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馨小屋

一個喜歡做夢的人, 後來愛上了寫作。總是想把生活過得快樂,豐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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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續 《男海歸和女記者》:另一個結局

(2011-09-02 20:27:06) 下一個

續 《男海歸和女記者》:另一個結局 (一)

阿蘭兒

許一平回到天津, 住進父母移居北美後留下的房子裏, 足不出戶地結結實實休養了三個多月, 精神體力總算恢複過來。 不過人看上去老了許多, 臉上的肌肉鬆弛了, 眼皮也耷拉下來, 不再是一年前神采奕奕的得意海歸的樣子了。 他已年交四十五,憂鬱症治好了不想尋死了,就不得不開始考慮接下來後半生該怎麽過。 前妻打來一個電話,告知老二在公立高中交上一幫壞朋友, 學習成績下降, 已經影響到明年申請大學,秋天一定要轉到私立中學讀書, 讓他解決學費。 許一平心裏難過, 大女兒本是很快樂的一個孩子, 父母離婚後母親再婚, 不知她跟繼父相處如何。 許一平一口答應承擔費用。 那個白人醫生收入雖好, 但是西方人在金錢上往往公事公辦,“ I love you ”說得再多再勤也不頂用。 前妻再婚時是簽了婚前協議的, 加拿大繼父在經濟上對他們母子沒有法律義務。四個孩子的撫養費和教育費都要許一平負擔。

許一平當初海歸時找了個兩年外派的美缺, 給一個加拿大醫藥公司新成立的中國分公司當總管,每個月一萬美元工資, 加上住房開車各種補貼, 很有腰纏萬貫的感覺。 上半年和子琳如膠似漆, 情場職場都得意得過了頭。 下半年開始鬧離婚, 前妻殺手鐧一個接一個, 又是孩子又是上帝, 生生地把他和子琳這一對鴛鴦拆散, 把他逼回加拿大。 好在他的副手, 土鱉副總管早已躍躍欲試要篡權, 及時以許一平五分之一的工資順利接替了他的總管地位, 所以公司也就沒有追究他的毀約費。 沒想到回去後這段婚姻還是沒保住。 許一平現在人財兩空, 成了孤家寡人。有時他很恨前妻機關算盡, 就是不肯讓他痛痛快快地來一場婚外戀第二春, 非要絆住他的腳,徒勞地想為孩子們保住一個家。 不過後來即使沒有妻子的紅杏出牆,他對她也是沒有多少眷戀, 舊衣再怎麽翻新總是沒法和新衣比, 結婚二十幾年大家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感情中早已沒有了那種讓人怦然心動的成分。 他又有點恨子琳,本以為地老天荒海枯石爛不變心的愛情, 才半年不見麵就土崩瓦解。以前他和子琳同居時,有時一個下午什麽也不做,兩人 就是在沙發上拉著手互相依偎,反反複複地說:”我愛你“。才幾個月工夫子琳公然宣稱另一個男人是她的真愛了。也許唯一真實的隻是他們倆人當時的那股瘋狂勁,熊熊燃燒的激情, 燒過了以後兩人之間真的就不剩下什麽了, 可以心平氣和地做路人了 。 想到這些許一平出家的心都有了。

但是怨恨歸怨恨,自己吃飯穿衣和孩子們上學的事 可不含糊,四個孩子生活費加上上大學的費用, 以他在中國能拿到的工資,絕不是件輕鬆的事。 他還得重新找工作, 而且還得是好工作才行。許一平調整了一下心態就開始找工作了。 出去轉了一圈他才發現象他這樣的海歸早已比肩接踵遍地都是。 沒有了外派的冠冕, 他在國人眼裏什麽都不是。 論專業水平國內並不希罕, 不管是企業還是機關,任何事靠的都是關係和後台。 論管理才能國人比他心狠手辣的多的是,資本家剝削工人那一套國產的管理人員隻會幹得更好更符合中國國情。 問一下工資標準他更是滿頭冒汗, 外企白領一般也就五千到八千人民幣一個月,管理階層可以到一萬人民幣月薪以上。 這麽一比他倒覺得剛剛海歸時付他一萬美元一個月,那家加拿大公司做了十足的冤大頭。 現在外企都學乖了, 很難再找到那樣的美差了。 許一平很沮喪, 以他肩上的經濟負擔, 一萬人民幣一個月還遠遠不夠, 眼看老二又要上大學了。 他不是個好丈夫, 也不是個好情人, 但他是個好兒子和好父親, 畢竟血濃於水麽!

接下來的幾個月許一平跑南竄北, 狼奔豕突地想再找一個能跟那份加國外派相媲美的工作。日子一天天過去, 他的誌氣一節節地矮下去。 別人一看他的履曆表,再掃一眼他的臉, 往往馬上換一副麵孔:“哦。。。。你海歸啊!” 那恍然大悟的口氣好象剛剛識破了一個老騙子:“上這兒騙來了?!” 周圍的海歸大部分是 80 後 90 後, 新出爐的鮮肉包子冒著熱氣,手裏拿著有用沒用的文憑,但有的是用不完的精力 可供剝削。 而他是隔夜的包子。 他這個年紀的,別人 往往都是慎之又慎,精心挑好了穩妥的長期落腳點才變賣家當回國的。 極少象他一把年紀了還擠在一幫青壯年中間去搶鳳毛麟角的幾個高管職位,他實在覺得跌足了份兒! 一年多以前回國時可是飄在雲端的彩球, 有那份優厚的外派薪水滿滿地充著氣, 他覺得沒有什麽事是他許一平不能搞定的。 現在他覺得自己什麽都不是。 知識老化了, 二十幾年國外生活的經驗在中國一無用處。 搞管理他心不夠硬,招搖撞騙他臉皮太薄。在北美習慣了在公共場合滿口“謝謝”,“對不起”, 這裏別人當他是傻帽有病。 有時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適合他專業脾性的職位, 一談薪水又是涼半截。 就這麽花掉了上萬元路費旅館費,跑遍了北京上海廣州, 還去了大連蘇州幾個外包新埠, 高不成低不就地, 還是沒找到稱心的工作。 加上那些城市住房交通消費都太高, 還不如天津, 好歹可以住父母留下的房子, 在城中心地段, 可以省不少開銷。(未完待續)

續 《男海歸和女記者》:另一個結局 (二)

