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架精密複雜的儀器,隻有當各個部分的零件都正常工作時,整台儀器才剛剛開始能夠正常運轉。如果哪個部分失靈,不論這台儀器的設計思想多麽先進,它是不能有效工作的。一個社會是一個複雜的係統,有著相同的特征。
前三十年的以計劃經濟為主的建設中,人民的消費增長是相對滯後的,這樣就會在社會上造成一些不滿情緒,畢竟十個手指還不一樣長。解決這個問題一種方法是給老百姓一些實惠,也就是放開消費品生產和讓購買力提升(漲工資),另一種方法是用理性去壓抑這種消費欲望,用理想、覺悟來引導人,用營造社會風氣來潛移默化地影響人、用批判享樂主義,鬥私批修等批判活動來警示人等等,通過精神世界的改造來實現。毛選擇的是後者,但毛隻能給出一個大的方向,具體實施還是需要領導集體齊心協力。精神世界的改造不是靠大手一揮就能夠實現的,差之毫厘,謬以千裏,需要耐心而精準的大量的工作。而正是在這一點上,整個領導集體與毛的認識產生了分歧,他們自己還想要成為那些批判的對象,他們自己說不準還有打江山、坐江山的想法,不能明著反對,就隻好陽奉陰違。
這就好比醫生要作心外科手術,而助手老假裝聽不懂主治醫的吩咐,什麽都是一搞就弄過了頭,一會兒碰一下這兒,一會兒撞一下那兒,一會兒打個噴嚏摔個跟頭,一會兒不小心把電閘拉了,病人不給治死才怪!誰的責任?主治醫生!醫生也不是傻子,一開始不知道,到後來還不明白?不拿棍子打你打誰?
如果回過頭來問為什麽毛要選擇後者,而不選擇與老百姓分紅利,讓老百姓支持自己就可以了,因為如果那樣,毛就成了名副其實的打江山,坐江山的皇帝,而社會的發展也將無可逃避地陷入夢魘般的周期率。因為,民不僅是聊以生就可以了的,民是需要教育和改造的。社會是由人組成的,任何製度和管理方法都會遇到那個誰也說不清的人與人性的考驗。
人有與生俱來的本性,這是人類在長期進化和生存競爭中獲得的固化在基因中的本能,包括求生、傳宗接代、趨利避害,還包括七情六欲。我們管這叫作人性中的動物性。而人偏偏又是這樣一種動物,他的大腦中還留有大量的剩餘空間用來學習,可以裝進科技、文化、理想、道德等與自身生存並非直接相關的內容,我們管這叫作人性中的理性。理性能夠克製動物性,超越本我,實現超我,確立行為準則。而人與一般動物的最大區別就在於理性的強大和對動物性的有效克製。動物性過渡膨脹的人實際上仍然處於野獸的狀態。這也就是為什麽人的進化不僅在於自然與基因這個方麵,還在於社會與文化這個方麵。
動物性與生俱來,但理性需要後天學習,形成知識、情感、信念等,固化在人的大腦中。違反動物本能的行為並非人類獨有,曾經看到過狗吃毒肉身亡救主人的故事,也有猛犬被主人勒死雖痛苦但絕不反抗的報道,這些是情感超越求生本能的例子。而人在超越本能這方麵的能力更加強大。
有些人用違反人性來否定毛時代的社會生活,一方麵是毛時代的一些表現確實是有人故意瞎折騰的結果,另一方麵違反人性說者自身所使用的所謂人性,不過是人性中的動物性。中國古代哲學思想中就有修心者逆為進順為退的認識,也就是學壞容易學好難。當舉著人性中的動物性至高無上這麵大旗忽悠社會成為輿論的主流時,人性中的理性所孕育的善良與光輝被踐踏,本能中的自私與貪婪被無節製地釋放,社會將不可避免地在黃賭毒這些無可抗拒的誘惑麵前走向墮落。
