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脫抑鬱症的故事
——著名整複外科醫生張滌生戰勝抑鬱的曆程
張滌生,中國工程院院士、我國著名的整複外科創始人之一、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九人民醫院教授。94歲高齡的張教授,在二十多年前曾經遭受抑鬱症的折磨,但他堅持積極治療,最終頑強地戰勝了病魔。
如今,“心病”正日益困擾現代人的生活。現在,張老將自己的經曆寫出來,希望給抑鬱症患者幫助和參考。
我是一名外科醫生,長年低頭工作,不是做手術就是伏案寫作、閱讀,多年下來,在七十歲前就得了較嚴重的頸椎病,頭暈、頸後部僵硬、疼痛和有時站立行走不穩等,二十多年給我帶來許多病痛,故必須經常套上硬邦邦的頸托上台手術、下台讀書寫字,十分不便。特別是改革開放以後,我開始了頻繁的國際交流活動,一個人經常單獨出國作學術交流,上台發言、下台交談,我也總是套上一個頸托,這算得上是我的特征之一。
頸椎病經各種治療,中西醫結合,推拿按摩服藥等,一應俱全,曆經20餘年之久,如今卻早已穩定下來,頸托早已靠邊,頸椎的生理弧度也已恢複正常,我真歎服人體的自我修複能力是如此驚人!沒有這種與生俱來的能力,我認為不論醫學怎麽進步,健康也是難以保持和康複的!
那一聲震響,
把我推入一個心理深淵
就在這個頸椎病的基礎上,我卻有一段時間進入抑鬱症病人的行列,前後竟達六七年之久,這不長不短的六七年伴我進入晚年,卻確是我一段重要的經曆,要是走不出來,也就沒法娓娓道出這段經曆可以作為他人的借鑒。我的結論是抑鬱症可以自治自愈,靠的是耐心和信心。
故事得從頭說起。 1988年5月,我正患上較嚴重的頸椎病,老母卻在家中以93歲高齡去世,舉家為她哀痛。家裏打電話給殯儀館,請他們派車來接運遺體,準備火葬。我目睹兩位工人把遺體用被單裹好,放上擔架,兩人一前一後把遺體抬下三層樓梯,我單獨送老母下樓,來到馬路旁,一輛殯葬車後門敞開,那兩名工友不是把擔架塞進汽車,而是把遺體抬起,往車後底板上重重地一擲,再把擔架折疊起來,放在一邊。那種粗魯野蠻的動作,一聲震響,卻把我這個年已70多歲的兒子的心髒重重地打擊了一下!車門一關,幾聲馬達響起,一溜煙地就走了。這場景頓時把我推入了一個心理深淵,望著那輛汽車向東駛去,我木然地在原地站了一會,才上樓回家。
雖然,這是短短一分鍾的靈魂衝擊,卻把我從哀傷中推入另外一個心靈境界。粗魯的行動、沉重的汽車的回聲撞擊了我心靈深處,使我進入一個木然狀態。家中老伴、孩子和老弟都以為這是老母的去世給我帶來如常人一般的哀傷,但他們卻沒有經曆那幾秒鍾的衝擊,這衝擊是突然的,是非常粗暴的,具有巨大的殺傷力。現在回憶起來,從這個傍晚開始,我陷入沉默少言、情緒木訥、莫名的焦慮、思維難集中、環境不適應的另一個生活世界,真應了一句老話“靈魂出竅”!
晚上睡眠時,
握著老伴的手才能入眠
過了不多日,這種情況被老伴發現了,同事也注意到了我這種性格改變,於是一個忙亂的尋醫問藥的時期開始了。由於自己是一名醫生,因此比較方便,中西醫結合,什麽神經科、精神病科、名中醫、推拿按摩師都尋訪遍了。最後診斷,說是患了抑鬱症,需進行心理及藥物治療,雙管齊下!
但對我自己說來,雖然自覺是存在情緒上的病,但身體硬朗,並沒有停止工作,照樣上班,特別是1988年春夏之際,我應聘了美國一個學會全國性8大城市巡回講座。從東部開始,輾轉到中部西部,各大學作學術報告。我仍然按期前去講學,先到紐約,後到波士頓,兩個地方講學下來,情緒上覺得十分緊張,難以繼續進行,得到學會同意,我做短時休整。我們夫婦倆就去了加拿大多倫多弟妹家中休息了兩周,並遊覽了尼亞加拉大瀑布等勝景。休息後,情緒上安定下來,就又回到美國,去諾福克大學作學術報告,然後就去東部洛杉磯待了三天,再輾轉到舊金山,在斯史坦福大學走上講台。但這時已是十分勉強,差一點垮了下來,主人看出我的失常,勸我回旅舍休息,勿再勉強。再和紐約總部聯係,同意中止我繼續講學。恰巧那時我的兒子在舊金山工作,我們夫婦打算馬上乘飛機返回上海,但兒子不放心,他為我們租了一間小公寓,暫時休息下來。我清晰地記得,在小公寓住下後,心情比較安定些,但身心仍然處在一個緊張狀態,尤其是夜難成眠,我自覺我的全部身心處在一個特別緊張狀態。晚上睡眠時我必須握著老伴的手,才能安靜下來入眠,真是難為了她,夫妻間愛到這時才顯示出它的真摯和無價。她此刻常常輕聲說些安慰的話,可又有誰知道我心理是一種什麽狀態呢?
