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你懷裏兜著獎金,想在回家被老婆充公前買一樣自己喜歡的東西。
我在櫥窗裏看著你在整個商店裏徘徊遊移,最後從木製的衣架上把我扒了下來,有點粗魯,真的,還有幾分野性。
在試衣室裏,我將你從頭到腳一覽無遺,我感到我不合你的氣質,你也似乎沒有信心。你將我的紐扣開了又扣,扣了又開,在鏡子裏用你滑稽的臉皮上下推動,想將你的笑調節到最配合我這花衣裳。然後你將我包裝好了,帶出了店堂,放進車尾箱,我聽著你一路開車時得意地吹著口哨,在你家門口的車庫裏將我提起又放下,終於,砰的一聲,你把我鎖在車裏,沒有把我帶進家。
你讓我獨自在陰暗冷澀的車裏待了一晚,好像完全忘了我似的在第二天清晨啟動了車,又把我帶到你的公司。你撕開包裝紙,將我掛在你公司更衣室的衣櫃裏,每天清晨和晚上,你會來看我,輕輕撫摸我。我在漆黑的衣櫃裏,白天吻著你脫下的衣服上尚留的香皂味,晚上忍受著你那工作服上的機油和汗味。我唯一的期盼,就是你那從遠處傳來的漸近的口哨聲,還有你打開衣櫃時一張看著我的笑臉。
有一天,公司同事下班後聚餐,你破天荒地穿上了我,你的同事一路嘲笑你,好像我這件花衣裳和你那工程師的頭銜,博士的學位格格不入,與你給老板同事留下的灰藍色的形像天差地別。那晚,你隻是紅著臉笑,在別人的吵鬧中喝得很多,很多。
聚會散了,你說要吹吹風,醒醒酒,然後才能開車,同事們離你而去,留下的隻有你和我。你在山頂的草叢中,麵對山下滿城的萬家燈火,用滾燙的臉,埋在我的領子裏,用顫抖的手,揭開我的紐扣,用我的溫柔,包裹著你血液沸騰的身體。。。。。。
擁著我,你輕輕地告訴我,曾經在大學時代你最愛穿的就是花衣裳,不管別人當麵罵你小阿飛,不理老師領導如何看待你,那是你的真我,你的內心世界,也是你的喜好,你的愛,更曾經因它帶來你的初戀。但是最愛看你穿花衣裳的女人終究離開了你,留下的是初戀永遠難忘的記憶,流血後在心裏刻下的疤痕。你對我說,從此你不能再穿花衣裳,因為你的太太不喜歡,你的老板給你白眼,你的孩子說你穿著花衣裳不象他的爸爸。花衣裳隻成了你留在夢中的幻想。
在回家的時候,你在半路停了車,把我從你身上換下,因為你說,我是你的夢,是你現實世界裏唯一可保留的,屬於自己的,忌諱別人的,你說得很多,但很亂,然而我還是聽懂了:
我不在你的現實世界裏,而你卻將我放在你現實世界外唯有屬於你的一個洞裏,而這沒人知曉的洞,偏偏就在你的腦子裏。
雪犁
2004 年 2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