即便在這種情況下, 他也沒有想過回加拿大。 北美的生活是很單調的, 尤其對外國人來說。 一般城市晚上八點以後街上就沒什麽人了,中小城市裏 除了幾個震耳欲聾的夜總會, 再就是小酒吧, 一兩個朋友喝點酒瞎聊聊, 偶而去去還可以, 天天去很快就膩歪了。 這就是為什麽北美華人都以家庭生活為中心, 晚上除了教教孩子功課,看看電視,再就是上上網找個論壇聊天室胡說八道打情罵俏一通, 實在是沒有別的娛樂, 倒不是華裔男性特別顧家目不斜視。 許一平自從離婚雞飛蛋打以來, 心情一直很低落, 他覺得混雜在和平路濱江道的熙攘人群燈紅酒綠裏還可以有那些片刻可以忘掉所有的失意,如果單身返回北美, 他再也無法忍受那些漫長的無聊孤寂的夜晚。和子琳的感情結束後, 許一平覺得心裏整天空落落的, 有一個巨大的空洞沒法填滿。雪兒以及後來許多記不得姓名的女子, 跟她們的交往都無法再達到跟子琳那次的高潮。他跟子琳那次是真心的, 真心想趁著還不太老的時候再欲仙欲死地享受一把愛情。 事與願違, 前妻和四個孩子是他的絆腳石。 怪自己心腸太軟,猶猶豫豫的。等他左劈右砍地搬掉絆腳石殺出一條血路, 還是晚了,子琳已經落入別人懷抱。現在找工作又不順利,連個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沒有了。 許一平覺得天下人都在跟他為難。 他苦悶地把自己關在家裏, 買了一些佛學道教的書來讀, 但左看右看都覺得每一句都和自己無關。 隻有等哪天佛祖親自顯靈來苦海渡慈航了。

這時他想到一個小學同學李洪全, 聽說他在天津一個集團公司做總經理, 麾下有好幾個企業。他下功夫做了一番研究, 鎖定那個集團所屬的一個製藥廠, 決定去找李洪全謀求一職。 第二天他就找到另一個同學作牽線人。 許一平在小學裏年年是班長,三好生, 而李洪全那時是個出名的淘氣包, 許一平沒少告狀給他小鞋穿。同學友情是談不上了, 隻希望李洪全已經不記得小時候那些不愉快的雞毛蒜皮了! 說好晚上三人在金冠賓館的頂樓餐廳吃飯。 許一平見到李洪全時吃了一嚇,根本認不出來裹在西裝裏這個大腹便便眼珠突出的黑胖子就是小時候跟泥猴一樣又瘦又髒的搗蛋鬼。酒過三巡許一平借著酒暈酒勁向李洪全提出想在他的公司裏謀一個高管的職位。沒想到還沒等他開口推銷自己的資曆特長,李洪全就滿口答應, 連聲說能請到他那樣的精英到自己公司來真是不勝榮幸 , 還立馬掏出手機給人事部部長打了個電話, 讓許一平明天就去公司找人事部洽談挑選職位。 一頓飯吃下來許一平心裏暖乎乎的, 這麽多個月來第一次覺得還是祖國好,鄉親們親。

接下來幾天許一平順利地在津龍實業公司的市場開發部找到一個副部長的職位, 年薪十五萬人民幣, 還有年終分紅。 李洪全告訴他麾下那個製藥廠快要倒閉了,馬上要轉給別人。 讓他到市場開發部可以參與開發北美市場。許一平興奮不已磨拳擦掌準備好好幹一場,他想幹得好的話以後可以自己也開公司,好好創一番事業,放手賺它一把好舒舒服服地養老。

有一天許一平在天津的大姨媽突然把他叫到家中, 告訴他在北美的老父老母牽掛他老來孤苦無依, 托大姨媽一定幫他在國內再找一個合適的續弦。許一平對婚姻已經失去了興趣, 剛從牢裏逃出來, 豈有這麽快再進去的道理?至於愛情麽, 他也變得半信半疑的, 別的不知道,太投入了傷身體是真的。 胡嫖亂交呢他也嚐夠了, 掏空了身子, 差點得憂鬱症瘋掉。但是形隻影單也太冷清難熬,每天晚上出去給公司應酬, 吃了一肚子瘦肉精地溝油回來, 悶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他同意找找女朋友試試。他點了頭大姨媽全身的細胞立刻隻隻興奮了起來,現在的年輕人早都不需要牽線了。 幼兒園就初戀過了, 小學畢業都發表過長篇愛情小說了。大姨媽多少年沒撈到做媒人的機會了,這下立馬雄心勃發, 約好下周日就帶一個姑娘來跟許一平見麵。

一周很快就過去了, 周日上午許一平準時到大姨媽家赴相親宴。 這第一位姑娘叫陳子瑤,從未結過婚,年齡不詳, 看上去有三十五歲以上,長得很白淨 , 但是由於年齡的緣故, 皮膚已經象牛皮紙一樣毫無光澤。五官沒什麽特色, 是見過就忘的那種。性格是個殷勤大姐型的。 一來了就跟大姨媽親熱得了不得, 鑽進廚房幫這忙那 ,極其賢惠的樣子。她的職業是會計, 在一個證劵交易所工作。 大姨媽之所以安排她第一個見麵, 倒不是因為她各項條件是首選, 主要是姑娘的媽一周內已經提來兩次靈芝蟲草鮑魚海參了,電話更是打了無數,熱情跟那日本海嘯浪頭一樣劈頭蓋臉, 無法抗拒。許一平並不了解評選內幕, 看了陳姑娘的長相未免有點失望。 陳子瑤很象是個過日子的理想人選, 但是總體感覺象白開水, 唯一的優點是帶冒熱氣的。 這有點像許一平的前妻, 忠貞賢德, 吃苦耐勞,忙忙碌碌,待人熱情,但是太中規中矩,完全缺乏讓男人動心的那種野趣。 許一平現在對賢惠的女人已經徹底沒有興趣了, 好像開了大半輩子豐田 Camry ,好不容易有了換車的機會,第二輛車絕對想買別的牌子了。這跟真愛假愛也扯不上什麽關係,就是 Ferrari 也有開厭煩的時候。 其實也就是換個口味,誰一輩子受得了天天吃同一個菜呢。 白開水白米飯他已經吃厭了。飯桌上陳子瑤頻頻偷眼瞟許一平, 似乎對他很滿意。姑娘走後許一平板著臉給大姨媽定了條件, 往後他隻召見三十歲以下,大學程度以上的美貌女子。 後來讓他驚訝的倒是陳子瑤一年的收入接近百萬,還不包括貪汙所得, 如果她有機會的話。一個證劵交易所的小會計就能掙那麽多, 別看國內人人叫窮, 可是魚有魚路, 蝦有蝦路,大家都有撈錢的本事, 否則怎麽對付得起天價的住房和飛漲的物價呢。他慶幸自己還沒跟大姨媽透露真實收入,太丟麵子了, 以後在候選人麵前可就端不起架子來了。 看來同誌尚需努力啊。 他海歸太晚了點, 早個十年回來撈錢就好了!(未完待續)

續 《男海歸和女記者》:另一個結局 (三)

