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當我們剛搬到這個小區時,舒曼夫婦和他們的獨生女提根是我們最先認識的鄰居。舒曼先生身材高大,相貌憨厚,為人和善,自稱在越南的一家公司工作。舒曼太太在附近一家有名的私立大學圖書館工作,身材修長,相貌姣好,打扮妖嬈,為人也很不錯。他們隻有一個獨生女,跟我大兒子上同一個學校,都是五年級學生。
舒曼一家在我們這個安靜的小區裏算是比較活躍的,每次開業主大會,他們都會積極參加,給大家報告他們在小區裏發現了什麽問題,並提出解決問題的建議。舒曼先生似乎在家的時間很多,車庫裏停放著兩輛白色SUV,還有很多高爾夫球裝備。舒曼太太常常穿著曳地太陽裙、戴著寬沿草帽,清理牆根冒出的雜草。他們的女兒提根更是一個小交際花,成天騎著自行車在小區裏穿梭,看到誰家的車庫門開著,就會湊近些打量一番。聽我隔壁鄰居愛麗絲說,六號的房客租約到期,房東要收回房子,提根成功地幫六號房客租到了同一個小區的十九號房。在我看來,這真是一個完美的家庭。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六年多過去了,提根和我的大兒子都進了大學。提根一考到駕照,就買了一輛深灰色的本田雅閣爾,早就搬出去跟男朋友同居了。那段日子,舒曼先生不怎麽開車了,成天騎著自行車在小區裏轉悠,就像當年他女兒那樣。他每次見到我都會問我大兒子的情況,上什麽大學,學什麽專業,然後再誇幾句。我心中有些疑惑,舒曼先生的心智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為什麽每次都問一樣的問題?按說不應該啊,他充其量也就六十出頭,還年輕著呢!
大約半年前,我約了建築商江尼來小區給一些修理工作估價。因為舒曼太太早些時候說她家車庫一側跟遊泳池毗鄰的牆壁生了黴菌,需要檢查、除黴並重新粉刷,我便建議這個包工頭順便檢查一下。我直接敲她家的前門,舒曼先生開的門。我請舒曼先生把車庫門打開,他點點頭就把門關上了。我跟江尼在他家車庫前等了好一會兒,車庫門始終關著。我隻好抱歉地跟江尼說:“這家太太不在家,先生好像身體出了什麽問題。不好意思啦!”這件事情,越發讓我懷疑舒曼先生有可能患了老年癡呆症。
幾天前,我去開郵箱取信,發現郵箱上貼了一張紙,是舒曼太太寫的。大意是說,她的丈夫患有老年癡呆症,雖然白天有人護理,但是夜裏有時會自己出門遊蕩。前幾天有好心人給她先生一條毯子,請這位好心人跟她聯係,以便歸還。另外,如果今後有人遇到舒曼先生一個人在外麵遊蕩,請順手遞給他一件外套或者毯子,她將感謝不盡。
舒曼太太的信終於證實我這兩三年來的猜測:舒曼先生果然患了老年癡呆症。我忽然意識到,她家的車庫裏如今隻停著一輛白色SUV了。
當老年癡呆症發生在一個人的身上時,這個人就開始逐漸遠離了社會,先是不能再打高爾夫球,接著不能開車,最後就離生命的終點不遠了。雖然每個人都會以各種各樣的方式走到生命的終點,可是,對舒曼先生而言,這個結局似乎來得太早了些。想到這些,我不禁暗自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