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同性戀

 NICHOLAS

 

我到圖書館上班的第一天,坐在員工休息室的正是NICHONAS和另外一個女人.相互禮節性的問好,心裏卻隔膜得很.那天剛好沒有一個華裔或者亞裔,COFFEEＢＲＥＡＫ讓我持續的坐在一堆西人中間，渾身緊張不已，兩肩酸疼．ＮＩＣＨＯ適時的開起了玩笑，雖然不是和我，卻使我放鬆了許多．

 

在圖書館工作的男人並不多，ＮＩＣＨＯ可是個寶貝，他似乎出生在美國，卻能講一口流利的法語，頗具語言模仿力，有一次他模仿西班牙裔怎麽講英語，逗得在場的人哈哈大笑不止．我順便問他可不可以模仿中國人，有一位女士好心的阻止，ＮＩＣＨＯ就望著我，我說：ＰＬＥＡＳＥ．他學得可真像，好像他從來就是一個中國人．我笑完了之後也有點不甘心，便說口音是正常的，你說中文也會那樣等等，ＮＩＣＨＯ倒是馬上點頭同意．

 

每次見到ＮＩＣＨＯ時他都會抱著一摞書或ＣＤ來還，我們大約有十四萬左右的館藏量，他對整個分類和結構都很熟，大到ＰＲＯＧＲＡＭ，小到某一本書，他都不會說我不知道．後來我才知道在北美做一個圖書館管理員至少得是碩士學位．．可貴的是這樣一個人恰恰又及具耐心，所以每次但凡有教老人家運用電腦的課都由ＮＩＣＨＯ一個人包了，他還能把他們都哄得很開心．

 

ＮＩＣＨＯ很高大很帥，典型的德國人的臉，但是笑起來卻是一十足的美國大男孩．他走到那裏就笑到那裏，每個人特別是女人都喜歡他．母親節的時候他買了蛋糕送給所有的媽媽們，媽媽們在謝卡上寫到：ＮＩＣＨＯ，你把我們寵壞了．有一個高大豐滿的俄羅斯女人，特別喜歡和ＮＩＣＨＯ親熱的樣子，每每說話時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而ＮＩＣＨＯ則用手攬住她粗壯的腰．我和同事們都見慣了此景．

 

有時候圖書館裏沉悶而繁忙，日複一日，女人們又各有愁煩在身，百無一趣．這時候ＮＩＣＨＯ無疑就是一道靚麗的風景，怡人悅己．還是快樂的人招人喜歡啊．ＮＩＣＨＯ他怎麽就能那麽高興地活著呢？

 

ＮＩＣＨＯ走路的樣子很特別，一下子就讓我想起一個人來－－－他們幾乎擁有同樣的姿勢．這個人我有十年沒見了，但他的過去經曆卻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那也是個很高大很帥的男人，難得的是同時身上還有一些書卷氣，這跟ＮＩＣＨＯ也很像．不同的是ＮＩＣＨＯ對身邊的女人們除了喜愛，沒有欲求．因為，實際上，ＮＩＣＨＯ是個同性戀．

 

 

JULIE                                                                                                                                                                                                                                                                                                                                                                                                           

JULIE一眼看上去就是不太友好的模樣.她單身,大約三十多歲.身材纖細勻稱,又健康飽滿,在西人婦女中應屬難得.據說她移自加中部的某個小鎮,來CALGARY近十年了.她的英語確實很難懂,帶有某種口音語速又極快,而且她說話時基本上麵無表情,除非她憤怒了----而這時她即便不說話我們也都知道.

JULIE是個很硬的女人,從裏到外,她是所謂柔軟的絕緣體.她走路可以說是橫衝直撞,做事可稱得上雷厲風行.新來的經理顯然欣賞她的風格,調她一人身兼二職,跨兩個LEVEL,在 LIBRARY建成以來的曆史上是絕無僅有.全館幾十個人,背後不服氣的也不少,JULIE就好象從來不知道一樣,該幹啥幹啥,工作倒是做得井井有條又事半功倍,時間一長,大家也就說不出啥來了.