在公司裏同時也有好幾個女人對許一平很感興趣,有事無事地來招惹他注意。 許一平也是個有情之人, 任何一縷情愫發動時的微電波他都能準確地感覺到 。但他很精明, 知道國內現在剩女成堆。 “鬼子來了”地嚷嚷了好幾年將要出現嚴重男多女少的社會問題, 到頭來反而是剩女滿街走, 二奶遍地爬, 各個年齡層的女人都在嚷嚷找不著合適的男人。許一平清楚自己尚屬於“合適的男人”裏的姣姣者, 眼下收入雖然不高, 但有加拿大護照,博士文憑,幸好頭還不禿,在年齡上冒充精壯還可以冒充幾年, 絕對屬於潛力股,盡管放心慢慢挑。 所以他很放鬆很悠閑,加上和子琳的那一段夭折的感情,多少給了他一點愛情免疫力, 有點兒看破紅塵的味道。偶爾也動心,但絕對不那麽認真猴急了,看到奶酪先瞄瞄嗅嗅,心裏明白那老鼠夾子就在下麵,想一輩子夾住你的腿甩也甩不掉,沒想清楚之前是絕對不能鋌而走險的。 這麽一來他在追求者眼裏越發顯得灑脫誘人。豔遇似乎在每個角落都唾手可得, 隻要他願意。 但是他盡量避免吃窩邊草。 大家都是同事,跟這個好上了必然立馬惹惱其他追求者。 女人們都是小心眼,由愛到恨的轉變要以微秒來計算, 一朝結怨半世含恨。 大家在一個公司上班,如果為了爭風吃醋的緣故在背後造你幾個謠使幾個絆子那還是客氣的。經曆了那三個月屈辱的求職折磨, 他挺珍惜眼下這份工作, 不想貪小便宜壞了正事。

大姨媽那邊竟然絲毫沒有被許一平的苛刻條件嚇退, 照樣一周弄一個候選人讓他見麵。 見過了幾個三十歲以下的高知美女後他又有點泄氣 , 年輕點的女人對生活期盼太高, 指望著跟他出國,做全職太太,生孩子,變成外國公民, 等等等等。 他想著就腰酸,伺候不起啊! 每天晚上應酬完回家, 許一平倒在沙發上感覺就像一隻破爛的舊襪子, 沒什麽精神再去泡酒吧聽演唱會跳通宵舞了。 更別提生孩子了, 現在的四個已經快把他榨幹了,再弄出一個娃來他一定是死在辦公桌旁的下場。 當初離婚時他急火火地趕著回來搶回子琳,除了讓他去勢,什麽條件他都準備好滿口答應。 結果他基本上是淨身出戶,還把一半的退休基金給了前妻和孩子, 也算是稍稍彌補一下他對妻兒的愧疚之心吧。 即便如此前妻和孩子們也過得不寬裕,他們存款本來也就不多,房子貸款還沒付清,北美的中產階級交完了稅也跟月光族差不了太多。 為了將來孩子們的教育費生活費, 和自己的養老金,腳下還是路漫漫其修遠兮!他不想再給自己增加不必要的負擔了。

許一平在津龍公司幹了幾個月,感到越來越摸不著頭腦。 李洪全說好讓他在市場開發部效力,開拓北美市場。可是來了好幾個月了,連一樣具體產品還沒摸清楚。 津龍實業麾下有五個工廠,兩個分公司。 許一平隻知道有製藥廠,麵粉廠,燈具廠,軸承廠,刀具廠。 他跟市場開發部的正部長提出好幾次想到各個廠裏去走走看看,深度了解一下產品優勢, 結果那個正部長每次都顧左右而言他地把話題岔開,好象存心就是不讓他熟悉業務。 他的工作大部分時間都是跟著李洪全迎來送往, 晚上幾乎每天都有酒席應酬, 工商局,審計局,公安局,稅務局,消防隊,派出所, 每次喝酒都不談正事, 大家心照不宣 東拉西扯的喝完酒, 正事就悄沒聲地辦完了。津龍實業是個上市公司, 家大業大, 所有員工加起來有八千人, 資產三個億,市值十個億。 但許一平一次在酒宴上偶而聽到津龍實業的銀行貸款達到四個億。 李洪全是皮包公司起家, 空手套白狼,早年先是收購了兩個快倒閉的國營企業:火柴廠和麵粉廠。他看中的是這兩個廠位於市中心的廠址。 收購後馬上把大部分工人解散,廠房搬到市郊。 在原廠址上 和開發商聯手建造了商用津龍大廈,收租金的幹活。 幾個廠子還開著, 不正經開工,也從不賺錢,那它們做幌子向銀行貸款。 貸了還, 還了再借, 越借越多, 錢拿來通過另外兩個分公司倒騰地皮股票證劵。 幾年前竟然讓津龍實業上了市, 每季度業績都很不錯,還是一隻比較熱門的股票。許一平每天努力研究公司的運作章程, 期望有一天自己也融資辦公司。可是研究了半天還是不得要領, 隻知道請客喝酒是個核心工作,少了這一項啥事也辦不成。最不明白的還是李洪全為什麽要花這麽大的代價請自己來開發什麽北美市場,根本扯不上邊兒的事。正經產品都沒有,難道想倒騰美國地皮股票嗎? 自己喝酒應酬不行, 沒話找話也不是強項。 二十幾年沒在國內生活,很多話題都接不上。 北美的事又沒什麽可談的, 別人也不感興趣。 他又開始有點苦悶起來, 不知前途出路在哪裏。 好在李洪全對他十分器重, 出頭露麵的事兒統統帶著他,把他鄭重其事地介紹給所有大股東和生意上的重要人物。 許一平漸漸覺得自己的存在還是有意義的, 可以給公司掙一點麵子吧, 有海歸精英在此效力,津龍實業放眼世界實力雄厚啊! 他開始心安理得的享受那份不薄的薪水待遇,認真把每一場喝酒應酬當作正事來做好。

童娟是大姨媽介紹的第十號選手。 她看上去是個極其成熟的中年美人, 實際年齡很難猜,二十五到四十五之間吧。 許一平第一印象很不錯, 童娟風度很好,很大方很放鬆,談話得體善解人意, 跟各個年齡層的人都是自來熟, 許一平不知不覺就跟她聊了許多。 她在天津大學政治係當講師,是研究生畢業的, 離過一次婚,沒有小孩。第二次約了在一個咖啡廳見麵, 兩人又山南海北地談了一晚上。許一平對她的評價跟刁德一對阿慶嫂的評語一樣:“這個女人不尋常!”不是個從良小蜜就是下堂二奶!好在許一平根本不在乎這些,他自己也不是什麽清白之身。女人一定要經曆豐富才有趣味,經得起男人讀。隻是不知道象童娟這樣聰明又美麗的尤物怎麽還在待價而沽,看來許一平已經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了。(未完待續)

續 《男海歸和女記者》:另一個結局 (四)

