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方濟各之路 D11：聖痕之山的召喚

上篇：托斯卡納之路D10：海港中的溫柔停靠

10/22/2025｜雨｜10–14°C

今天清晨八點，我從 Livorno 出發，經 Florence、Arezzo、Bibbiena 與 La Beccia，輾轉四次不同的交通工具，在下午三點抵達 La Verna。

途中，我遇到一對來自美國東岸的老夫婦。他們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從 Florence 啟程，前往 La Verna 朝聖。多次換乘讓他們顯得格外緊張，眼神裏帶著不安與遲疑。我看出了他們的焦慮，便主動請他們跟著我走。一路上，我向他們講解在意大利境內搭乘公共交通的細節，從購票、檢票到站台與車廂的判斷。兩位老人聽得極為認真，不時掏出隨身的小本子做筆記，神情專注而謙遜。那一刻，我被他們的學習態度深深打動，也更願意將自己多年行走積累的經驗分享給他們。

La Verna是聖方濟各之路（Camino De San Francesco） 的起點。這裏海拔 1128 米，位於托斯卡納（Tuscany）與翁布裏亞（Umbria）交界處的亞平寧山脈（Apennine Mountains）深處，雲霧繚繞，氣溫驟降，整座山如同一座隱修的堡壘。

當巴士緩緩接近 La Beccia 時，窗外驟雨傾盆。山穀在迷霧中模糊成一片銀灰色，遠處的冷杉在風中搖曳。我順手從背包底部抽出雨衣，麻利地裹在身上，車門剛一打開，便跳下車。幾年的背包徒步，增強了我應對各種不利情況的能力。不得不說，背包徒步是一門技術性極強的活動：如何打包、調節重心、如何係鞋帶以適應不同地形……，這些都不是靠花錢買名牌裝備就能解決的。它需要經驗積累、細致觀察，用心分析，和不斷學習。

從車站步行前往 La Verna 的途中，雨勢未歇。我第一次認真端詳沿途出現的聖方濟各畫像。一個問題再次浮現出來，也正是它促使我踏上這條路。方濟各究竟是怎樣的人，竟能對世界產生如此深遠的影響，以至於我如今生活的城市，也以他的名字命名。這個疑問，當下沒有答案，卻在雨中變得格外清晰。

La Verna 是聖方濟各（意大利文San Francesco /西班牙文 San Francisco）一生中最重要的靈修之地。公元1224年，他在這裏隱修四十天，據說就在這座山上接受了“聖痕”（le stimmate）：手足與肋旁顯現出與基督相同的傷痕，象征他完全獻身於信仰。此後，La Verna 便成為方濟各會（意大利文 Ordine Francescano/ 西班牙文Orden Franciscana）最神聖的朝聖地之一。

我在朝聖者招待所放下背包後，便冒雨開始遊覽。煙雨籠罩著山穀，視線所及不過數米，天地仿佛被一層輕紗遮蔽。也正是這種近乎失去形體的景象，讓這裏更顯肅穆而神聖。

La Verna籠罩在雨霧中。

走出招待所時，正逢雨聲中隱約傳來低沉而有節奏的誦經聲。我循聲而去，走進大教堂 Basilica Maggiore。教堂內正在舉行彌撒，僧侶們的吟唱在石壁間回蕩，緩慢而堅定。濕冷的空氣中混合著焚香的氣息，人們靜靜站立，仿佛整個空間都在呼吸。我沒有急著離開，隻是站在一旁，讓那持續的誦經聲一點點沉入心底。

彌撒結束後，人群沿著回廊前行，來到聖痕禮拜堂 Cappella delle Stimmate。通往禮拜堂的長廊兩側，是描繪聖方濟各接受聖痕場景的壁畫。畫麵中的他麵容清瘦，神情專注，仿佛已超越肉身的痛楚。

聖痕小禮堂。

聖痕故事壁畫。

圖中橫幅為2024 年聖痕顯現 800 周年紀念，主題語“dalle ferite la vita nuova”意為“從創傷中，誕生新的生命”。

1224 年，聖方濟各在此接受聖痕。八百年後，我在同一地點看見這麵橫幅，可謂在最正確的地點，拍到了最“對年份敏感”的一張圖。這不是旅遊照，而是曆史剛好路過時，被我按下了快門。

隨後，我前往聖母天使小堂 Cappella degli Angeli。這是聖方濟各親自參與修建的小教堂之一，體量不大，卻極為親切。教堂內部裝飾著精美的彩釉陶板，出自文藝複興時期著名的德拉羅比亞家族之手。藍白相間的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中依舊柔和溫潤，仿佛在提醒人們，信仰並非隻屬於宏大的敘事，也存在於細膩而日常的美之中。

雨仍未停，山穀依舊隱沒在霧中。我沿著原路返回招待所，心中卻異常安靜。這裏的一切都不急於向人展示風景，它更像是在等待，等待真正願意停下腳步的人。

從明天開始，我將正式踏上聖方濟各之路，全長450公裏。道路將不斷起伏，穿越森林與山嶺，在連綿的雨水中延伸。前方或許充滿挑戰，但也必然蘊藏著寧靜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