能幹的人不免就挑剔,對別人要求嚴格,容不得錯,很多人因此吃過她的虧,我也一樣.

初時自然恨她,後來就有意識躲她.有年聖誕節,在mailbox發現一張她送的卡，裏麵還夾了一個小玩意，做得挺精致，倒讓人有些意外．

ＪＵＬＩＥ養了三隻狗四隻貓．每天中午休息時間她都趕回去，風雨無阻．常常看見她匆匆趕回就著桌邊塞幾口麵包，先狗貓之心，由此可見．圖書館在假期是個嘈雜的地方，孩子們的哭叫聲常常登場，每每此時，ＪＵＬＩＥ都忍無可忍，怒不可遏地敲著桌子，罵著人．ＳＨＩＴ是她的常用語，ＳＵＣＫＳ是她的一顆門牙，隨處可見．若是能夠開口說話，估計她的狗會高傲地說ＳＨＩＴ，貓則陰柔地說ＳＵＣＫＳ。

她有一次把她最小的一隻狗帶來，抱著它不停地說ＩLOVE　ＹＯＵ．剛毅的臉上倒是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母性感．但我總是隱隱約越的覺得她像個男人．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她打電話，那神態無疑就是墜入愛河的表現，她的語調也是低的，興奮夾者曖昧，一反常態啊．但是那是一個女人打來的，是我接的然後去叫的她．答案沒多久就公布了，果然，那是她新的戀人，ＪＵＬＩＥ是同性戀，而且這不是什麽秘密．

這是我第一次在日常的生活中遭遇同性戀，好象是契合了某種預先的感覺，但實際上仍然訝詫不已．我承認知道這個事實以後，不由自主的就喜歡多觀察她的舉動．

她從不穿裙子,一年四季都是牛仔褲,低腰的,皮帶上有很多金屬的裝飾.她從不化裝,臉上是自然的很男性的表情,有一點沉著和堅韌.她對所有的,女人不擅長的玩意都在行,電腦的,電器的,機械的…種種.從沒見她驚慌失措過,躊躇不定過,心神不寧過.也許很難知道,她雖是個女人身子,卻有個男人胸懷,一定在家裏扮演丈夫的角色.但是她的內心呢?也一樣需要妻子的柔情嗎?

有一天早上她一進門,就對我和另一個台灣女孩說門口有一個揀垃圾的中國老太太….什麽的,我聽了上半句就猜她不懷好意,剛好電話來了就去接了.那個老太我也看見過,沒有想到要答理她.JULIE是何意?要我們勸說她離開?下午.那老太太竟來找JULIE.她不在,另外有人提了一大袋東西給老太太,說是JULIE吩咐的.第二天我忍不住問起這事,JULIE答說是給老太太的可以回收的空酒瓶,還說老太太是個很NICE的人.後來又見老太太來過幾回.老太不懂國語,卻能講幾句英文.她和JULIE在門口有講有笑,我和台灣女孩隻能背後滑稽地搖搖頭.

有一次看到一張DVD的封麵是JUDI FORST(朱迪.福斯特)的肖像,突然覺得很像JULIE的某種時刻的表情,脫口而出就指給她看,沒想到她特別高興,眼睛都亮了一下.----有媒體報道JUDI也是個同性戀,且在女兒國裏是個丈夫.

世上令人不解的事太多了.（有時候，看到nicho和julie來往就覺得很有趣，據說他們曾在去年夏天，搞過幾次聯合camping，各自帶著自己的lover。無法想象在我而言是某種扭曲的心態，是如何自然舒展，跟常人般歇息生存，且喜且悲。讓我再次提及這件事情的原因是，幾天前，julie失戀了，她---不知道是第幾個lover又選擇了離開。可憐的是，當她極度悲傷極度低落極度黯然失色時，即使在那一切男性化的表征之下，也還是像一個------女人。相處三年有餘，無論nicho還是julie其實都是很好的人。看到julie的難過，雖然不懂得，還是忍不住在心底，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