人性中的理性,不僅是公有製經濟基礎的結果,同樣也是公有製計劃經濟能夠得以實施的條件。但我們不可能糾纏在雞生蛋還是蛋生雞上無所作為,哪裏有問題就地解決。如果壞蛋要生壞雞,就把壞蛋拿掉,如果壞雞要生壞蛋,就把壞雞拿掉。壞雞、壞蛋當然不肯,那就鬥!毛的鬥誌與豪情全在那句“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中,然而,即便崇拜毛的人,又能有幾人能聽得懂?鬥不是目的,關鍵是為何而鬥。沒有人能鬥得過毛,是因為毛的力量源泉是有組織的人民大眾,毛是在為人民大眾的根本利益而鬥。而咒罵毛的人更是將其曲解為“傻鬥”。
新中國建立後,在掃盲和提高思想覺悟上是花了大力氣的,同時和各種具有腐蝕性的思想進行鬥爭也是花了大力氣的,批評和自我批評,毛通過各種手段想讓世人明白鬥爭的最終對象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是那個隱藏在自己心中並帶著自己走向墮落的欲望,而世人又有幾人能夠真的明白呢?改革開放之後,公有製經濟正是被人用人性、自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些冠冕堂皇的辭藻,從精神世界開始摧毀的。公有製經濟有過五六十年代的幹勁十足,也有過七十年代後期的人浮於事,如果一個社會的人自己已經墮落成為了野獸,就不能抱怨鞭子又重新抽到了身上,無法質疑逼人跳樓的富士康為什麽會那麽理直氣壯。
有些分析文章認為,中國前三十年積累了大量的財富,改革開放隻是水道渠成,讓人民獲得了一些實惠,即使不改革,繼續毛的路線,人民也可以獲得同樣的實惠。但筆者看來未必如此,要知道,欲壑難填。地球雖大,但人更大,人的欲望是無窮大。前三十年積累了大量的財富不假,如果繼續毛的路線,人民能夠獲得一些生活改善,或許也不錯,但不會如改革開放了的今天那樣“繁榮”。問題是我們是不是如此地羨慕和留戀今天我們所得到的“繁榮”。三十多年後的今天我們再回過頭來看改革開放,那隻不過是一個隻有小富即安認識水平的敗家子用他的揮霍來構築的“繁榮”。如果說中國的主旋律前三十年是在創業,後三十年不過是變賣家產,聚斂財富。國家是靠勵精圖治富強的,不是在唱唱跳跳中走向輝煌的。
對於一個社會來說,不患貧,患不均,患不公,患不信,患不義,患不仁。這就是公有製計劃經濟在中國還十分貧困時,之所以能夠調動廣大人民的積極性,創造奇跡的背後的秘密。要搞清楚,經濟是為國家和人民服務的,而不是相反,讓國家和人民為經濟而瘋狂。在吃大便的GDP的指揮下,我們喪失了毛澤東為我們這個民族積蓄的幾乎所有的無形資產,理想、道德、公平、正義,安全和鐵骨錚錚的尊嚴。這是用多少雞屁股能夠換得回來的?
毛澤東的經濟學是改造人的經濟學,讓野獸變為人。背離了毛澤東的經濟學,人又會變回野獸。公有製計劃經濟不僅僅是毛澤東對中國的貢獻,更是對於世界,對於人類的貢獻。它可以讓人類有尊嚴地自稱為人,而不是現代叢林中吃人的野獸。
毛的晚年是寂寞的,這種寂寞不僅僅是有絕頂醫術卻無同心協力助手而無以施其技的無奈,更是“人類啊,我拿什麽拯救你”的悲哀。毛的心中裝的是小小寰球,看到的是百年以後。毛並非一定要砸爛一個國家的權力機構,而是以他洞悉百年的洞察力,認識到人類如果不能摸索出一條以自身的進化破除周期率的途徑,隨著人類破壞能力的日趨強大,地球的進化史不過是多了一個興盛後走向滅絕的物種。毛當然看清了,以他真正追隨者的愚魯,根本無法戰勝開倒車的陰謀家的強悍,他當然可以選擇識時務者為俊傑,但是他沒有,和毛心中的理想相比,生死榮辱實在是微不足道。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也沒有停止為人民啟蒙而努力,因而顯得與世俗格格不入,被世俗潑髒水也就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