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夢
調暗燈光,把電熱毯從強調到弱,響應黨中央的號召,冬季是一個做夢的好時候。
(一)慶豐偶遇習主席
從新聞裏看到習主席到慶豐包子鋪吃飯。不管算不算做秀,親民這事本身沒有什麽不好,俺覺著沒有必要做過多的負麵解讀。看到不好的事您罵,不管國家允許不允許,誰都能理解,看見好事您也罵,那就是腦瓜殼裏的腦仁兒出了問題。
但咱北京老百姓的表現也忒差強人意了。不是突然見到大人物時的舌頭轉筋,就是如追星族般照相簽字兒。您把咱國家主席當成什麽了?明星大腕還是大熊貓?北京是什麽地方?三朝古都加現任首都,北京人怎麽能夠就這水平呢?這事兒要是讓咱碰上......
算了,想也白想,咱不是沒有碰上嗎?
夜深人靜,外麵呼呼的風聲隱約可聞,屋內還算暖和。鑽進被窩,調暗燈光,把電熱毯從強調到弱,把棉被拉過肩膀,用兩腳給被子掖個窩,閉上眼,好舒服。
早上起晚了,雖然頭還是暈暈乎乎,但是肚子餓了。冰箱裏沒有現成的食品,那就上街吧。
北京小吃既便宜又實惠又好吃。以前有一回想開開洋葷,進了一家星巴克,雖然對裏麵價格打了心理預防針,但還是被三十多一杯的咖啡嚇得抱頭鼠竄地逃跑了。轉而進了對麵一家小吃攤,十塊錢幹的稀的吃了個飽,味兒還特地道。
小吃攤和小飯館要注意衛生,這事因人而異,得看店主有沒有良心,當然生活有壓力誰都不容易。得了,今兒就慶豐包子鋪吧。慶豐包子鋪咱是常客,今天人和往常差不多,於是點了自己慣常的幾樣(其實一共也沒幾樣)找張空桌子坐下來啃包子。
門口有一陣騷動,咱本來就屬於懶得管任何閑事的超有定力那一類,再加上盹兒還沒醒透,頭也沒抬地專心吃包子。不一會兒,在我對麵的空座位前,來了一位身材魁梧,麵目慈祥的老人,旁邊還有一位穿著整齊的眼鏡男。
我就覺著眼前這人怎麽這麽麵熟,長得像,太像了。心的話,今天這裏沒導演,不然多好的一位特型演員,不過跟咱半毛錢關係也沒有。可是突然又覺得氣氛有些異樣,於是用左眼瞟了一下左麵,右眼瞟了一下右麵,本來吃著飯的桌子都空了,一群人往這邊圍,還有記者,再瞄一眼他身邊的製服眼鏡男,顯然是國家公務員,突然腦中靈光一現,我的媽呀,這個是真的。
這一驚差點沒讓我崩潰了,我站起身,兩手蹭蹭衣服,雖然我的衣服也不見得比手幹淨,伸出的雙手微微發抖,“習主席!?太意外了,真沒想到,您......能在這兒見到您。”我心中暗叫“好險”,因為我差一點沒把“真沒想到,您親自吃包子”突嚕出來,那樣的話自己的後半生恐怕就沒包子可吃了。
習主席很有風度,輕輕地和我握了一下手,微笑著對大家說:“我也是來吃飯的,大家自然一點。”
這時,我的睡意已經完全沒有了,腦子在飛快地盤算著,怎麽個情況?我眼前浮現出的是美國大片《獨立日》中那個地下基地裏被外星人掐死的爆炸頭博士,這讓我感到很沮喪,因為我曾經很鄙視過那廝一番。我對自己說,我不能再這麽淩亂了,我是誰呀?北京人,那可是見過世麵的。您來這兒是吃飯的?您借我倆腦仁兒我也聽不明白您這話呀。現在這年月但凡在鏡頭前露過一小臉的,也以明星大腕自居,為防止交通擁堵都不在公共場所用餐了,不論您是什麽目的,做秀也好,體察民情也好,哪怕就是康熙微服私訪,找點平民的感覺,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但是既然您來了,坐到我麵前了,那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現在有話不說,到哪兒再找這機會去呀?不過要是搞砸了,也可能就Game Over了,這事也不能不考慮。當然我也可以選擇容易的路走,就像央視舉著話筒問你姓不姓“服”時,說姓“服”不就得了嗎?
