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你的生日

晚上十點多了，電話驟響，劃破夜的寂靜，是老爸打過來的跨洋長途，劈頭就說：

" 今天是你的生日, 想著打個電話給你.” 是嗎 ? 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怎麽不知道? 哦, 老爸記的是農曆 , 我隻記得陽曆. 過了幾十個生日, 在老爸老媽的眼裏 , 我們是不是永遠長不大-----

                                                              父親 (路人丙寫於2009/9)

( 一 )

        周二父親要動手術，食道癌，需切開胸腔，割除 5 厘米食管，再把胃上移，醫生說他的肺功能不是很好，後來手術時發現肺很黑，年輕時抽煙太多，戒了很多次，到老了才真正戒了。
        是不是真有 “ 命 ” 一說？幾十年前，父親去算了一命，當時奶奶還健在，算命先生勸他家裏若有老人，要記得善待，意思是說時日不多。父親聽了大笑，老娘六十有七，健壯如牛，用棒子打也打不死，何來此一說？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不久奶奶查出食道癌晚期，在無限痛苦中活活餓死。還記得 60 公斤的奶奶一下子骨瘦如柴，最後可能隻剩下一半重量。當時我正在讀高三，備戰高考，還記得奶奶從枕頭底下抖抖索索地摸出 5 元錢，那是 1991 年的 5 元，父親有 4 個孩子要喂養，平常給奶奶的零花錢本不多，我推辭 : “奶奶你留著，爸爸有給我。 ” 可奶奶堅持要塞到我手裏：“爸爸的是爸爸的，奶奶的是奶奶的心意。”放了暑假，我翻山越嶺地去了山區好同學家，摘了不少草藥回來，熬了湯給奶奶喝。那時奶奶已越來越瘦，要扶著門板才能從這頭走到那頭，手裏還要拄一根開裂的竹杖。我看了心酸不已，覺的像極了魯迅筆下的祥林嫂，落魄憔悴。好長時間奶奶幾乎滴水未進，最後是靠掛點滴支撐著。有一次扶她上廁所，她身子一軟，人就癱了下去，我急得不停地呼喚： “ 奶奶 , 奶奶，你醒醒，你醒醒。 ” 那一次是醒過來了，但人就像死了差不多，也不說話，兩眼直直地發呆。一開始我還勸奶奶吃了這藥就會好起來的，可到後來幾個月不吃不喝，奶奶自己也早料到了。。。
        一直記得奶奶走的那一天，夏末的太陽透過窗欞斜斜地照在奶奶臉上。奶奶的臉色是青的，毫無血色。兩個姑姑都陪在床前，奶奶掙紮著要起來拉屎，鄉下迷信說死前拉的這屎是金子，留給子孫後代的金子，可憐的奶奶幾個月都沒吃東西， 怎 麽可能拉的出來？但看得出奶奶到死思路還是清晰的，這麽多天，每天都在等著死神的降臨，這是 怎 樣的一種痛？終於像一根油燈一樣，燒完了最後的一滴，奶奶的臉刷得由青轉白，撒手而去，對她何嚐又不是解脫？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那年暑假我拿到了大學通知書，奶奶可以放心而去了。。。
        父親一生做人低調，一輩子的好人。如果在地上撿到一塊金子後大聲嚷嚷 : “ 這是誰的？ ” 隻會是我的好老爹。自從我奶奶死於食道癌後，他一直對飲食十分小心，不吃油炸的 , 不吃醃製的，不吃冰凍的，飲料隻喝綠茶，抽了多年的煙戒了多次後也終於完全戒了。我們笑話他很保命，蘆筍，地瓜等他認為防癌的，他盡量多吃。父親今年才 67 ，農曆五月正好是他生日，妹妹還計劃著給他買個蛋糕慶生，可生日前夕，他已經咽不下任何食物，急忙托人送進大醫院。在這之前，早在 3 月，父親已有吞咽困難的症狀，去了地方醫院，做了喉鏡，胃鏡，說他是胃炎，開了藥，吃了一陣子，沒有完全康複。我心裏總有那麽些不安，每次打電話都問，也勸他去省城看看，但有時他又說有些好轉，也怕做胃鏡喉鏡，家裏人也不想他受苦就依了他。沒想到真是躲不過這一關。


