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丹與黃宗英
來源:《檔案春秋》
“我們”和“他們”,這是最簡單明了的人稱代詞了。但是我也曾被這個“我們”和“他們”迷惑了很久很久。重提此話,得從 1959 年江青來到上海說起:有一天,江青派車把鄭君裏、黃晨夫婦和趙丹與我接到永福路上的一個深宅大院,記得趙丹還是從《聶耳》的拍攝現場,未及卸裝即被送到這裏。進門後見到了江青和一位市領導二人,他們也未介紹這是什麽地方,但憑我們的感覺,這可能是那位市領導的宅邸,
大家坐下寒喧一番後,他們便清我們到餐廳入席。一見那桌麵的擺設,我們馬上感到今天的宴請非同一般。特別是當大師傅每端上一隻菜報上好聽的菜名並介紹每道菜的用料和製作方法時,簡直把我們聽得一楞一楞的。這些美味珍肴令我們既開眼界,義感驚異:遙想當年 ----1959 年,正是在經曆了狂熱的超英趕美的大躍進運動、跑步提前闖入共產主義的人民公社運動 ---- 在這一空前的浮誇風呼嘯之後,悖逆而來的卻是全國的大饑荒,許多農村此時已經出現嚴重的非正常死亡,而他們的家宴卻奢華依舊。
席間,江青突然指著趙丹和鄭君裏,對那位市領導說道:“我在上海隻有這兩個最好的朋友了。今天我就把他們倆托付給你老了。”然後江青又煞有介事地對趙、鄭二人說:“你們今後在上海有什麽事需要幫助的話,可以直接找他。我希望你們今後一定要多聽我們的,不要去聽他們的。”
江青嘴裏冒出來的“我們”和“他們”,讓我們四人一頭霧水,著實有點懵,但又不便當麵究其詳。
1964 年國慶 15 周年之際,那位市領導又找了趙丹和我談活,他問道:“你們最近有沒有創作新作品 ? ”我馬上興奮地告訴他:“我正接受一個重要任務:《七月流火》,主人公是茅麗瑛,這是陳荒煤交給的重點片創作,指定我來寫電影劇本,由趙丹擔任導演,女主角和女配角也都將從上影演員劇團精選……”不料,此話一山,好象刺激了他的哪根神經,他立即沉下臉拍著桌子厲色地問道:“茅麗瑛是誰 ?! 你們認識她 ? ”我回答說:“我們不認識她……”他當即打斷我的活:“既然不認識她,為什麽非要寫她? ! 我們早就說過不要去寫什麽古人和死人,應當大寫 13 年嘛,但你們還是要寫死人。你們就是不聽我們的,還是聽他們的 ! ”
當天夜裏,我們趕緊給在北京的張光年打電話,清他立即把將在《文藝報》上發表的《七月流火》六人筆談 ( 趙丹、黃宗英、張瑞芳、葛琴等六人 ) 的文章撤下;張光年問:“昨天張瑞芳也提山要撤稿。發生什麽事了 ? ”我稱:“不便說,但無論如何請先把稿撤下來。”
隔了沒幾天,上海市在華山路丁香花園舉行中秋賞月晚會,那位市領導喜笑顏開地同文藝界人士交談、聊天,但最後仍然嚴肅地強調他在 1963 年初提出的大寫 13 年的重要性,要求大家積極地去大寫 13 年。
1965 年初,第三屆全國人大會議期間,江青在人大會堂山東廳 ---- 山東省的代表團會議上,突然一反常態,拍著桌子,當眾歇斯底裏地衝著趙丹怒斥:“你搞什麽名堂 ! 這幾年你們搞來搞去還是搞他們的那套,就是不聽我們的”趙丹又一次被江青所指的“他們”搞懵了。但趙丹見她如此失態當眾訓斥,不免心中一悸,預感這是一個不祥之兆。在江青看來,趙丹和我、鄭君裏和黃晨,這四個人實在是扶不起來的劉阿鬥,稀裏糊塗“拎不清”,既然如此,那就走著瞧吧 !
果不其然,時隔大半年,從姚文元的《評新編曆史刷》到 1966 年的“ 5 ・ 16 ”,一場曠古、未遇的政治浩劫開始了,其來勢之凶猛,令人不知所措: 1966 年的 10 月 9 日淩晨,上海發生了一起神秘的抄家案,閃電式地對趙丹、鄭君裏、顧而已、陳鯉庭、童芷苓等五人進行了抄家。這幫家夥行動詭秘而迅速,且隻抄日記、書信、手稿、照片相冊和底片,以及上世紀三十年代的電影畫報,臨走時還警告被抄家者:“不準對外講出去,否則就要你們的腦袋 ! ”這次抄家不僅木單位、街道辦、派山所和公安局事先不知道,甚至連當時的市委也不知道,他們稱這是一批來曆不明的紅衛兵所為。
這件事直到公審“四人幫”的時候,才知道是江青通過林彪的老婆葉群直接指使空軍司令員吳法憲和上海的死黨江騰蛟,秘密選派空軍警衛排的戰士和一些空軍於部的子女,化裝成紅衛兵進行的。材料被迅速地送到北京後即山江青、葉群、謝富治三人在林彪毛家灣寓所的廚房內一一銷毀。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江青應該說放心了吧 ? 不,她仍心猶不甘。材料雖付之一炬,但鄭襯裏、趙丹、顧而已等人還在,嘴巴還會講。為此,在她的授意下, 1967 年 11 月 26 日,張春橋親筆批示把鄭君裏、趙丹、顧而已、賀綠汀等 18 名三十年代在上海曾和江青共過事的人,全部抓起來隔離審查。他們都被誣陷為:“特務、叛徒、曆史反革命、黑線代表人物”,受到了駭人聽聞的肉體和精神迫害;其中鄭君裏和顧而已先後含冤而死。其他雖得以幸存的人,也都個個九死一生。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