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早晨,陽光斜射進屋裏的時候,被百葉窗葉片,片成一條條~已經沒有了張狂的熱度,我也不急於用葉片的旋轉角度擋住它的進入。再過幾個月,或許我還會等著它,歡迎它。
現在,是靠季節推進著日子。靠菜地裏植物的長勢判斷著冷暖。老爺會不自覺的叨嘮著,九月英國選黨魁,十月加拿大保守黨選黨魁,十一月美國中期選舉……我隻會專注於秋葵一花一果踏實又緩慢的進程,每一朵葵花都得到了起碼幾秒鍾的鑒賞。暗自竊笑,我的院裏,他的網絡,我們各自被“八卦”充盈。
燒水泡茶。
用冷凍的藍莓加酸奶香蕉,做Smoothie的時間應該是過去了,六月七月那些連續40度左右的日子,甚至要加更多的冰塊,Smoothie入口才爽。有些東西隻能在熱的地方吃,才顯出果腹之外的好處。拔在井水裏的果子露,木頭盒子裏棉被捂住的小豆冰棍,奢侈的夏天的滋味,半輩子過去了,被牢牢記住直到今天。
我不見得喜歡夏天,但是我不怕夏天。我們是被熱著長大的。不能回去故國的這幾年,唯有今年的夏天我仿佛身在故鄉,我查看著和媽媽城市差不多的溫度,囑咐她一定要開空調,我們同步盼望著立秋秋後早晚那一抹蠶絲般的涼意。
水開了,倒出一點濾洗茶葉,其餘的灌入暖瓶。暖瓶有日子沒用了。
等著濾茶葉的當兒,我在微信上問候我北方的朋友,有一段沒見活躍的她在微信裏麵有動靜了。很快就有了回音。她的一家朋友兩周前的一個周末,一家人出門繞湖走路,忽然下大雨,妻子和孩子留在原地的一個亭子裏麵躲雨,丈夫跑到湖對岸去取車。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也沒有帶手機,以為就是20~30分鍾的事。發現他的時候,他倒在地上,心髒驟停,已然走了。
她幫著家屬一起料理了後事。她說,現在很喪。
我也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合適,老朋友了,虛詞概免。
我去衝茶,取出濾幹淨的茶葉,放入茶壺,用暖瓶水一圈圈繞著澆入。昨天英女王也走了,聽到消息的第一感覺是,原來無論活多久,終究都有一個終點,而我們竟然看到了這個終點!我不悲傷,我覺得女王的一生,足夠完整,這走的一天是個“喜喪”。
北方朋友扯進來的這個不相幹的事情,是個55歲就走了的人,後麵留著妻子孩子,其實這樣的事,零零碎碎聽了不少了,雖不至於“悲傷”,但是總也會心裏一沉。這種突然的折斷~我後院就有兩顆,一天雨後,突然發現生生折了一顆。
哪種惋惜過後,又有點悵然失落、又有點莫名害怕的心情,一次兩次,許多次的疊加之後,喪~就形成了,它潛伏在中年人的心境裏麵,時隱時現。有時“死壯”,有時“微克”。
衝茶,等兩分鍾,然後要取出茶葉。也是聽見忠告說,在炒製的過程中茶葉裏麵的金屬成分,會在泡茶時析出,所以一直把茶葉浸泡在水中,不好。
想了想,在微信裏對北方的朋友說:又是一件聽著難過的事情。沒辦法,我們隻有現在好好過著。命運的那根線,反正不在自己的手裏。
茶壺是才買不久的。搬家時實行“斷舍離”,幾乎是淨身而出,隻留了一個小茶壺,沒想到老爺有一天可以在家上班這麽久,小茶壺不夠兩個人喝。買了個大的,可是老爺不小心打碎了壺蓋。
第一杯總是給上班的人。
我在微信上和朋友一搭一搭說話。我沒本事把人從“喪”裏麵拽出來,我自己還常常一跤跌進去呢。但我可以試著轉移注意力,哪有可以任性到一直住在“喪“裏麵的中年人呢?
老爺問我今天在茶裏麵加了什麽?味道奇怪。
我說加了水,我還能加什麽?
老爺走出家裏的“Office”,說會不會是茶葉壞了,餿了?
茶葉會餿?這可真是老爺會說出的話!我端過他的杯子喝了一口。
過去的茶館裏,是有人會在大碗茶裏麵加鹽,賣給靠出苦力掙錢的人,補充汗裏流失的鹽分。也有人會在茶裏麵加別的,比如英式下午茶,加糖加奶加點心~老資格的貴族做派。
但是有人在茶裏加……比如加醋 嗎?我又喝了一口,酸啊!真酸!
點石火光一閃,我明白了,想起來了,我就笑。
老爺也明白了,你真的往裏麵加醋了?
真的加了,加完了,就忘了,是白醋,為了去除茶垢。難道你能要求一個年過半百的人記得24小時之前的事,過分了吧?!
然後,我倒掉茶,直接泡第二遍,二澆茶,滋味最好。
說給北方的朋友聽,她終於嘎嘎地笑出來。
好了,能笑就好。笑了以後,才有體力在“喪”裏麵進進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