童娟雖然是個遲暮美人, 但她是那種所謂的“真美人”,即除了具備白皮膚雙眼皮等一般美女條件外,她還長得體格勻稱體態優美,頭發油黑, 發際線,眉線和指甲線都象刀裁筆畫般清清楚楚, 頭型臉型從各個角度看都是無懈可擊, 脖子修長挺拔。 判斷一個女人是真美人還是隻是湊巧長得端正些的小家碧玉, 其中一個標準就是看她梳那種油光光的盤髻頭是否依然好看。她笑起來的樣子也很特別, 笑意是象水紋一樣慢慢蕩漾開去,從嘴開始直到彌漫到整個臉,需要 5 秒鍾左右。許一平很喜歡她的笑法,覺得很含蓄很優雅, 比年青女人沒心沒肺的暴笑要有韻味得多。電影裏那種政治家外交家企業家夫人的角色最適合童娟了:穿著及地的禮服,端著雞尾酒杯,優美的脖子上頂著顆高雅的頭,緩慢地轉過來轉過去 ---- 這樣的女人再老都沒關係。可惜許一平既不是什麽大人物也沒有錢。一開始許一平就開誠布公地告訴童娟自己離過婚, 有四個孩子要負擔,以後不準備再回加拿大了,也不想再要孩子了。童娟幽幽付之一笑說“你看我是在乎這些事兒的人嗎?! 咱倆談得來最重要。 人生就那麽幾年好時光, 活得那麽累幹嘛?嗯?”許一平聽了高興極了, 覺得這買賣簡直太劃算了, 童娟聽起來正是他理想中的女朋友。

童娟在大學工作收入很好。她有一套布置得很舒適優雅的住房,他倆除了外出吃飯娛樂, 平常許一平總是上她那兒去, 連吃帶喝加床上遊戲, 走的時候童娟還總是給他準備好一個袋子, 裝些好煙好酒書籍零食什麽的。 童娟也從不跟他嘮叨報怨自己生活裏那些家長裏短的事, 她知識淵博,見解不凡,任什麽題材都能輕鬆地砍上一倆鍾頭。兩人在一起都不刨根究底對方以前的生活經曆,隻是談風花雪月人文地理,風雅至極。許一平對這樣的情侶關係非常滿意。 他琢磨著母係社會裏的走婚是否就是這樣灑脫飄逸,辦完事盡完興走人! 那些磨磨嘰嘰的家務事和他一概無幹。 要是再能允許多發展幾個這樣走婚對象就更好了,變著點花樣, 自己隻需要提供定期不定期的性服務, 大夥兒相安無事的多美!

在公司裏李洪全給了他一個新任務,接待一個法國來的業務客戶。 津龍集團的食品廠決定從法國進口一套流水線設備來生產一種叫“天津麻花泡”的膨化零食,外國垃圾食品中華傳統包裝, 投資是兩千萬人民幣。 這個法國人叫皮埃爾,金發碧眼,英俊高雅,看上去好像不到四十歲, 但是隻要不禿不發胖,老外的年齡事實上是很難猜的。 皮埃爾是專程來談這個項目的。 許一平並不會法語, 李洪全也沒想到給配備個法語翻譯, 許一平隻好用英語和皮埃爾連嚷嚷帶比劃地交流。好在李洪全交待的活動項目也就是吃喝旅遊, 沒完沒了地會見各個董事高管和市裏有關的政府機關要員。 李洪全告訴許一平技術要求合同條件早都談好了, 現在麻煩的是走各道手續, 要許一平務必帶著皮埃爾把各路菩薩都拜到了, 利用他海歸精英的身份,幫助公司 把聲勢做足,盡快做成這個交易。許一平自然全力以赴以報答李洪全的知遇之恩,天天跟炫耀寶貝兒子似地把皮埃爾介紹給所有李總安排見麵的人,把“天津麻花泡”吹成可以益智延年讓公司日進鬥金的黃金品牌。皮埃爾見誰都是優雅地微笑著,他聽不懂許一平在吹噓什麽,隻好不停地點頭,說著“ Oui , Oui !”大家也聽不懂他的法語,接不上茬的時候總是不約而同地一齊轉頭拚命勸酒碰杯作歡天喜地狀。吃吃喝喝了足足一個月才把皮埃爾送走。 許一平腰圍胖了一大圈,酒喝得臉都黑了一層。 他想自己不出一年也會變成跟李洪全一樣的黑胖子。

許一平再去童娟那兒時童娟有點不高興, 怪他一個月也不抽空來看他,或是遊山玩水帶著她也好啊。許一平心裏隱隱也有點不舒服,感覺包身合同被童娟單方麵修改了似的 --- - 不是說好了隻享受權利不盡義務的麽?!他解釋實在是太忙了, 白天黑夜都有飯局,皮埃爾天天都跟著他,吃喝拉撒都靠他招呼著,周末又是陪著旅遊,實在抽不出時間。童娟聽了嬌聲說道:“好吧,饒了你這一次,下不為例!人家隻是太想你了, 誰讓你這麽吸引人呢, 真看不出你到底有什麽好的地方!”她很快就恢複了往常的輕鬆快樂的樣子。 但許一平走了以後童娟還是摔了盤子罵了娘:“喂不熟的白眼狼啊你!沒心沒肝!”

氣頭兒過了平靜下來仔細想想,童娟也承認不能全怪許一平。 如果零售比批發價格更便宜服務更方便, 傻瓜都知道沒必要整箱整箱地買同樣的方便麵直吃到發黴倒胃,隨吃隨買 換著花樣豈不更好。 童娟知道自己現在是把零售服務做得太好了, 以至於許一平完全失去了批發她的動力。但是嚴酷的現實是如果她不把零售服務做好, 這個城市裏自有別的女人願意向許一平提供同樣甚至更好的零售服務。 追根究底她該罵婦女解放運動, 折騰了一個世紀, 婦女是走出家門可以工作了, 但大老爺兒們也名正言順地不用養家糊口了:“你解放, 你能! ---- 那我可就隻顧自個兒了啊。” 性解放更是上了男人們的老當! 如果男人隨地都可以大小便, 有誰還會非找個緊箍咒戴上隻準去指定的那一個茅坑呢?

續 《男海歸和女記者》:另一個結局 (五)

這件事以後童娟就尋思著得調整一下戰略, 不能再整天寵著許一平了。 繩套已經掛在許一平的脖子上了, 但他仍然隨時可以逃脫。怎樣才能慢慢地抽緊繩索又不讓他察覺呢?根本的問題是許一平沒有任何動機主動去尋找一個緊箍咒。人家斷謀殺案的就最講究分析動機。人類再靈長也不過是動物,沒有生理層麵的衝動需求作原動力,精神層麵上的東西往往不能持久。 這就是為什麽信基督教的每星期都要上教堂複習鞏固, 修佛的要呆在寺廟裏與世隔絕。 跟人的動物本性做鬥爭,要贏可不容易呢。許一平現在沒有任何生理動機再結一次婚安定下來。 他不缺吃少喝,不寂寞孤單,不缺性夥伴,也沒有生兒育女傳宗接代的需要。對愛情的追求也嚐夠了滋味過足了癮,遍體鱗傷的到現在疤還沒長好。 整個是個刀槍不入的主。 童娟不知道如何是好, 對他太好他瞧不起你, 保持一點距離又怕第三者第四者插足。這是個什麽世道啊!

