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探幽

（二）月下探幽 <> 那一年假期似乎特別漫長。那個時候的我,特別喜歡一邊唱歌一邊舞蹈.哼的也不是什麽正經歌,就是自己臨時即興隨口編個什麽調調,一邊哼哼一邊順著音調想下一個調子,怎麽開頭,怎麽隨心所欲地使一個樂句的結尾看起來和前麵呼應,有點內容又自然不突兀就行.我一邊順著"音樂"的節拍和高低一陣風似地從屋後舞下堤岸到河邊.粼粼東流的河邊開滿了早春的蒲公英和好沾惹著我的大裙擺的狗尾巴.圍著我的那幫小朋友們就羨慕地望著我,或跟著我跳舞.我"舞"上岸邊,他們就跟著跑上岸.我圍著樹跳,或輕拈著冉冉肩頭的一點點衣襟作飄然若飛留連戲蝶式跳.那個時候的我喜歡唐詩宋詞，喜歡到處尋找詩裏“花前月下”的情景，因為那就是我不久的將來要麵對的事情了。 每晚當夜幕降臨，我就早早梳洗好，穿上我最心愛的白色紗裙，裙裳上裝有重疊繁複輕柔的皺褶，裙子下端的裾擺大到一旋轉就像一朵盛開的喇叭花。我喜歡站到路邊的石頭上，側身俯看清風吹拂著它像柔柔起伏的波浪一樣；我還喜歡昂起頭撮著嘴用雙唇噙吻住,被風飛揚起縷縷清香的發絲。我仰望著天邊剛升起的月亮，它一定會記住我最純潔的愛吻。 那時的我總喜歡無故到唐詩宋詞裏尋愁覓恨，希望有一次熱烈的能燃燒並照耀整個人生的愛情。總以為青春美妙的帶著詩意的精華部分是屬於月夜的。每晚我都在希望會有一場奇遇發生，在傍晚冉冉的月靄中會像小說中一樣驀然走出了我的他，那令人屏息的魅人身影。那是無憂無慮愜意的時光。隻是總有未滿足的希望。 夏天的夜晚是很長的，特別是有著月光的夜晚。當等到月亮漸漸高掛皎潔明亮的時候，我就去花園的樹萌下尋找那些千年流傳的才子佳人的意境。月被詩人寫的太多了，愛情總是屬於花前月下的。月下的樹萌暗影裏的空氣一定是他`她們當初呼吸過的空氣，因為萌影裏的空氣似乎那麽幽謐和惘然，它一定萌護著什麽秘密，同時也惘然地等待著什麽，期待著什麽發生。月下的萌影裏是最適合幽會的地方。惦記著小華說的銀杏樹和紫羅蘭，於是拿上一本詩集和筆，一個人獨自去探秘。希望可以看到月光下舒緩的生命所釋放的訊息，然後就著月光記錄下屬於月的奇異詩行。 花園四周人煙漸烯，明月如晝，在萬裏之外高高的中天遙遙的照過來。抬頭望望，月輝在空中一片迷蒙，仔細看似乎總有霧紗般的影子。再定睛細看，夜空浩浩蕩蕩、渺渺茫茫卻又似空無一物，一無所見。難怪人們談月，總說道它是神秘的。 信步走進園門，直奔花園深處。信步踱上園中央小河上的曲拱橋，在小橋中央相對空曠可以盡觀月色的最高處，虔誠合什對月祈禱未來和青春的讖語。兩側河畔倒映著墨黑的樹影。千年恒照的月光在河中央的水麵上呈現出一片白練的銀輝，一切似乎都靜止了，連微風也闃無蹤跡。水麵上的樹影有的稀疏，有的密湊成漆黑一片。那是有些年代的樹了吧？樹影在水底沉澱，凝縮了幾世人間風雨，訴說著什麽呢？再看遠處又有樹枝椏龐雜，楞突兀全無條理規章。周邊的枝椏疏朗散漫伸向旁邊，中間的枝椏卻又密集成團，似一個人的大腦袋，又似人們傳說中的魍魎-，越看越令人毛骨悚然。過橋再遠處是杉樹林和湖，環境更清幽闃寂，還是快逃回園門吧，那一帶東牆下有許多花草，又靠近可能有人經過的路邊。 一朵朵橙黃，粉紅的花兒紋絲不動地沉浸在月光裏。月色朦朧的光暈像牛乳一樣泡著舒展的花瓣。你一定不曾發現月光下的花和白天的花姿態有何不同。花兒原本是怯弱的，它們酷愛幽密。隻有在幽謐的月光下，它們才會完全放鬆，綻放。輕輕碰碰花瓣，過會兒再看，會發現它不知不覺地微微閉攏了花朵。我想起小時侯看京劇電影，一隊姑娘躲在自家房門內偷看客人，當客人回頭朝她們張望的時候，她們立即像一群受驚的小鴨躲的連一隻腳也縮進去了。原來人與花是有著共通之處的。花兒是世界上所有物種中最嬌滴滴的。望望天空，此時絹絹移動的雲層遮住了半個月亮，霎時好似明月周圍被輕悄悄掩了一層紗紝。月亮從雲影裏探出半個臉龐，隻些微發出了昏黃暗淡的光，全不似先前朗照明亮。所謂“羞花閉月”，果如斯乎？謬乎？