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注】 大學同學林出席一次同學聚會,寫出了一篇題為“女人花”的美文,引發了好幾位男兒們的斷腸柔情,同時也觸發了我,真覺得男人們重情重義,人到中年,仍有一個角落擺放著“情”字。男人們會被一首歌感動,易被一個眼神迷倒!我要將我的一次同學聚會記下,題目姑且叫“男人樹”來對應林的“女人花”,可惜沒有梅豔芳的美妙歌聲相稱,也沒有男女情事的淒美和悲涼,就算是我向男性老同學們致敬的一種表達吧。
男人樹(暫名)悅林
2010年11月9日晚在中國沿海W城某酒樓的包廂裏,我們的老班長和林等召集大家相聚。熱議起畢業30周年要辦個紀念性的、隆重的同學會。在H城還是在W城辦,預算需要多少,如何將所有同學全部請到,大家如何分頭聯絡,老班長隨即撥通H城同學的電話…….。大家談興很高,各種話題在發酵。我的兩位朋友也從別的應酬場合趕過來,加入我們的餐敘。
席間,我收到一條短信:“一群在九山湖畔讀過書的男生女生約在明晚八點謝池坊池上樓博雅茶坊相聚,不見不散!”我先是一驚,知道我回W城的沒有幾個人的,一看落款才知是W城一中的同學在召喚。我隨即與剛剛入座的Y君確認,果真是Y君剛才在路上叫X君安排的。我本來有球友約我明晚八點打球,為了老同學我隻能取消與球友的約會。
Y君是我小學和中學的同學,今晚是我大學同學的聚會,有張和平等人在場,Y君就趕過來了。最近剛剛被提拔為七百萬人口的中型城市的副市長的Y君說,他邀請了南開大學專門從事老城改造的全國著名專家,他從晚宴上抽身出來,因為有美國回來的女同學。Y君與左邊鄰座的老班長握手,笑稱久聞大名,未某其麵,幸會幸會。老班長大概是發過一篇Y君在平陽或倉南抗台的事跡,所以兩人一見如故。咱們老班長在W城素以反腐、正直、不畏權勢、敢寫敢揭內幕而著稱,若是貪官,看到他應該會心虛的。
隨後,Y君又與我右邊鄰座的S君打招呼,說過兩天就要去廣州參加亞運會開幕式。S君是我在洞頭教書時的患難之交,又是我閨中密友的老公,今晚從一個香港W城同鄉會的晚宴上借故離席,因為老婆的好朋友從美國回來了。S君是W城政府駐粵辦事處主任兼香港某某公司的董事長,本市副市長蒞臨廣州正好也是他的工作職責範圍。(我看過幾本“駐京辦主任”的小說,絕對的是中國特色,咱們老家還有“駐粵辦”!)我想不到的是我難得回到W城,隨意性地向幾位好朋友報個到,不專門約飯局,隻望匆匆見個麵,看似不相幹的幾撥人,他們居然互相都能說上話。
Y君盡管是衝著我來的,但並沒有與我有多少對話或溝通。既然是老同學,就可以不問你過的怎樣?現在幹什麽來了?他可能認為在座的每個人都知道他是誰,他的公共形象或社會角色比與老同學敘舊更重要。他笑容可掬的與大家拉近距離說,我嶽母是你們班的班主任和現代漢語老師。Y君居然把這層關係都搞清楚了,讓我有點意外。繼而他興致高昂地說到市政改革、申報“曆史文化名城”的過程、W城作為“東甌名鎮”,具有一千六百多年曆史的古城。但是據他目前的考證,從東甌王開始計算,應該有2200年的曆史,此事若得到論證,意義非同小可。東晉明帝著名的地理學家和風水大師郭璞,采取依江、負山、通水的原則對W城進行選址營造,設計了東廟、南市、西居和北埠的城池布局,以致引成“門前流水、戶限係船、花柳飾岸,荷渠飄香”的江南水城特色。
Y君畢竟是H大曆史係畢業的,親手抓“曆史文化名城”的申報可算找對人了。素以個體經濟發達聞名的W城若能在全國範圍內再拿下個“曆史文化名城”的標簽,W城這個“暴發戶”的古板形象就要鹹魚翻身了。我依稀記得當年錢興中市長也在招待我們華僑的一場晚宴上敘述自己的“顯山露水”工程,我如今每次路過鬆台山、華蓋山時還會想起錢市長的那些話語。所以我說女人若是“花”的話,男人應該是“樹”,栽樹得林,預祝Y君的將W城重現“依江、負山、通水”的美好願望早日付諸實踐。他叫我六年後一定要再回來看看家鄉的新貌,我拭目以待。
次日晚八點,我如約來到池上樓,好一個幽靜偏安的地方!蘇州園林式的亭台樓閣,讓我依稀回憶起小時侯常去的中山公園九曲橋邊的古典建築。花影樹叢間點綴了微暗的燈光。我在一身漢服的服務生的帶領下,一路走過幾個庭院和廊道過廳,才在一個被叫作“九號樓”的大廳坐下。清一色的紅木家俱和鏤空的門廊,古色古香,很是恬靜幽雅。
在市立第一醫院當主任醫生的H君先到了,他說我上次回來與大家相聚是三年前在珍寶舫。愛開玩笑的Q君說,“你一定做夢夢見悅林,上次聚會至少六、七年了”。我在H 君的提醒下才想起來,說真的,怎麽會六、七年才見一次麵?人生有幾個六、七年嗬!