但是北京人的字典裏找不到“服”這個姓,隻有“不服”這個姓。你越是露骨,就越得不到你想要的。“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的古訓,“君子之交,淡泊如水”的高傲與高貴是溶在咱老北京文化人的血液中的。
計議已定,內心反倒踏實下來。擺出一副閑聊的架勢。
“說來巧了,前兩天我們一幫哥們兒搓飯,侃大山時還說到那事兒。安倍就一傻B,丫那就是找抽呢!甭理丫的,越理丫丫越來勁兒,到時直接cei丫挺的,丫就sui了。”
習總雖有點驚愕,但還沒怎麽地,旁邊的眼鏡差點就噴了,記者也淩亂了。這眼鏡不知道從哪疙瘩挖出來的,懂咱北京的胡同文化不?懂咱北京的大院文化不?於是我向眼鏡補充道:
“您別見怪,咱老北京,當然這個老比老舍他們那一代要新,就好個搓飯時侃大山,北京特色的大院文化就好比這炒肝、豆汁,您要不好這口,還就真不懂它的淳。”
然後轉向習總,“其實我覺得吧,明明身在家鄉卻聽不到鄉音,才是最大的寂寞,您說是吧!”
習總看來不好這口,畢竟家教和身份在那裏,但習總是知道這“鄉音”的,所以也沒有怪罪。笑著問:
“你們平時聊天,也就是你說的侃大山,都是一些什麽樣的話題?”
至此,氣氛又融洽起來。我心說,雷人的開場白也說過了,近乎也套夠了,該說正事了。不過這危險地帶是要時刻注意的,“薄熙來”三個字可千萬別出口,否則立馬就得掛了。
“都是些......國家大事。”雖然沒看到明顯的表情變化,我也能感受到他們的少許意外。“其實也就是圖個樂,要不怎麽說這裏是北京呢。您看出租車司機,和不認識的乘客侃國家大事,那也是一套一套的。有人說巴西有兩億足球教練,我說咱北京有一千萬政治家。當然,誰都明白,國家領導人,站得高,看得遠,但互聯網時代,誰也不缺信息,咱小老百姓也未必不能看到一些大領導看不到的東西。”
“那有沒有一些,對切身利益和日常生活有直接影響的,最關心的事?”看來領導對小老百姓看到的國家大事不感興趣,希望能解決一些實際問題。
“交通擁堵和霧霾,按說這事得找郭金龍,但是,他也沒轍呀,畢竟外地務工人員來北京的實在是太多了。您要說不許他們來吧,他們家鄉有的生活真的很苦,他們看北京,那就是遍地黃金的天堂,就算住地下、撿垃圾桶裏的剩飯也願意在北京待著。說你們都回去,北京是我們的,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咱北京人也說不出這話來,因為沒有這樣的道理不是?所以說這還是一個需要國家來解決的事。當然,外來人口多了,治安也會出問題。”
“國家正在加快進行城鎮化建設,”領導似乎找到了機會,“當然這些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地解決,還有一個攻堅克難的時期,需要我們團結起來,共同奮鬥,才能夠實現夢想。”
“您說的真是太好了。”一邊說,我一邊就想給自己倆耳刮子,這種拍馬屁的話,眼睛不眨就能說得出口?不過馬上我就原諒了自己,因為,下麵我就要衝浪了。
“聽說咱們國家在上海搞了個自由貿易區。當然,這是國家大事,關係到國家戰略,咱不好說三道四,另外,搞金融的都是些專業人士,我們這些業餘的就更沒有發話的資格了。但是,我想跟您聊一聊我親身經曆的我身邊的一些人的事。我有一個以前的同事,人特別好,也挺有本事的,就是不知怎麽了,迷上了期貨,班也不好好上了,三天兩頭請假,夜裏整宿整宿熬夜,後來我們就問他,第一、期貨是個無底洞,贏多少都有可能一夜賠光,你明白不明白?第二、你這麽搞,工作也沒了,身體也垮了,沒有任何好處,你明白不明白?他說,我都明白。但是,自從玩期貨以後,轉瞬之間大把大把的錢進進出出,有過這樣的經驗之後,你再讓我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工作拿那一點死工資,我就會痛苦不堪。我們知道勸說無用,也沒有再深說,但過了不久,我接到他想要借錢的電話,因為下的單子被套牢了,弄不好要平倉,需要救急。