雖然住定下來,在美國找醫師看病卻不簡單啊,史斯坦福大學的教授隻是每天打電話來問候一下。但天不絕人,另一位在舊金山中心開業的醫生突然給我兒子來了電話,原來他竟然記得按早先的時間表,我這時應該來到舊金山講課了。這真要感謝老天爺,援助之手從天而降。這位朋友聽說我病倒了,立刻驅車來看我,又把我送到他的診所大樓裏,請一位專科醫師診查,這位醫師為我檢查後,停止了我從中國隨身帶去的藥物,另外開了一張新處方,吃了幾天,病情有了緩解,心理狀態平靜下來,失眠也有了好轉。迄今我們不忘這位朋友夫婦給我的這段難忘的幫助!
在舊金山就這樣度過近兩個月時間,精神情況大有好轉,我們兩個老人就搭機回到老家上海。
全身心放鬆,
漸漸走出困境恢複正常
回到上海,醫院領導又為我組織會診,華山醫院、市精神病院、中醫學院多位專家教授來院為我會診,我院內科幾位年長專家也參與了。會診後結論:我在頸椎病的基礎上,患上了抑鬱症,需要進行綜合性治療,特別是心理治療和休息。我當時已是72歲,但沒有退休,醫院給了我病假,長期在家邊休息,邊治療。藥物則以內服為主,加上定時推拿按摩等。一個階段這樣治療以後,病情有所好轉,但還是自覺鬱悶,思維木然,心情快樂不起來。記得有一個下午,我和老伴在淮海路散步,途經國泰電影院,她提出:我們去看一場電影如何?我很快同意。電影開始了,但看了一會,我卻始終思想集中不起來,不能入戲欣賞。最後看了一半不到,我還是提出“我們先走吧”,老伴同意,我們在黑暗中退出了影院。
但有一點,我覺得我還始終擁有自知之明,我始終有種要走出這個“魔圈”的期望!故此積極訪醫尋藥,想把這糾纏我多年的病治好!1990年開始,我終於決心接納醫院楊主任(行為醫學專家)的提議,自我練習“鬆功”治療。“鬆功”的要領其實很簡單,就是要自我鍛煉,從頭頂開始,把全身大小長短不一的所有肌肉一步步地全部放鬆,直到足趾、足底。每日一兩次,無固定時間,坐、躺都可以練。但說起來容易簡單,做起來卻並非易事!開始練習時在一個安靜環境中,我平臥在床上,四肢擺平放鬆,閉目,掃除雜念,在心中默默地背誦“頭皮鬆”“眉毛鬆”“上瞼肌鬆”一直到整個麵部,從麵部頸部,然後輪流左右手指手臂,逐步向上移動,直到兩肩,然後從兩肩到上胸、下胸、腹部、下肢直到左右足趾。一貫到底,不讓任何雜念摻入。一旦摻入,得重新來過。當然開始時,我也經常被雜念打亂,但兩個星期練習下來,終於獲得成功:全身肌肉放鬆,進入安然半眠狀態,迷迷矇矇,四肢輕鬆。這時我才發現,自己在平常時刻,全身肌肉是處在一個全部緊張狀態,隻有在“鬆功”下,全身肌肉才真正進入一個鬆弛狀態,這時四大皆空,寂然入夢。也許是真正進入了“入禪”狀態。我先後練了兩個多星期才學到隨時進入全身鬆弛狀態,閉上眼很快可以進入半眠。最後,我每天清早在公園散步時,坐在休息椅上,閉上雙眼,便可以很快進入“鬆功”境界。
這樣自我鍛煉約一年多時間。回憶當時的感覺,就像自己剛從一個失魂落魄的異常環境走了出來,體會到人的心理真是一個精神世界,這個精神世界要是和現實相吻合,那就是一個正常人,否則二者分離就成了一個精神和現實分開的病人。
到1995年春天我終於擺脫了抑鬱症,走出了困境,恢複了正常。直到今天年逾九十依然精力旺盛,每日投入工作,終於回到了正常心境。
抑鬱症可以治愈 靠的是耐心和信心,這是我擺脫抑鬱症的故事,希望可以作為廣大病員的參考。
(摘自《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