隻是如果你月下賞花，一定要小心不觸碰著它，不要驚擾她們的安寧，和她們的美夢。 不及多看就去找銀杏樹.過橋轉到後花園的東角，除了零星散布偶爾為園丁所照管的花，疏落的隻有幾株樹，一眼看到那顆銀杏樹.它已經長到高出我兩個了，就像一個快要成為青年的少年。樹幹挺拔清秀，在月色的銀輝中似乎呈現出灰白色,這給它灑上了一層聖潔不可輕侮的光彩。沒有繁複的枝椏，和累累重重壓在枝頭過多的葉簇。我走到它下麵，仰望著它的萌蓋，它青翠蓬勃的葉子萌庇了我,它的萌影看起來深邃幽冷，一定會藏著什麽幽密的謎. 我不禁閉目深吸一口氣，心裏油然想道：“如果樹是花的護花使者，那麽它在不久的將來會是誰的守護神呢？什麽花兒會是這麽幸運地值得他精心嗬護的孌寵？哦，對了，小華不是說，它是那個戴眼睛的文弱書生死後的化身嗎？他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甘願拋棄人生的呢？是世俗瑣碎疏漏的錯誤，還是冥冥中輪回的宿命？死後的他有過冤魂的怨懟不忿和幽靈的乖戾殘暴嗎？當他的靈魂經過茫茫杳杳的忘河的萬丈淵壑上岸的時候，他真的就隻剩下一幅空白的軀殼，忘記了前生的一切嗎？我情願相信忘河上是有一座小橋的，那清秀的書生才不致太恐懼而承受不了。傳說中不正是有一座獨木小橋嗎？但那不是給靈魂引渡的，而是給軀殼保全的。我翻來覆去轉過前麵轉到後麵看它，希望能看到關於青春和愛情的秘密或讖語。可是它的葉子也和其它的樹木毫無二致，沒有什麽特殊之處。 於是我去搜尋花叢。紫羅蘭在樹畔的月光下纖毫不動，她已經沉睡多時了。午夜的微風不時拂過它稚嫩的小莖，她蕩漾的夢裏會搖晃著誰的影子呢？我俯身仔細查看，它的花瓣在月色中幾近蒼白，紫的美麗顏色由花蕾中心向花瓣邊緣由濃深到淺淡的放射成粉紫，像一個無知而孱弱的孩童的睡臉。紫羅蘭前世又對銀杏付出了什麽，而至銀杏前生華年未甫即死為花下魂呢？``````"我睜大了眼睛拚命看它花瓣上每一個細胞和細微的紋路，它淡白和無辜的臉龐沒有一絲故事的沉澱和陰雲之翳。我啞然的看到，他們兩個似乎是毫不相關聯的。孟婆的湯啊，到底會是一個什麽樣穿著玄褐色上裝，腳紮綁腿，粗挽著蓬發的鹽醜還是謨母呢？我悵惘而又痛恨的想象著。 難怪說世上最真的愛情千年一遇，眾裏難求。一個女孩要找到屬於自己的那個最真的夢，會是幾經滄桑呢？曾經滄海之後，誰又會不變不移像書上說的一樣：無論貧窮、醜陋、疾病都永誌不忘，“海枯石爛”地愛著她"朝聖者的靈魂"呢？既然現實中難免顛簸，我還是把最純潔最初的愛夢留給月亮和不變的自己吧！隻有月亮才和愛情是性情相投的，因為隻有恒照的月光是永恒的。 抬頭望著月亮，我閉上雙眼，雙手合十喃喃祈求：“請賜予我一次純潔完美的愛吧！``````” 可是睜開眼來，月下一片空白，它像往常一樣單調而幹巴巴的，蒼白無物。再看看手中空白的筆記本和筆。一點詩和美句的影子都找不到，而月已中天，怕快到午夜了，趕緊回家去吧！花園外是一條熟悉的靜悄悄的林蔭道，寬闊平坦的土路親切而厚實（幸虧我發現神秘花園外的路不是水泥路，否則這花園就要在我心中打折扣了）路旁兩側的樹高大整齊，一株一株有序地排列著。走到一棵樹下，它高大的萌影籠罩住了我。投在皓白地上的樹葉的影子是那麽的不真實，連地上的路也白得不明朗真切-。月光一拂袖漫掩和粉飾了一切。我望向樹萌下的空中，樹蔭下每一個微小的空氣粒子似乎都是模糊的，它們依稀綽綽地佇立停止在那裏。它們像圍成了一個幽謐的夢境，而清涼如水的夜色又給你冷靜的真實感覺。最幽謐的約會一定是屬於這裏的吧？誰說月下無物呢？一定是我沒有好好尋找發現罷了，我屏住了呼吸：上天哪，請為我送來他吧！我要在這樣的樹蔭下和他甜蜜地握著雙手相依偎、或親吻。-----那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受人打擾的幽謐親吻。 可是世事總是差強人意的，人們越是渴望的東西，就注定越是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