其實他工作許多年,應該還是有一些家底的,現在搞成這樣,我知道這人自尊心很強,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了,絕對不會跟我開這個口。不過,如果說他是真有什麽急事缺錢要救急,我願意幫他,多拿點錢也不在乎,但是,如果說是拿錢去塞他那個無底洞,我真是一分錢都不願意出。結果,我給自己定了一個允許他拿去打水漂的上限,借給他,不多肯定也不滿意,說不急著還,其實沒有指望他還能還。不過那哥們自尊心真強,過了幾年以後他還是還了,那是後話。其實我講這事就是想說,金融不僅僅是算算賬這麽簡單的事,它能改變一個一個的人,一不留神,沒準就改變了我們這個民族。”
“另一件事,就是我親哥的事。他大學畢業後,在期貨公司幹過一段時間的代理人,他們那裏經常有代理人未經客戶同意私自下單子的情況,當然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損失了錢要賠償的,其實犯這錯誤的人也不是不懂規矩,隻不過心癢難熬。我去過他們那兒,一群人揣著手對著一個屏幕,屏幕上有一根曲線,一會兒往上跳一下,一會兒往下跳一下,他們就這麽整天整天地盯著看屏幕,別的什麽也不幹,有一哥們說,就這條曲線,那是比電影大片還更要吸引人。您說他們這能叫創造價值嗎?人的時間不是全都白白浪費了嗎?”
“後來,我哥他想自己做,但自己沒錢,隻好用我父母的錢和他嶽父、嶽母的錢湊起來,結果還是賠了,雖然沒有賠光,賠了不少,嚇得夠嗆,後來,我跟他講了這麽一個道理,先不說玩期貨的十個人裏有九個賠一個賺,當然即便這樣你也會希望自己是那個賺的,就說,就算你運氣好,賺到了錢,但這錢你根本就拿不出來,不是說期貨公司不允許你拿,而是,你根本就不會把它拿出來,或者說,絕大多數人做不到,賺一點錢以後把錢提出來,以後再也不玩了。那麽他們從期貨公司退出的唯一方法,就是錢輸光後被踢出來,而期貨公司,隻要收了客戶的錢,剩下的就是陪他們玩玩數字遊戲。我哥他捫心自問,他也做不到贏一點就退出來,從此不玩,關鍵是這個一點是多少沒法定。現在,他已經和這些東西徹底斷絕關係了。我講這事就是想說,金融不僅僅是算算賬這麽簡單的事,它可能是一個一個家庭的血淚史,不能說因為人是有弱點的,你去利用和誘惑它就不是罪惡。”
“後來,有一陣兒,國家把那些期貨公司都查封了,不讓做了。我覺得挺好的。現在好像又行了是吧。另外在自貿區,人家外國資本要搞這些東西,包括各種金融衍生商品,您也沒有不允許的道理了不是嗎?其實,我心裏一直有一個疑問,一個國家,金融業與實體經濟到底維持一個什麽樣的比例比較合適。當然這需要專業人士給出答案,但是那些所謂的專業人士,除了套公式算算賬,有沒有想過這種東西對人的心理,對整個社會會造成怎樣的影響?”
“就說國家鼓勵全民炒股這事兒吧,我不知道是不是領導們攥著一堆股票被套牢了,需要老百姓來救急,我就覺著吧,一群大爺大媽,整天對著大盤,心跟著股市行情,一會兒往上跳一下,一會兒往下跳一下,又攥拳頭又跺腳,真的是很可憐。其實他們的想法特別簡單,不能讓通貨膨脹把辛苦了大半輩子的養老救命的錢蒸發掉。我無法想象,老人的這樣的狀態能叫做安度晚年?要說我為什麽知道他們的想法呢?因為我們家老爺子,就是這些大爺大媽中的一員。為這事我沒少跟他吵。其實,他挺理解和感激政府的,他說,關於通貨膨脹,原因是多方麵的,你不能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單純地怪政府,政府鼓勵全民炒股,不就是變著法兒的想把通貨膨脹老百姓損失的錢再補還給老百姓嗎?我說,你歇了吧你,我是對我們家老爺子啊,我說,你懂什麽呀?就你那一點破錢,投到股市裏,沒兩天就得讓人家套牢圈走了,現在不光有中國人圈,國外資本也跟那兒圈呐。”
“我就跟我們家老爺子說,你要不想讓你的錢歇著,最多最多就買理財,千萬別炒股,股市水深著呢。不過,我們是晚輩,長輩們真的非要做什麽,我們哪兒管得了?還是要靠經濟、文化、價值觀和製度法規這些大環境。不過,他現在隻買理財,沒有炒股,我挺欣慰的。其實我覺著吧,如果說大爺大媽辛苦大半輩子的養老救命的錢還有人要惦記,那可真是天殺啊!天殺!”