她幾個晚上不睡也沒想出一個萬全之策。決定還是先按兵不動。但有一件事她可以做, 就是適當讓許一平曝曝光,在心理上給他造成一種既成事實的效果。於是她打了一個電話給許一平, 讓他下周六早上早點來,童娟要在家裏請幾個朋友,已往都是人家請她,這次她要回請一次,希望許一平來幫幫忙。

那一天許一平一早就拎了一堆食材來了,又洗又切連烹帶煮幫童娟弄了一桌子菜。 童娟很滿意許一平幹家務的利索勁,出國二十年單挑獨打又是工作又是持家練就一身真功夫。客人來了, 是兩對夫妻, 一對三十不到的樣子, 一對已近四十。 看上去都是“白骨精”, 一身修閑名牌,頭臉都拾掇得整整齊齊。 他們都沒有孩子,收入頗豐, 事業有成,工作之餘到全國各地去旅遊,每年至少出國渡假一次。 那對年輕的看上去很恩愛,老的那對關係有點淡淡的,各自在外麵都有人的樣子。許一平覺得自己整個一白活!在加拿大一個窮鄉僻壤的小城一呆二十年,孤陋寡聞, 守著個黃臉糟糠,養了四個娃,浪費了半生精力拉扯娃們長大。能怪他後來見到子琳就心癢難撓麽?他不是沒活夠, 根本是還沒開始活呢!席間談笑風生, 賓主相得,話題遍及中外時政,街談巷議。那年輕的一對女的剛買了一本倉央嘉措的詩古體譯本,拿出來給大家念了一段:“靜時修止動修觀,曆曆情人掛眼前。肯把此心移學道,即生成佛有何難”。那丈夫笑著說:“我還是喜歡現代詩譯本, 有一首叫那個什麽來著,見還是不見,拿不定主意,我的手,你的手,這裏,那裏,我歡喜你歡喜,大家都歡喜的?”那四十歲夫妻中的妻子咯咯咯地嬌笑起來,說:“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好好一首情詩,讓你這麽一斷,整個成了色情詩了!”童娟從鼻子裏笑了一聲(這個笑隻花了半秒鍾時間)說道:“要我說啊, 這倉大哥當初也就是被綁去做了活佛, 不讓娶妻納妾,硬讓一泡尿給憋的,寫了那麽些直統統赤裸裸想女人的情詩。他老哥要是當初是被綁了去做皇上,三宮六院地伺候著,隻怕他後來見了女人就想吐!什麽蓬頭垢麵的初戀情人,半夜摸來的野女人,早就忘到爪哇國去了!哪裏是什麽真情種。我還真沒見過忠貞不渝從一而終的男人呢。” 那對四十歲夫妻中的丈夫是醫生, 慢悠悠地開口道:“哎我告訴你啊,忠貞不渝從一而終在醫學上有個代名詞叫‘偏執狂’, 那可是精神分裂的前兆,不是什麽好事兒!”。。。許一平訕訕地跟著笑,一時間心亂如麻。 子琳就是倉央嘉措的粉絲。 他倆好的時候子琳就最愛給他念那首見與不見拿不定主意的詩。 他不記得那繞口的詩句了, 隻記得自己的手那時是沒一刻閑著,心被子琳撩撥得 24X7 嚴重心動過速。往事啊往事!

堪回首,或者不堪回首,

痛就在那裏。不休不止,

沉寂,無語。

那天晚上許一平失了眠。他幹脆起來坐到落地窗前,遙望無邊的黑夜,腳下依然川流不息的車流,和遠處明滅的霓虹燈。他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想幹什麽。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是漂在時間洪流裏的一根枯木,不知道目標在哪裏。有時他被帶上浪尖,看到遠處斑斕的風景,有時又在水流低洄的地方打轉,怎麽也出不來。伊索寓言裏有一條狗, 為了吃到更大的骨頭,在兩個宴會之間來回奔跑,結果到處撲空。他覺得自己的下場會跟那條狗一樣。人太聰明了容易投機,太投機了容易踏空。老天爺似乎還是比較鍾情實誠感恩的人。事業,感情, 莫不如此。 前天他收到子琳電郵給他的一張相片,懷抱剛滿月的兒子。子琳胖得走了樣,頭發也剪短了,眼皮腫腫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細縫。許一平看了這張相片不知怎麽心裏充滿了一種兄長的慈愛,子琳小妹妹正在有滋有味地過她的精彩人生:戀愛,結婚,懷孕,生子。。。 然後又怎樣呢?相夫,育兒,發胖,長肥,變得嘮叨瑣碎,丈夫有外遇?吵架?離婚?攜子再嫁?不過是同樣的故事在不同的家庭裏上演。 他衷心希望李寬是一個得了“偏執狂”病的男人, 癡心永遠不改,一輩子為相片上這個發胖的小女人和肥頭大耳流著口水的小豬崽子遮風擋雨。

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這個房子需要一個女人。他需要一個溫暖的軀體在近旁,聽她大聲地講話抱怨,走來走去把家具碰出聲音。 童娟不是最佳選擇。 她太聰明了,對什麽事都一目了然,就算她不說你也知道她已經對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了然於胸。她可以裝作不在乎, 但無法裝作不知道。而且她跟許一平一樣,都經曆了太多的創傷,靈魂都很沉重,心靈的深處都有那麽點負罪感。就象字紙簍裏的兩團廢紙,團著看不出什麽,打開來就看到斑斑的字跡和累累的折痕,或者還被打上了孔吐上了痰。 許一平感到徹骨的疲憊。他不想再讀什麽難懂莫測的天書了。他隻需要一張白紙,上麵隻寫著“吃喝拉撒”四個大字。他渴望一個象白紙一樣的年青女人, 臉頰紅紅的,說話大聲的,頭腦簡單的。 他需要聽她在這個屋子裏大聲打嗝打嚏打鼾放屁,需要聽她在家裏抱怨嘮叨,在外麵吵架罵街。 他突然有了一個衝動, 天一亮他就到大街上去,碰到第一個紅臉頰綠豆眼矮墩墩胖乎乎的打工妹就跪下來求婚,如果不被她搧死的話他就立刻跟她閃婚。(未完待續)

續 《男海歸和女記者》:另一個結局 (六)

第二天上班路上許一平在車裏向車窗外探頭探腦東張西望了一路, 尋找心目中的新女神。現在的天津城裏已經找不到他想象中的純樸打工妹了。打工妹們都打扮得和城裏女人一樣時髦,談論著同樣前衛的話題,發表著同樣血淋淋的見解。 他尋思著是否該跑一趟河北老家去尋訪, 或者讓大姨媽從深山老林子裏拉一個排來讓他挑揀。