召集人X 君說把女生M也叫來了,從荷蘭回來的。M說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Q君說今天在座的W城名醫Z君以前是隔壁班的,喜歡跟我們班玩,現在出名了,一聚會,女同學全都圍著他,排著隊讓他摸脈,下次不叫他了。
我們這個班以前的聚會模式基本上是我與L兩個女生,然後是Y君、X君、M君、Q君四個男生。我從海島或者黑龍江,或者是L從北京讀書回來,我們都會聚聚。L後來定居德國,經常回國,也經常與這四君子相聚,然後會說到我。今天L不在,我說起自己一家如何全家遠赴德國漢諾威去看L的經曆。因為丟了一個手機,我已好幾年聯絡不上L了。此時,M 打開手機,馬上撥通電話,那頭的L好像說在開會,M有點不好意思的掛了電話。
“是不是說你喝醉了?你是不是總在喝醉了給她打電話嗬?”Q君打趣道。 “Y君從來都是當班長、當領導,到哪兒都是當領導的,今兒晚上,咱們就是不讓他當領導,”M 為了大破尷尬,趕緊轉移話題。 “你今天得把明天的事準備一下吧?”Y君提醒M,明天副省長來W城視察城市軌道地鐵工程,M作為省鐵路係統的投資方,從省城專程來W,要陪同副省長實地考察。我當時不是很清楚Y君與M說的到底是什麽事兒,我在後來的報紙上看到這條消息,確實有我老同學M的名字與副省長在一起考察的事。
“我好不容易在咱們這幫老同學麵前放鬆一下,別跟我提工作的事。我是聽說悅林來了才脫身的。你才應該早點回去睡覺,”M回敬Y君。“小學時什麽也不懂,高中時又有些複雜了,所以我最珍惜我們這班同學的情誼了”。
我們這群同學是當年的班幹部,本來還有兩個女生,一個去了香港,還有一個去了意大利,隻剩下我們這六人,每次相聚就是天馬行空,打鬧說笑。時光可以倒流,少年時代形成的性格特征也會定格在當年的印象和模式中。我們不管各自在外邊走過多少曲折蜿蜒的路,或者如何的波瀾壯闊,不管我們走的有多麽遙遠,隻要我們聚在一起,我們就是當年的四加二的樣子。每次同學聚會,年輕時不帶男女朋友,成年後則都不帶配偶,這也是很中國的一個特色?他們幾個男生好像都當過校長,然後被提拔到各種社會職位。
“想不到就你們兩個女同學會出國還都辦公司做生意”,M今晚很感慨,覺得我回國太少,太對不起大家,我說現在起保證一年回來一次,M說,“至少要4次”。
“你們高鐵到底賺不賺錢嗬?”Q 君又不失風趣地挖苦M。
“高鐵在中國就是政治”,M沒有正麵回答Q的發問,而是對我這半個美國佬發難:“奧巴馬去印度發展美印關係,咱們胡錦濤在法國,這邊吳邦國正接待英國總理,與歐盟發展關係來牽製美國”。他的言下之意是美國現在不如中國,你趕緊回來得了?
“我們加州州長說要請你們來建高鐵”,我問。“正在洽談和評估中”,M說的很自信。我後來上網搜索,才知道他從W城火車站站長一路走來,前段時間剛剛被任命為省鐵路投資集團的總經理,屬下好幾個控股公司都是上市公司。
“我坐過動車,在車廂裏看鐵路雜誌有一篇關於高鐵的文章,看的我熱淚盈眶,那種感動絕不亞於看奧運升國旗時的感動。”我當時把這篇文章推薦給鄰座的好幾位朋友,現在我把自己的這種感動講給這位鐵路人聽。M說,“我要把你說的這件事講給我們的鐵路員工聽。”
“你有沒有腐敗嗬?”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順口就來。
“我們做實業的腐敗也是工作,Y君就不一樣了,”M開始打哈哈,轉向Y君。“你的壓力太大,回去睡覺吧”。X君也建議Y君先回去,他已兩個晚上過來與我相聚,都是在公酬之後過來的。Q君說他們每周末在一起爬山。Y君一直視中學這幾個老同學為兄弟和摯友。
我說出國之前,誰都知道我是拚命學英語,研究美國文學,到了國外這幾年玩的東西全是中國國粹,什麽民族舞蹈、瑜伽、羽毛球、麻將,等等,還要跟Z 君學中醫。Y君說自己最近因為搞曆史文化名城,走訪了很多本土文化專家,下回要帶我一起去。你有文化回歸的傾向,還可以給Z君學院裏的國際學生講講作為海外華僑如何看中國文化和本土文化。
“老同學”是什麽概念?我們當年隻有13、14歲,孩童年代,我們一起讀過書、一起學工、學農,一起野營,那是學雷鋒做好事的年代。我們情竇未開,不諳男女情事,懵懂的男孩女孩不敢單獨相處,喜歡紮堆在一起打鬧說笑。後來大家長大了,攻高考、讀大學、就業發展、成家立業,各自的生活軌跡很少有交叉,數十年過去了,我們卻都能如此珍惜這段短暫而美好的情緣。今夜我們重聚首,忘了時光的流逝,不提生活的滄桑或坎坷,隻知道我們此刻在一起。
房間正中的大圓桌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各種餐具和美食,我們沒碰,也沒有往那大圓桌上就座,而是在邊上的高高低低的椅子上三三兩兩的坐著,聊著,笑著,此刻我們在一起。(2011年2月16日完稿)
【注】本文靈感來自林同學“女人花”一文,並借用林同學的攝影作品,九山湖畔的老榕樹。未經林本人同意,若有版權爭議,可由美國最高法庭審理或由聯合國仲裁法庭審理,歡迎訴諸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