我用手指敲打著桌麵,連說了兩個“天殺”,至此,吃飯的輕鬆氣氛徹底破壞了,領導們雖然還在微笑,但是表情有些僵硬,心裏肯定在盤算怎麽收拾這個“問題少年”,圍觀的人也都傻了眼,空氣像凍住了一樣。
“不好意思,說著說著,還激動起來了,其實我也沒別的意思,吃飯、瞎聊天、侃大山。”
沒有人覺得我這是瞎聊天。
這時有位大媽插了一句,“這位先生,你說的挺有道理的,但是我覺著,咱們國家,咱們政府肯定會為老百姓著想,要不怎麽叫人民政府呢?”
周圍圍觀的人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一個一個如同打開了話匣子,一句一句政府肯定會這樣,肯定會那樣地戴著高帽子。
我心中湧起一股溫暖,他們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幫助我。這是我熟悉的北京人,知道好歹,不缺乏勇氣,也從不吝嗇。
這時,習總發話了:
“你說得非常好,國家在作出每一個決策之前,也是要經過慎重考慮,充分論證,聽取各方麵的意見的,老百姓的呼聲,更是重中之重。”
我心裏盤算著,要不要把房改、教改、醫改、薄熙來、轉基因一股腦全都捅出去,又一想算了吧,還是悠著點吧。包子要一個一個地吃,別牛大發了再把自己擱進去。
“行,我還有點事,那我先告辭了,習主席,祝您新年快樂。”
“也祝你新年快樂。”習總的笑還是那麽有風度。
就在我要起身離席的時候,門口又出了騷動。有幾個一看就是新疆分裂分子的人,手持長刀衝進店來。“誰都不許動,誰動砍死誰!”
我心中暗暗叫苦,習大大喲,大意了不是,北京的治安根本沒有你以為的那麽好,這要是讓老習在咱北京的大街上出了意外,不光是咱北京人的臉沒地方擱,全中國的臉都丟大發了。要是一般的小毛賊,見到習大大肯定嚇跑,但是這幫子不同,現在還沒有搞清楚,這幫子到底是衝錢還是衝著人,不管怎麽著,決不能讓他們控製了局麵,就算有死無生,也隻有拚命一條路了。於是大喝一聲,“抄家夥呀,還愣著幹嘛?”抄起板凳向那為首的砸去。大家愣了一下,也都抄起家夥,場麵混亂。
那歹徒,舉刀向我胸口朔來,我一個後仰讓開刀鋒,雙拳支地,飛起一腳,正中那人手腕,雖然咱沒練過武,踢球的腳那也是力道十足。趁著那人刀脫手的一瞬,迅速伸手在空中握住刀柄,然後,一個斜劈將那人砍翻在地。
這時,外麵衝進來一群防暴警察,手裏拿著透明盾牌,戴頭盔,身穿防彈衣的那種,將歹徒一一製伏,見到我手裏拿著帶血的長刀,衝過來,將我按倒在地,衝我喊道:
“醒醒,醒醒,快醒醒,你這幹嘛呢?”
我睜開朦朧的睡眼,LP正在推我的肩膀。
“又踹被子,又扔枕頭的,還讓不讓人睡覺?我的床還要呢,啊!不行你就睡地板去,還抄家夥,搶銀行呢吧你?”
我看著臥室亂相,“我跟你說,那個什麽,”,然後開始樂,抱著枕頭樂,捂著肚子樂,樂到說不出話,樂到肚子疼。
終於LP也跟著一起樂起來。“好了,好了,你要不想睡,打開電腦自己碼字兒去吧,我要睡覺了。”
走進書房,又陰又冷。就我這樣的,還奪刀砍人呐?我最後一次目露凶光是若幹年前害死一隻老鼠,我沒有動那老鼠一手指頭,是淹死的。即便如此,那隻老鼠掙紮求生的影像,後來成為我無數夜晚的噩夢。不過,不論現實中的我是什麽樣的人,也絲毫不妨礙夢中我能成為勇鬥分裂分子的大英雄。
嘿,夢與現實完全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