進了辦公室,正想著今天晚上又是哪裏的飯局兒,秘書小姐輕飄飄地扭近前來,細聲細氣地告訴他李總今早有要事要跟他談,請他抽空到李總辦公室去。 許一平趕忙拉拉領帶抹抹頭發,趕去李洪全的辦公室。 李洪全正在噴雲吐霧地跟手下一個經理談事情,見許一平來了,指指沙發示意讓他先坐, 這邊三言兩語地把那個經理打發走了。李洪全站起來,掐滅了煙頭,慢慢踱過來, 關上門,坐在許一平身旁。 他拍拍許一平的肩膀說:“一平啊,好久沒跟你談談了,幹得怎麽樣啊?”許一平回答說:“挺好挺好。” 李洪全點點頭,忽然一揚眉一瞪眼,神秘地伸出一個手指:“有個好消息我先告訴你 --- 那個進口法國流水線的項目終於批下來了! 你在這件事上功勞最大,公司準備發你兩萬元獎金鼓勵鼓勵。”許一平一陣高興,謙虛地說:“謝李總! 那還不是我分內的工作嘛。。。”李洪全一揮掌,斬釘截鐵地說:“哎,要獎勵!公司就是需要象你這樣忠心耿耿的員工!咱們老同學多少年交情了,你這麽幫我我怎麽會不知道呢 ! ” 李洪全接著湊近了些,壓低了點聲音說:“哎一平啊, 董事會還有個新決定,要新建立一個進出口部, 這‘天津麻花泡’的產品搞起來以後,咱們也試試能不能在美國加拿大市場上賣,搞不好咱的中國特色還挺受歡迎呢!” 許一平頭一陣暈乎:“媽呀!還真的走向世界了!” 他定了定神說:“太好了太好了李總,這下咱津龍集團可就是跨國集團了!” 李洪全的黑臉上綻開一朵由衷的又有點兒調皮的笑靨, 那一刻又回到了少年時那個泥猴兒搗蛋鬼的模樣。 李洪全有點激動地站起來,來回踱著步說:“是啊,機會湊巧的話咱們可以好好再發一票,我也可以光榮引退讓賢了。我奮鬥了一輩子,什麽苦沒吃過,好幾次差點都進去了。幹不動囉!” 許一平拚命搖手說:“哪裏哪裏,李總開玩笑!你我一樣年紀,你比我結實多了,哪能這麽早退休呢!” 李洪全踱著踱著,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哎,忘了說正事兒,我跟董事會提議,這個新的進出口部的部長就由你來當。他們提的其他幾個人選讓我當場槍斃了! 這個職位非你莫屬! 你全權負責把這個部門建立起來,工資分紅馬上漲一倍! 董事們一致同意就在加拿大成立一個辦事處,由你去打開市場,打開局麵!”許一平正聽得激動,這後麵幾句突然讓他的胃一陣絞痛,啥?!!!!

許一平懵懵懂懂地走出了總經理辦公室。 一整天他都處於暈暈糊糊的狀態中。新的任命讓他激動,但想到要回到加拿大那個鬼地方, 他實在是沒有思想準備。小日子過得正熱火,啥也不缺,他也習慣了天津的擁擠和熱鬧,一下子再回到加拿大,冷冷清清的,實在是不適應了。 他心不在焉地熬過了一天,一下班也顧不上晚上的應酬,拎上包直奔童娟家。

其實童娟最大的優點是她的巧舌如簧。不愧是在政治係當講師,練就一副鐵嘴銅牙。辯證唯物,唯物辯證,左是她有理,右是她正確。找銀邊雲的勵誌本領更是祖傳絕招,任你碰到什麽倒黴事,經她有聲有色一分析,一定聽得你心潮澎湃,很不得一出門再倒黴幾次。許一平等不及開飯就把這件煩惱事告訴了童娟,問她怎麽看。童娟一時沒有出聲,表情非常平靜,但許一平仿佛可以聽到千百個念頭同時在童娟腦子裏轉過的“沙沙”聲。 她又沉思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這全看你了, 也許是個機會,但我從沒覺得你這輩子還想回加拿大,那邊一個人冷冷清清的,你受得了嗎?” 許一平煩惱地轉身走開。童娟正好說到點子上。 兩人悶悶地吃完飯, 童娟柔聲說:“要不你去跟李總推脫一下,派個別人去蹲辦事處? 要不你就再在天津找找工作看,老這麽天天吃喝應酬也不是個事兒啊!你是海歸精英,還愁在別地兒找不到工作麽!”許一平膝窩被踢了一腳似的,差點兒跪下。 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第二天下午許一平找了個機會猶猶豫豫地踱進李洪全的辦公室,李洪全看是他,馬上站起來拉他坐在沙發上,說:“老兄啊,你看上去情緒不高嘛!是不是對回加拿大沒興趣啊?” 許一平老老實實地告訴李洪全他實在不想再去異國他鄉打拚了,能否改派一個手下去長駐。李洪全沉吟了一下說:“一平啊,你也知道中國產的食品要打進北美市場是很難的,最近年年出食品安全方麵的負麵消息。公司除了你沒有別人能擔得起這個重任,尤其是這前期工作,你說對不對?這樣吧,你可以半年在中國半年在海外, 在國外期間費用全按出差報銷。你還可以帶一個助手過去。 你有女朋友嗎? 她願不願意也受聘津龍公司,幫你一起到加拿大去把辦事處開起來? 順便可以到那邊走走看看?”

許一平再把這些附加的優厚條件告訴童娟時她有點如釋重負,一下子陽光多了。李洪全開的條件是不錯,不能再抱怨了。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麽,全公司上下沒別人比許一平更勝任這個工作了。海歸海歸,如果不能開發利用國外的資源,人家高薪雇你隻是當翻譯麽?開始雖然會艱苦些,但是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打開市場和人脈, 為以後自己開公司作準備麽。童娟這些分析把許一平癟下去的氣球又充起來。 童娟願意掛職停薪, 受聘津龍公司業務員一職,跟許一平一起赴加拿大半年建立津龍海外辦事處。

接下來的幾周童娟忙著換工作出國的事。 李洪全催著他倆快快訂機票定下行程。第一個任務是把進口法國流水線的事給辦妥。 許一平白天忙這忙那榮升進出口部正部長,但到了夜裏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自己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熱帶叢林裏, 脖子上能感覺到土人呼出來的熱氣,耳朵裏聽到毒吹箭破空而來的“嘶嘶”聲,猛一回頭卻是什麽也沒有。(未完待續)

續 《男海歸和女記者》:另一個結局 (七)

許一平和童娟在金秋十月踏上了加拿大的土地。這是加拿大最美的季節, 陽光還是溫暖的,風清香而爽冽, 楓葉紅得如火如荼, 每個街頭巷尾都被渲染得轟轟烈烈的。生命在蟄伏之前要再絢爛一次,帶著一種回光返照的歡欣和悲壯。 許一平和童娟選擇了多倫多著陸,找了個旅館住下,租了一輛嶄新的福特 Focus 車,白天在市區開來開去尋找合適的辦事處地點,晚上吃過了晚飯沒什麽其他事,兩人就手挽手地在附近街區散步。 童娟好象變了個人似的,白天對多倫多的一切都充滿了新鮮好奇,許一平能感覺到她由衷的喜悅和驚異,原來她也喜歡沒心沒肺地暴笑,也會問一些傻到透頂的問題。 晚上散步時她喜歡挽著他的胳膊,毫無淑女風度地把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許一平胳膊上。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地在整潔無人的街道上來來回回地一直走到夜幕降臨。

