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 (56)
2016 (1)
門口的印度店二月末就有新鮮的蠶豆賣,買回來,剝除一層皮,拿到太陽底下曬成幹的,再泡濕了,等待它發芽,種到地下。小苗一點點長出來,每天都看好幾趟。這塊小小的地是草皮挖出來的長方形,四邊有磚頭壘好,簇簇新的蟹紅磚---他日簇簇新的石青色苗苗長出---蟹紅壓石青,該是多好的氣象。
幼年時見過外公種蠶豆,高的花台下麵窄窄的種一排蠶豆,是我外公花園裏唯一的菜蔬。外公是這條街上成分不好的類型,在外唯唯諾諾的做人,在家裏又嚴厲彈壓家人,惟恐出一點差池。有一年外公精心培養出來墨菊,說是稀罕,街道上的幹部上門來參觀。一幹子人在高的花台前麵踱步,我們孩子們被拘在後院竹林裏麵,眼裏看到的是同樣也躲在花台後麵的石青的蠶豆,開出淡紫色花瓣。
當我自己能夠自主選擇菜品時,不知為什麽蠶豆率先冒出來,我想看看它長在我的家裏是不是記憶中的樣子。我想看看它“喧賓奪主”自由生長的樣子。
然後我就發現某一天的早晨開始,它遭到了蚜蟲的攻擊,葉子上出現一塊塊黑斑。我用網上查到的方法,配了藥水去殺蟲,不能殺盡。這塊原來的草坪地,或許是螞蟻未除盡,急急的種上了蠶豆。難為它們又勉力的長了一陣子,勉強開出一點點花,終究不能結果。躲在高高花台後麵的蠶豆粗壯有力,雖不能人前出風頭,倒自有“野蠻生長”的快樂。直到有一天,我看著病怏怏的植株,實在揪心,狠下心來,一並拔了去!始於兒時的一個種植願望,也一並在心裏拔去了。
土壤的事,再一次給我上了一課。接著蠶豆,楊花蘿卜也長不出來,或是季節不對,隻長葉子不長根,也被我拔掉了。兩個失敗,讓我突然意識到,或許在北方住的太久,一旦踏足溫暖的南方,陡然間生出一種饑不擇食,慌不擇路。我的種植夢原來是裹著一層玫色的糖紙的,
我們所喜歡的雞毛菜在炎熱的夏天也是長不好的,長成時葉子一片片枯黃。事不過三,拔掉雞毛菜時,我想我不會再急急的補種啥了。我要把夢鋪在現實裏麵曬一曬,謀定而後動。
也有收獲,莧菜和空心菜一直長勢良好,一茬又一茬,深慰我心,優待我胃。
甚至還有餘力,收割了包好送給朋友,好在我們初來乍到,朋友也沒幾個,小地出產,尚且夠。
頭一回種四季豆,豇豆,可不知為啥,豇豆結的短小,隻有四季豆那麽長,而四季豆,嗨,幹脆不結了,生生把自己變成了觀葉植物。
曾無意中種下了一顆紅薯和秋葵,發現它們的葉子,美的不像話,以至於它們會不會結果子,我已經不在乎了。
如果不是自己嚐試種菜,這些植物瞬間的美,是沒有機會領受的。這大約也是種植的另一種誘惑。
據說今天我們已經創造了最熱的六月記錄,接著還在破七月的記錄。難為了這些植物,當人躲進空調裏時,他們隻能肉身抵禦。但有的植物越熱越顯英雄本色,比如秋葵,綠色如常。倒讓我心裏起了幾分敬意,我們並不能知道造物的秘密,隻能從自己出發,以平等的視角,視它們也如你我一樣的生命。
小地雜種,瓜類們擠在一起,竟然有了混血兒。我叫做“南黃瓜”(和南霸天no relationship),有可能是蜜蜂幹的,但也有可能是我的手術失誤。這樣的南黃瓜有好幾條,家老爺問怎麽吃,我說黃瓜的部分涼拌,南瓜的部分水煮,各從其類。
但是也有這樣的,讓我擔憂。這是學了人的樣子嗎?啊?也內卷?
我的種菜,經過累積的失敗,到了第二個階段,前麵不知道還有多少種失敗在等著,遇見我。我每天頂著高溫按時澆水。有一個清晨,馬齒莧在一個粗糲的紙板上,用光畫了畫,我蹲下來看了好幾遍。帶給我美好的寫意
是既定的收獲之外的收獲。
“ 在外唯唯諾諾的做人,在家裏又嚴厲彈壓家人,惟恐出一點差池”我爺爺也是這樣,他喜歡種花。
我不種地,種花兒。心裏種菜的草早被拔了,怕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