰嘰喳喳跑到安吉拉的小房間去了。霈薇背靠著廚房的門框看著忙碌的林潔用懶懶的聲調說道:“林潔,我想我們可能做錯了決定,放老公回中國去創業。”
林潔聽了這話,轉身看著麵前的霈薇。這個身材不高,曲線玲瓏的清華才女兼校花的自信女人今天臉上有一種特別落魄的感覺。
林潔看著霈薇的眼睛笑問:“今天這麽了?碰到什麽事讓你發出如此論調。” 霈薇說:“不是今天才發出這個論調。你看網上報紙上有多少老公回國就變心的故事。”林潔聽到這笑著調侃道:“全世界女人的老公都變了心,你陳霈薇的老公也不會變。” 霈薇聽了這話,側頭想想有道理。老公李東是個書呆子,屬於標準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書生性人物。當年清華那麽多男生追她,唯有他對她視而不見。他對她的淡漠激起她好挑戰的本能。一天,她故意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到正在看書的李東身旁對他說:“書呆子,你在書裏有沒有看到顏如玉啊?” 李東一臉茫然地問:“什麽顏如玉?哪本書裏有講顏如玉?” 霈薇聽後大笑道:“你白讀了這許多的書。連‘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的話都不知。” 李東這才恍然大悟她說的是什麽。誰說李東隻是個書呆子。急智的時候很有幽默感,一旦聽明白對方的意思,馬上接口道:“我在書中沒看到顏如玉,我的身旁到是有一位顏如玉陪著。”伶牙俐齒的霈薇反到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隻能紅著臉說聲:“討厭” 站起走 開。身後傳來李東快樂的大笑聲。他們的愛情
也在這笑聲中拉開序幕。
可是,今天的世界多變,人也多變。更何況李東今非昔比。過去隻是個書呆子,現在的身份卻不同了。是海歸,是青年才俊,是北京汽車集團公司的副總裁。是現代姑娘們心中的白馬王子。最要命的是李東外表有些木訥不多言語。可高興了或碰到喜歡的人,他的話是既機智又幽默。霈薇了解老公的價值。她恨自己一年多前怎麽沒有意識到這點。當時的自己興興頭地把老公放回中國。
想到這,她神色黯淡地對林潔道:“過去李東在家,我沒覺得他有多重要。他永遠躲在書房讀書。大多數的時候就像家中的一個擺設。當年他在研究所挺受重用的,是我非要搗鼓著出國。出了國,他這種悶葫蘆不吃香。在中國他就不太說話,但一說話就特幽默。特逗人樂。”
林潔瞟了一眼霈薇笑道:“當年李東是不是就用幽默這把小刀把你捕獲了。” 霈薇白了一眼林潔道:“去去,人家和你說正經的呢,沒心情開玩笑。”
她接著說:“出國這幾年他不是很順,話更少了。我真怕他變傻了,所以北京那家公司一來這兒招人,我就鼓勵他去試試,沒想到人家一看他的簡曆就對他十分重視。願意聘他做專管開發研究的副總。那段時間他可高興了,從沒見他話這麽多過。我就想隻要他高興就讓他回去吧。可現在發現,他高興了,我寂寞了。回家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更可氣的是家裏的重活全得自己幹。真是累!真是寂寞!林潔,你不覺得嗎?”
其實林潔在聽到霈薇的寂寞二字時,內心那個隱秘的傷口就仿佛被人又劃了一下。她惱怒地停下手中的活,直視霈薇的眼睛說:“你早就應該料到有寂寞的這一天。當時你不僅讓李東回國,還在立強麵前為我樹立了一個好榜樣。現在你後悔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霈薇看著有點異樣的林潔心裏浮過一絲歉疚。去年立強想要回國怕林潔不同意就跑到她那兒求助,讓她幫忙敲敲邊鼓。她當時真的就跑到林潔那兒渲染了一通讓男人們回去的好處。現在想想真是幼稚啊!家豈是能隨便分的呢?心裏這麽想著,嘴裏也就回應道:“當初不是沒想到嗎!當時隻顧著陪他高興陪他展望美好的未來了,那裏想到什麽寂寞不寂寞。再說他在家也跟個木頭似的。可現在發現他在家不在家還真不同。他在家的時候吧,有了什麽不開心,在他麵前說一通,心裏就舒坦了。有時候他還說一兩句幽默話讓你樂。有了重活吧,對他喊一嗓,他就丟下書把事給做了。嗨,現在是連根木頭都沒的靠。” 林潔聽到這忍不住笑起來。她喜歡霈薇
這個四川女子,沒心沒肺的。高興和不高興都掛在臉上。什麽事到她那都會以喜劇的方式結束。這不她又說了:“算了,不提他們了,這兩天公司沒什麽事,天天上網看那些婚變故事,心情都搞壞了。沒他們,咱也得樂。這個周末我在家開個
Party。我們好好聚聚。怎樣?” 林潔說:“行,你打算請誰啊?” “我能請誰啊?還不是一群孤兒寡母。”霈薇說完就對著安吉拉的房門喊道:
“丹妮,好了沒有?我們該回家了。”不一會兒,兩個小姑娘嘻笑顏開地出來了,互道晚安後霈薇母女就離開了。
林潔漱洗後回到自己的臥房,躺在床上想著霈薇剛才的一番話,心裏一酸忍不住流下淚來。孤獨、寂寞是她近一年來最忌諱的字眼。她每天盡量讓自己忙著,閑了看電視隻挑讓人發笑的肥皂劇或各種選秀節目。今天被霈薇一挑,那壓抑了太久的寂寞和孤獨就像潮汐似的朝她湧來。她知道立強的走與霈薇的勸說沒什麽關係。立強是個有主見的人,一旦主意定了,誰能阻攔得了他?她讓霈薇來勸無非是讓她主動同意他走。她若不同意,立強的心能留在這嗎?就算是人留下了,心裏肯定會記恨她。 初嫁給他就是喜歡他的有主見,有男子氣。現在發現任何事情都沒有絕對的好。個性也是如此。有主見有時候就會演變成自我中心。男子氣也會成為獨斷專行的代名詞。林潔流著淚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往事如煙在黑暗中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