(二)

   又見ca，近二十年後,又見ca，上次傍晚在放學路上奶奶的診斷書上看到，以為是cancer的縮寫，當時頭一下就蒙了。現在才知道是食道癌carcinomaofe sophagus的縮寫。感謝主，這次手術一切順利，父親在醫院裏呆了半個多月，ICU 就呆了一整個禮拜，終於可以出院了，父親老淚縱橫。老媽勸他: 應該高興才對呀。。。可誰能理解老爹的心情呢？這近二十天，從死到生又走了一回。手術前，醫生evaluation 的結果隻有51分，醫院的規定是高於80分的是可以動手術，低於50分的是不允許動手術的，而父親是剛好51分而已。極其忐忑不安中，一家人送他進了手術室，進去時醫生告知手術需4-5個小時，可卻等了8個多小時仍沒有動靜；手術後第一個禮拜滴水未進，身上插滿管子，導尿管，點滴管，胃腸減壓管，胸腔引流管。。。；轉入到普通病房後一日突然發高燒，擔心手術並發症；原先診斷的是較少見的腺癌，切片檢查後又說是最多見的鱗狀細胞癌。病情反反複複，病人的心態也起起落落，是死是生還是生不如死？終於能拖著半條老命回家了，是喜是憂？心情複雜，百感交集。

  前一陣打電話回去，老媽說老爸也信主了。幾十年虔誠如一日的阿姨來探訪，老媽便告知這次手術逃過一劫，多虧神的恩典，多謝教會牧師師母XDJM一起禱告，阿姨說那你還等什麽？一起感謝主吧。當我告訴大兒子手術前一陣grandpa 想要吃麵，看著碗裏的還嫌給他盛少了，拿起筷子卻一口也咽不下時，兒子掉淚了。後來他便每天都問“Can grandpa eat now?”睡前也會為grandpa 禱告。每次來美國，我們都說老爸像個老頑童，在家陪著孩子們搭積木，搭magnetic，還搶他們的Wii controller一起玩game。老爸手特巧，冰箱上的粘紙，他會每天變著花樣拚圖案，今天一條魚，明天一顆蘋果樹。老爸會吹笛子二胡，愛好書法畫畫，老爸也愛好收藏，種菜，他在的時候種的菜總吃不完，他說要幫我在院子裏種顆荔枝樹,我們等著您再來美國。

    今年農曆恰是閏五月，這樣五月出生的老爸有兩個生日，第一個生日前夕，老爸吞咽困難，急急忙忙地托人辦理住院手術；第二個生日時，老爸已出院調理，也吃得下生日蛋糕，不久能從3 樓的住所走下樓去公園散步，如今術後才兩個多月，恢複很好，還能騎自行車買菜。人是瘦了些，但精神還不錯，很欣慰。以前老爸話很少，特別是電話裏，總是三句半就結束了：“你們好嗎？”“好”“孩子們好嗎？”“好”“那好。。掛了”現在視頻，老爸會對著孩子們一個個地叫：“外公想xxx了，外公想yyy了。。。”也終於說出了心裏話：“常回家看看，年紀大了，就盼望著兒女多回家看看，多團圓。。。”我們又何嚐不想，“父母在，不宜遠遊。”古訓所言極是呀。而且老爸也終於把奶奶的去世放下了，這麽多年，老爸第一次提起奶奶診斷出來後，父親也準備給她動手術，可醫生說已到晚期，擴散到腦部，開刀會有生命危險才罷休。。。

   願老爸在主裏找到平安，他是蒙神喜悅的，今後的日子有神看顧，女兒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