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位母親的來信談起

從一位母親的來信談起

羅大倫

前幾天，早晨打開電腦，收到了一位母親的來信，深有感觸，這位家長在當地醫生的指導下，用治療外寒裏熱的方法處理孩子的外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經過這位家長的同意，我把開始的兩封帖出來。

第一封來信：

羅老師：

您好！

我還從沒有這麽晚掛網上的習慣，但是我實在抑製不住此時的心情，查找到了您的郵箱，給您發個郵件。

我女兒：3歲8個月，（ 2006年1月21日出生），1歲時毛支肺炎住院九天，2歲時喘息性支氣管炎十五天，2歲6個月感冒引起喘息性支氣管炎住院十天，從此被確定哮喘，（檢查後確認對粉塵蟎中度過敏），2歲8個月感冒引起哮喘發作被當作肺炎住院治療八天，2歲10個月感冒引起哮喘合並肺炎住院十五天！由於擔心女兒的身體，從排斥激素治療到女兒3歲1個月（2008年2月）時接受吸入激素治療，一天早晚各一次，本希望能夠控製並治愈女兒的喘，但是用激素以後，3歲5個月（2008年6月初）感冒哮喘發作住院十天，從此之後每個月必感冒一次，7、8、9、10（現在正在感冒），而且激素並沒有控製住女兒的哮喘，隻是女兒由不用激素白天喘到用了激素後改晚上喘了，並且七月份出現心肌受損症狀（乏力，歎氣），吃藥10天複查基本好了。國慶節前又確診再次心肌受損（還是乏力，歎氣，胸口疼）。現在正在吃藥，20天後要求再次複查。我真的快要崩潰了，看著女兒喘不上氣來時的模樣，加上感冒頻繁又得了二次心肌炎，（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第三次第四次），我死的心都有，女兒還這麽小，她的身體這樣，她今後的生活該怎麽辦呀！？每次當女兒睡著後看著她可愛的麵龐我都會掩麵哭泣！

說重點：10月10日淩晨女兒突然咳嗽，早晨起床後流黃涕，感覺她肺內有熱，在服用治療心肌炎藥*（4種藥）的基礎上，又給她服用了羚羊清肺散早晚各一次，谘詢醫生今天把支氣管擴張吸入的藥沙丁胺醇加量用，一天三次，一次二噴。激素輔舒酮一天二次，一次一吸，（這個激素從2月份到現在每天都在用），當天咳嗽比較厲害，晚上12點到早晨7點一夜喘，

11號上午化驗血白細胞13.6，說是有炎症，加服頭孢克肟早晚各一次，1羚羊清肺散早晚各一次，治療心肌炎藥繼續。但當天晚上12點到早晨7點喘息依舊厲害，吸入藥基本無作用。下午女兒又發燒，晚上臨睡前服用小柴胡顆粒，咳嗽依然厲害，加用止咳糖漿，晚上基本咳嗽一夜。支氣管擴張吸入的藥沙丁胺醇加量，一天三次，一次二噴。聽醫生的又今天加服用了特布他林（口服擴張氣管的藥），但晚上依舊喘息厲害。一夜未燒。

12號，頭孢克肟早晚各一次，1羚羊清肺散早晚各一次，治療心肌炎藥繼續。小柴胡顆粒早上中午各一包。止咳糖漿一天三次。一天溫燒，不超過38度。並且傍晚小區附近診所醫生聽診女兒肺呼吸音粗糙，建議輸水，心急下就準備去醫院。

這時候一個朋友建議我抓一付中藥*（銀翹散）——（羅注：這個銀翹散是我在第二本書中提到的一個方子，不是古代的銀翹散）服用試試，抱著不行明天早上就趕緊去醫院的心理（基於以前生病經驗從女兒咳嗽聲中感覺還不到完全到肺上所以才敢嚐試一個晚上），我抓了藥在晚上臨睡前熬後給女兒服用（由於太苦女兒還差點吐）。晚上咳嗽次數明顯減少，並且發現女兒喘息時間明顯縮短。

