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記錄的瑣碎

我曾經很不屑於在博客中記錄瑣碎的生活，除非是孩子們的無忌童言，但是最近不然，對於瑣碎生活的這些記錄似乎在不斷提醒我，無論多平凡的日子都可以想辦法讓它快樂地過去，所以記載這些瑣碎幾乎成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習慣，至少到目前為止我依然樂此不疲。

英格蘭的冬日也像一年中的其他日子，陰與晴的轉換不過是轉眼之間的事情。清晨尚有明媚的陽光，午間從教會出來時卻已是烏雲遮天。走在去停車場的路上，一陣陣寒風襲麵而來，令身著短裙和絲襪的我，雙腿格外寒冷，甚至坐進車裏還身不由己地發抖。木瓜對此一直不以為然，總說女人為了美連命都可以不要，有一回他還不懷好意地諷刺，說我們去教會的目的是敬拜上帝，不是去和情人約會，何必如此精心打扮。我當即白眼送他一句：“豎子不與為謀”，之後踩著高跟鞋揚長而去。木瓜自己倒是很隨便的樣子，除非講道的日子會被我逼著換上正式的西服，若讓他係上領帶，幾乎是難於登天的事。

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暖氣，換上家居的便服，心裏定意不再出門了。這是一套很卡通的愛心棉衣，前年回家的時候母親特地陪我去商場買來的，一套紅格子的棉衣褲，平時隻在家裏，確信不會有人來拜訪的日子裏才穿，有一回被鄰居Christin撞見了，她是唯一一個會不打招呼隨時串門的人，因為彼此熟絡的關係。我對她原不介意，卻還是被她笑了一場，想是從未見過平時光鮮亮麗著出門的中國婦人，在家裏居然穿著這樣臃腫又孩子氣的衣服。

午後下起了雨，在這12月的天氣裏看上去格外陰冷潮濕。我坐在書房的桌前，整個人陷進大大的轉椅裏，手裏抱著聖經，卻無法完全專心在上帝的話語上。雨滴敲打在後院孩子們PLAY HOUSE的屋頂上，不時傳來有規律的嘀嗒聲。像以往的很多日子，這聲音總讓我想起童年在鄉下渡過的時光。每逢下雨的日子，小孩子是不準出門的，那時候北方人住的多是土炕，記憶裏我總是跪在窗頭的炕上，手抓窗欞，唱著很土的歌謠，大致是祈求老天爺快快放晴，不要再下雨的意思。童年的這些記憶，並沒有深切的意義，卻有一種特殊的力量，讓快樂和溫馨的感受不知不覺蔓延，漸漸融入我的生命，在某些低落和絕望的時刻讓人重新得力並獲得盼望。

我不能低檔這記憶帶來的誘惑，於是放下聖經，站起來走到窗前，隔著玻璃看著屋外的天空，是雨天裏常見的迷蒙昏暗，後園的草坪上有幾隻鳥兒在專心覓食，小小的身影在雨中顯得格外孤單寒冷，回頭再體味這屋內的溫暖，深覺幸福來得如此簡單，我如何能輕忽它呢？既說是人生苦短，去日無多，何不就將有限的日子放在幸福快樂中度過，若還一味地憂傷煩惱，豈不辜負了上帝賜與我們的聰明智慧，白白浪費了這大好的生命嗎？

聽上去多少有些說教的味道，可是多少人嘔心瀝血不就是想要說明白這個道理嗎？人何以能不明白？依我看這世上十有八九的人都是明白的，除了極端愚昧不可救的。然而我們明白卻不能做到，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比如我，我知道神教導我的智慧是讓我如何地行事做人，我若按著這教導去做，去行，我的日子必得亨通，我的人生必得豐盛，我必像末後的約伯，日子滿足而死，死後且有獎賞。但我竟是常常悖逆，如同當年的以色列人，摩西在曠野，臨近迦南地之前怎樣呼天搶地地勸導他們，把祝福和咒詛同時擺在麵前，敬畏神，按著神的教導和律法去行，祝福便來，否則就是咒詛，簡單到像教小孩子認識何為手心，何為手背，但人為何還是入了迷惑呢？是我們天生頑梗，還是亞當那罪孽的根子太深，致使神的兒子為此而死，還是不能讓很多人悔改呢？這神的奧秘終究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每年的這個時候必是我拚命趕讀聖經的日子，原因無它，我為自己訂下每年讀一遍聖經的計劃總被我耽延至年底，才發現隻讀了大半，所以年末的這段歲月會看到我格外認真地花很多時間在讀經上。木瓜帶著孩子們在他們的臥室裏玩著各種遊戲，不時聽到3個大大小小的男人發出快樂驚呼的聲音，這聲音讓我如此安心，再一次把幸福的點滴記憶深藏在心底，期望著未來的某一天，孩子們長大離家的日子裏，在某個雨天，讓這記憶重新被體會和經曆。

有些感覺是奇妙的，看似毫不相幹的場景，卻能彼此在感覺上有某種相似或者是互通的聯結。我不是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這些天練習一首讚美詩歌“讓聖靈住在我心”，旋律歡快優美卻略帶憂傷（這憂傷是在我看來，作曲的人應該會不以為然），尤其是副歌部分，歌詞大意是這樣：“我要唱，我要唱，就像當年的大衛王”。這裏有一段故事，當年大衛王戰勝了非利士人，將神的約櫃迎回以色列時就是這般唱歌跳舞，掃羅的女兒米甲從窗戶裏看見了，忍不住嘲笑，認為大衛這樣做有失他尊貴的君王身份。米甲因此一生沒有生養兒女。

每次彈唱到這一段，一顆心像是要隨著旋律跳起來，舞起來，這原本是音樂帶給人的快樂和震撼，我卻總在這樣的時刻腦海裏想起另外的場景，是今年夏天在阿姆斯特丹郊區的海島上，我們的汽車行駛在島中的環形公路上，兩邊是碧藍的海水，頭頂的天空格外地藍，草場上綠意盎然，數不盡的牛羊在陽光下安靜地吃草，不時有遠遠近近的帆船駛過。這樣的場景或許在很多度假勝地都是司空見慣的風景，可是彼時對於我個人的感受卻是一生的刻骨銘心，因為在那一刻，大自然的美和它所帶給人心底裏深切的快樂交融在一起，組成了永不能磨滅的美好記憶，就如這歌曲此時帶給我的感受是一樣的，因為它們同樣換起了人的內心最震撼的快樂和美好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