許一平給前妻發了個電郵, 想去探望一下孩子們。一年多沒見麵沒通訊了,他很想念孩子們。前妻回了一封電郵,義正辭嚴地請他不要再在他們的傷口上灑胡椒麵兒,每個月隻要支票寄來就行了,孩子們還照舊姓他的姓。 如果他真的天良發現父愛覺醒了,那就請自個兒再生一個去。 許一平心裏訕訕的,搞不清楚前妻是真的還沒從那場親情殺戮中恢複過來還是準備一輩子拿孩子來報複他。 生活是一座夢幻迷宮,無數的拐彎就是一個人在一生中做出的一連串抉擇。有的彎口設了魔鏡,虛虛實實地映出前方的海市蜃樓;有的彎口又設了哈哈鏡,讓人看到不真實的自我 ---- 頂天立地或者婀娜多姿。迷宮是靜止的,你總是可以折回去從頭來過。生活卻是單行線,而且風景永遠在變幻。許一平知道他當初毅然絕然地選擇走出前妻和孩子們的生活,這扇生活之門就在他背後悄悄地關上了。永遠關上了。

李洪全指示許一平盡快把進口流水線的事辦妥。許一平聯係上了皮埃爾,正在興衝衝地和童娟忙著訂機票去法國,然後遊遍歐洲各國,皮埃爾突然現身多倫多瑞茲卡爾頓 賓館,讓許一平前去會麵簽合同。許一平覺得有點草率,兩千多萬元人民幣的買賣,怎麽沒有象電影裏那樣開個盛大的雞尾酒會,紅男綠女狂歡三天的待遇呢。 他給李總打了個電話請示,李洪全安慰他所有技術工作都由別的部門做好了,他的任務就是代表公司跟皮埃爾簽下合同,然後把合同正本以及匯款銀行等信息快遞回公司,務必要快,工廠等著開工,“天津麻花泡”的廣告都打到大街上了。在瑞茲卡爾頓賓館的大廳裏許一平又見到了皮埃爾。 幾個月不見皮埃爾白胖了些,象個香噴噴白鬆鬆的特大號寶寶。他的英語似乎突然長進了許多,寒暄過後稱讚了幾句童娟的美貌,馬上麻利地展開合同文本,用英語跟許一平逐條講解了各個條款。然後許一平在中法英三個合同文本上簽了字,童娟把整個過程錄了相。完事以後皮埃爾說他晚上就要飛溫哥華見一個客戶,恕不奉陪了。許一平和童娟就告辭離開,把各個文件複印了以後就去郵局把正本都快遞回國。

晚上散步回來童娟沒事幹就把中文版的合同拿來讀。 這項交易的總金額達到兩千六百萬人民幣,包括流水線售後十年的保修服務。付款章程隻有英文版,童娟英文程度不錯,讀著讀著不覺驚訝了一聲:“怎麽付款到一個南非銀行?南非是法國殖民地麽?”許一平忙上前拿過文件仔細閱讀,確實是要求把前一半的交易金額匯到南非的一個銀行。他也覺得有點奇怪,馬上給李洪全打了個電話匯報他的疑問。電話那頭李洪全也表示驚異,說應該不是為了逃稅而把資金匯到公司的國外帳號吧?他答應馬上讓財務部去核實那個銀行的信息以及皮埃爾的公司在那個銀行的帳號。李洪全安慰許一平說不會有問題,皮埃爾的公司跟天津別的企業都做過生意,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了,不會搞錯。許一平聽了也就放心了。

接下來很快津龍付清前一半款項,皮埃爾發貨,把國際貨運的提貨單快遞到中國,津龍收到提貨單後迅速付清剩下的一半款項。這件事就算大功告成了,萬事具備隻等集裝箱到港。 李洪全又大大誇獎了許一平一番,讓許一平放鬆放鬆,帶童娟到加拿大各地去玩玩看看。許一平就花兩個星期開車帶了童娟遊覽了蒙特利爾,舊魁北克城, 芳迪灣,最後開車到達了尼亞加拉大瀑布。

尼亞加拉大瀑布是世界七大奇觀之一,雖然過了夏季的豐水期, 瀑布依然飛珠濺玉,震耳欲聾。許一平記得曾到過美國的大峽穀,也是一大自然奇觀,綿延五百公裏,溝深穀險,氣勢磅陀。與這些宏偉天工相比,人類的鋼筋水泥建築又算得了什麽?兩億年前恐龍生活著的地球一定比現在生趣盎然多姿多彩:空氣中含氧量達到 60% ,所有的樹種都比現在的要高 5 倍,遍地肥厚的灌木水草,大河奔流,衝刷出峭壁絕崖,巨大的恐龍恣意橫衝直撞,弱肉強食。等到迷你型的人類登場,文明是誕生了,地球的生命力卻萎縮了,水土流失,氣候變遷。也許人類文明的誕生就是為了給一場磅礴的生命史唱一首挽歌。在人類的爾虞我詐和自相殘殺中,地球這個宇宙中唯一的生命樂園慢慢走向毀滅,最後湮滅於亙古的沉寂。

許一平和童娟在大瀑布的對麵扶欄憑眺,各自陷入沉思。跟天津相比,加拿大少了許多生活的暄囂,少了許多迎來送往,虛於委蛇。中國的生活環境是網狀的,一個人從生下來到死總是每時每刻跟至少一個團以上的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一個人的定位是由他(她)在七大姑八大姨,領導同學仇人情敵心目中的方位總和來決定的。而在北美在這種環境裏,人是自由獨立的,會有很多時刻是獨處的,不得不麵對失去麵具的赤裸裸的自我,麵對孤獨的靈魂。 一些人不能應對這種孤獨,總是無法找到“自我”的定義和定位,感覺到刻骨銘心的失落。 或者象許一平這樣,他根本不想麵對自我。他需要在杯觥交錯中忘掉以前的痛,忘掉明天的路,最好幹脆忘掉他的存在。 他希望六個月快快結束,可以早日回到天津那個鬧市口的公寓裏。才一個月不到他就開始懷念那些煙霧迷漫東拉西扯的飯局,懷念別人稱他“許總”時阿諛討好的口氣。這時他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許一平掏出手機,電話是天津的號碼。 這會兒是上午,國內都該晚上十一點了,煩不煩哪?什麽事兒呢!一接通是大姨媽兒子許一平表哥的聲音,上氣不接下氣地告訴他公安局的一幫人來家裏鬧了一晚上剛走,大姨媽不敢抵抗,乖乖兒把他的多倫多的住址和電話交出去了,讓許一平趕快搬家潛逃。 許一平摸不著頭腦, 表哥氣吼吼地說: “ 你那事兒犯啦!跟我裝什麽孫子呀!快點逃命吧!我可是冒了風險給你報個信兒,以後不能多聯係了,你自個兒多保重吧! ” 電話就這麽斷了,許一平真給鬧糊塗了,哪個事兒犯了呀?