13號，頭孢繼續，心肌炎藥繼續。（早晨不放心專門跑到醫院讓醫生聽診說是氣管炎，還沒有到肺部），放心回家，與西藥隔一小時服用銀翹散早晚各一小碗。咳嗽比前二天減輕，一天未燒，隻是一天都有出汗。夜晚還是會偶爾咳嗽，咳嗽時厲害，但次數基本有限，現在是淩晨四點四十五，到目前為止，今夜女兒還沒有喘，呼吸平穩。我真的很激動，我會繼續觀察到早晨她呼吸的情況。

羅老師，難道您不認為這是個奇跡嗎？

需要的幫助：您能夠從理論上分析一下現出這種情況的原因嗎？而且我急切的希望在您的幫助下，能夠停止用激素改用中醫中藥的方法治療控製我女兒的哮喘。（突然有一想法，是不是因為服用了銀翹散後控製了氣管炎症所以相對喘息發作就輕微了呢？）以前女兒感冒並沒有一個月一次，自從用激素三個月以後每個月都會感冒，所以每個月都會發作哮喘。隻是比以前輕微不需要再住院治療，激素並沒有控製住女兒的哮喘，而且由於用激素，每月的感冒使女兒身體基本無抵抗力，所以特別希望羅老師能夠幫助我的女兒！！我抓的方子如下：

雙花15g,連翹15g，防風6g，荊芥3g,竹葉6g,白僵蠶10g(搗），公英10g，射幹6g，蘇葉6g（蘇葉要熬好藥閉火時後下，泡十分鍾就可以）．
因為女兒咳嗽，痰黃，所以加了浙貝母．我又私自加了點枇杷（估計不到10g)

另外12號因為女兒還有溫燒，所以頭一貼藥加了石膏。好象是10或者是15克。13號晚上服用第二貼時把石膏去掉了。

我準備發郵件的時候，五點整，我再次聽女兒的呼吸，有點輕微喘的跡象，我用聽診器聽氣管有輕微哮鳴音，不知道下麵會不會厲害？我會隨時給您匯報的。

現在是五點二十二分，還是有輕微喘，但比前二天一夜喘而且喘不上氣來時相比好的多！

一個剛認識您四天的3歲多女孩的媽媽

第二封來信：

羅老師：

您好！非常感謝您在百忙中看了我的郵件，並且回複我並提出建議！

繼續匯報：今天淩晨三點鍾醒以後，為了觀察女兒喘息的情況，我一直沒有睡覺。後來我發現女兒一咳嗽馬上就有輕微的喘息，咳嗽停止後大概十分鍾喘息停止（這都是耳朵聽的），我自己備的有聽診器，即使耳朵聽後感覺女兒呼吸平穩，但是用聽診器聽就可以聽到氣管裏麵輕的哮鳴音，隻是這個哮鳴音不太影響女兒的正常呼吸！10號11號剛開始咳嗽時，每天晚上都是一夜喘，用了西藥擴張氣管的藥和激素吸入包括吃的擴張氣管的藥根本不起作用，問醫生就說是孩子有炎症，隻有控製炎症才能不喘，我也知道有炎症，否則怎麽會咳嗽發燒呢，可是一有炎症吃消炎藥止咳藥甚至輸水四五天以上孩子的哮喘才有所減輕，住院治療十天左右才能好，這麽多天孩子要一直痛苦的喘息！12號晚上吃了您銀翹散後當天夜晚咳嗽減半，喘息減輕，13號晚上（實際是14日淩晨——羅注）就是我給你匯報的了。如果不仔細觀察根本覺查不到喘！這是孩子生病這麽多次以來最快最立竿見影的一次，我更對我國傳統中醫加深了了解和敬重！

服用這個藥給我的感覺不僅能治療咳嗽感冒，而且有阻止氣管痙攣的作用，隻是不知道作用強度有多少？具體裏麵的哪味藥在起作用？

我也知道控製感冒對孩子的病情很重要，但是看西醫一說哮喘就讓用激素，女兒用了激素後卻抵抗力下降導致一月一感冒，所以我準備嚐試減量到停用激素（您知道的，激素不能一下子停用，否則反彈比較厲害），但是停用激素的前提是增強孩子身體的抵抗力，醫生（包括西醫和中醫）建議服用黃芪顆粒，女兒服用一盒後（一天二次一次一包），有六天時間，出現口腔潰瘍，大便幹結（從早7點30到10點30哭了二小鍾頭才拉出來羊屎蛋大便，以前大便也幹，但能保持一天一次，用黃芪後二天沒大便出現拉不出來現象），並不是我肯定是黃芪導致的，而是結合周圍有二個小孩用黃芪後也出現口腔潰瘍、牙齒紅腫疼痛、鼻子生瘡等問題後我才敢肯定是黃芪的問題。（另外，這段時間孩子每天也一直拉羊屎蛋狀大便，但服用了一天半您的銀翹散後今天早上拉出了一大堆黃色軟便，從孩子出生以來這是量最多最好的一次大便。我敢肯定這是服用您的藥起的作用！）

以上為這位母親的來信的節選，現在我們還在通信溝通中，目前這個孩子已經基本度過了這次感冒。

其實她並不是從書上抄了方子就用的，她使用這個方子也是經過了當地的醫生的監督的，分量和藥味都是當地醫生修改過的，醫生後來在方子裏麵加了麥冬。

這封信倒是使我想說明一個問題，就是我們的孩子是否被過度治療了？

這裏麵有什麽問題呢？給大家介紹一下。

在中醫裏麵，咳嗽引起喘，中醫叫咳喘，主要是說咳嗽得厲害了，會出現張口抬肩，呼吸困難的情況，嚴重的，不能平臥。此時用聽診器聽診，當然也會聽到哮鳴音，但是中醫並沒有立刻歸入哮喘，而是叫咳喘，這主要是因為痰阻於呼吸道，導致的呼吸不暢，比如：在中醫兒科教材中，此證為“肺炎喘嗽”，其實就是咳喘，具體的症狀為“發熱、咳嗽、痰壅、氣急、鼻煽為主，重者可見張口抬肩，呼吸困難，麵色蒼白，口唇青紫”。

可見，對於這種情況中醫是有個單獨的分類的。

所以中醫一般用治療感冒和咳嗽的方法來治療，對於外感導致的，寒證用宣肺止咳散寒的思路，對於熱證用清熱化痰的方法，一般用的藥都是普通的治療咳嗽的藥物。當然，對於病重患者的虛性咳喘，會采用補的方法，但是一般這種情況老人多見，兒童很少的。

中醫所說的哮喘，一般是典型的哮喘，通常是有宿根，發作的時候哮鳴音明顯，喉嚨裏麵發出明顯的哮鳴音，這是哮喘，有的是受風寒引起，有的是吃魚蝦鹽鹵等都會引起。這在中醫兒科學中也有特別的定義。

現在，很多孩子在患了感冒之後，有因為治療不當，咳嗽明顯的，孩子呼吸道嬌嫩，很容易就變成咳喘，此時仍然要用治療咳嗽的方法，治療感冒的方法，把孩子的感冒治療好，同時止咳，這樣就沒有問題了，孩子身體恢複得一般是比較快的。（來信的這位家長非常的聰明，她通過用藥，很敏銳地察覺到了中藥控製炎症對減輕咳喘的作用效果）