開車回多倫多的路上許一平和童娟反複推敲,這到底是怎麽了?唯一的可能就是皮埃爾的那個合同,一定是出了問題。童娟肯定那個南非銀行太過蹊蹺,八成是個騙局。想到有可能兩千六百萬元股民的性命錢出了漏子,他倆心裏都很害怕。許一平安慰自己:李洪全對皮埃爾從頭到尾都是拍胸脯打保票的,不可能出問題,一定是財務上搞錯了,錢匯到別人帳號去了? 回到多倫多他拚命往公司打電話,任是誰接,一聽是他,馬上都擱了。更糟糕的是童娟從朋友處得知她的房產和銀行帳號也被公安局封了,她和許一平都上了通緝名單。

接下來的幾天許一平和童娟都在極端的焦慮和氣憤中度過。他們在網上了解到津龍公司被查出財務有重大問題。事情起源於公司的總會計師在十一長假後沒來上班,也沒請假。現在大家對這類重要財務人員失蹤的事十分敏感,第二天公司就派人到他家去找,果然人去樓空。公安局迅速查了出入境記錄,證實總會計師一家已經在一周前飛去了美國。公司大嘩,股票開始狂跌。公安局審計局聯合進駐津龍公司查賬,第一個回合就查出過去十年裏許多違法操作製造假賬的事, 其中就包括最近的進口法國食品流水線項目, 在對國外公司的審核,合同簽訂過程和付款手續上存在著明顯的違規和漏洞。李洪全在事發兩周後引咎辭職,第二天悄悄用了假護照飛去了東南亞。幾天後李洪全,會計師,許一平,童娟被正式通緝,董事會有三個成員被拘留立案審查,公司資產被凍結,津龍股票下市,廣大股民來不及撤退的大都血本無歸。

許一平幾個晝夜之間就添了許多白發,童娟一向姣好的臉上也是轉眼爬滿了細碎的皺紋。龍卷雲當頭誰也顧不上找銀邊兒了,就算找著了也沒用。許一平不服這口氣,想買機票回國去理論。童娟蹺著二郎腿幽幽地說道: “ 這麽大的事兒,十億市值的上市公司,一個月不到就蒸發了。主要當事人都跑了,政府怎麽著也得抓幾個頂缸的跟股民交代。那進去的三個多少在天津還有些關係後台,你有嗎?當初皮埃爾來的時候你跑前跑回的積極得過了頭!連我都懷疑他是你的混血私生兒,買賣做成了爺兒倆分成呢! ” 許一平的心碎成了千片: “ 我真有那麽顯老麽! ” 他頹喪地抱住了頭,想起了帶皮埃爾會見公安局長和審計局長的那頓飯局,入席前介紹嘉賓,皮埃爾一反溫文爾雅的常態,趁人不防一個箭步衝上去彎腰擁抱矮胖的公安局長,還玩貼臉蛋兒那一套,嘴裏還 “ 咂吧 ” 有聲地,鬧了局長一個大紅臉。過後許一平看見兩人都背著人偷偷用麵巾紙擦被對方碰過的麵皮,局長擦的是皮埃兒的香水味,皮埃爾擦的是局長亮閃閃的油汗。席間皮埃兒坐在局長身邊,嘰嘰咕咕地廢話特別多,頻頻舉杯勸酒。 現在回想起來這明擺著是心虛,小偷見了警察,在沒被認出來之前總是加倍獻媚討好。局長三十多年老公安了,恐怕從那時候起就盯上津龍和許一平了!

許一平和童娟在多倫多渡日如年,國內再沒什麽新消息傳來。津龍下市時股市大嘩,一些小城市還出現了憤怒的股民衝擊交易所的事件,抗議交易所在津龍最終下市的前幾周隻幫助大戶撤退而不讓小股民拋股。其實再怎麽垂死掙紮也無濟於事。不過很快人們就把津龍忘記了,吃萬塹不長一智,又開始津津樂道剛上市的新股票,開始新一輪的發財夢。後來皮埃爾發的貨到港後,打開集裝箱一看,破銅爛鐵一堆舊機械,搞不清是食品流水線還是飛機流水線,總之是回收的。許一平更是罪加一等,鐵證如山。大姨媽煩不過公安局派出所三天兩頭地來打探許一平的下落,幹脆登報宣布跟許一平斷絕親戚關係。

有一天許一平外出回來,發現童娟走了。她把房間收拾得幹幹淨淨,灶上熱著煮好的飯菜。桌上留了一封信 , 上麵寫著:

一平,

我走了,回中國去了。

我想了好久,覺得我做不到下半輩子在這個異國他鄉頂著個黑鍋不明不白地活著。都說人生如夢,我做過許多美夢,也做過許多惡夢,但沒準備做一個一輩子醒不過來的 “ 鬼壓床 ” 式的逃亡夢。原諒我不能陪著你了,在你最困難的時候。

允許我調侃一句,自從認識了你我就黴運不斷,晦氣連連。有時我問上蒼,你是否就是我前世今生所有錯失過犯的化身,是我所有的債?你我都不是惡人,但也不是問心無愧之人。我們一生都被自己的動物本能操縱著,不假思索地踏上一個個碰巧停在我們身旁的過山車,象孩子一樣期待下一個再下一個再下一個的翻騰回旋。可惜已經 12 點了,遊樂場要關門了, game is over 。 灰姑娘的馬車又變回了南瓜。

你不用為我擔心,我在天津有一些關係。如果此去有幸能為你我洗清罪名,那麽我們還會有見麵的那一天,為我祈禱吧!

人生斯世如輕塵,天上人間感夙因。山長水闊,後會有期。君自珍重。

With love ,

聽說童娟一到天津就被停在機場的一輛警車帶走了。她被關押了三個月後無罪釋放。 又過了一些時候她變賣了房產離開了天津,從此不知所終。

很多年以後一個朋友在加拿大一個小城的一個路邊 Yard Sale 上看到了許一平一家。 遠遠望去許一平的妻子舉止優雅,慢條斯理地在翻揀拍賣的小物品。許一平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 孩子長得象天使一般美麗。許一平抬頭看了看將雨的天,湊到妻子耳邊說了句什麽。他的妻子停止了翻揀,轉身挽了他的手臂,兩人向停在路邊的一輛白色 Camry 走去。小姑娘小臉紅撲撲的,在許一平肩頭笑靨如花,映著許一平滿頭的蒼蒼白發。 又是一個 “ 真美人 ” 也! 汽車悄沒聲兒地發動了,漸漸加速,終於絕塵而去,消失在這個冷僻的街道的盡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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