但是現在出現了一個比較不好的現象，就是孩子到了醫院，西醫醫生一聽診，用聽診器在胸腔聽到了一些哮鳴音，很容易就診斷為哮喘，然後，立刻使用激素。

這主要是因為，在西醫裏麵，沒有咳喘這個說法，西醫的兒科學中對外感引起的喘的重視不夠，他們比較重視哮喘，基本上隻要是咳嗽和喘息呈陣發性發作，就基本可以算是哮喘了，如果仔細追究，其實西醫兒科也是有嚴格的檢查診斷規定的，比如兒童哮喘，需要聽診雙肺聽到呼氣相為主的哮鳴音；使用支氣管舒張劑有明顯療效，即可疑病例需要進行支氣管舒張試驗，呈陽性者方可確診。但是一般我聽這些家長描述，醫生聽一聽就確診哮喘了，我覺得這似乎是診斷依據不足。

這樣，這些孩子就被定為哮喘患者，然後激素治療，有很多孩子一用激素就是若幹年。結果甚至變成這些孩子每次咳嗽，都用激素來治療。有的孩子每天用，不能停，一旦停，立刻咳嗽，成為了激素的依賴者。

當然，激素有它自己的副作用，這個我就不多說了。

接下來的問題也很嚴重，這些孩子很多在激素效果不好後，開始看中醫，家長到中醫那裏就按照西醫的說法，說自己的孩子患了哮喘，其實很多孩子在看病的時候並沒有發作，所以醫生是聽家長的描述的，一聽說是哮喘，於是開始就用了中醫裏麵一些比較力道大的方劑，比如小青龍湯等，一些補腎的藥物，都使用上了。

結果，效果當然不好，大家想想，可能就是一個咳喘，很多孩子其實連咳喘都算不上，按照哮喘治療，效果能好嗎？要知道，在中醫內科學的書中，咳喘和哮喘是絕對分成兩個疾病來論述的，沒有任何一本教材敢把它們合在一起講，現在我們卻混在一起治療了。

朱丹溪曾經說過：“呼吸之息，不得宣暢而為喘急”，他說出了呼吸道不順暢這個問題，而哮喘這個名詞，也正是朱丹溪創立的，之前沒有，是他提出來的，從此才有了哮喘，但是在朱丹溪那裏也是分得很清楚的。

這個問題，很少有人注意，我覺得後果是很嚴重的，這個結果基本可以被算成是過度治療。

這也導致了大家對中醫的不信任，用了那麽久的藥物，都沒有效果，這個哮喘中醫就不能治療嗎？其實，根本就沒有對上，孩子是咳喘，用的藥是哮喘的，中間沒有溝通好，結果讓人就失望了。

其實，對於這種咳喘，使用治療感冒的藥物，把炎症去掉，把引起咳喘的原因治療好，那麽孩子就不咳嗽了，也就不會咳喘了，然後，孩子的呼吸道自己會恢複的，在平複期，我們用平時調肺，或者補脾等各種方法，都可使孩子恢複健康。

但是，如果按照哮喘一直治療下去，問題可就麻煩了，很多孩子免疫係統紊亂，最後是越治越亂。

如果遇到真正的哮喘，用一些對證的比如小青龍湯等方劑都是很好的，激素也是可以應用的，但是目前是很多孩子不是哮喘。而且，家長也不必害怕哮喘，隻要恰當治療，孩子一般都會恢複的，而且，這個病有自愈的傾向，在孩子六七歲的時候，是一個時期，很多孩子在這個階段自愈了，另外就是十五六歲，天癸來臨，孩子開始發育了，這個時候大多數的孩子會自愈的。

激素不是不好，但是要對症和適度，激素過度治療這個問題，我以前就意識到了，但是沒有覺得多嚴重，覺得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但是，現在發現越來越多的這個情況不斷出現，有的時候我都會被家長的敘述誤導，這才想到，該呼籲一下這個事情了。

希望醫學界同仁一起討論一下這個事情，這樣可以避免更多的兒童被過度治療。

其實，西醫醫院應該學習一下中醫，在控製感冒和咳嗽中，如果抗生素無效，可以使用中藥的，並不一定非要上激素不可。

再次感謝這位母親，為了讓更多的家長對這個問題有所認識，同意公布自己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